宰执天下-第20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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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区别!
行人司与章惇的关系也是一样。只是属吏对长官的听从,以及对宰相权势的奉承,并非是对章惇死心塌地。
如果行人司当真是章惇私家之物,行人司的利益与章惇的利益息息相关,章惇绝不会将行人司交出来,共同组建开封总警局。
即使新组建的开封总警局权柄更大,但掺入了沙子之后,内部将不再纯净。其对章惇的作用,可能还不如只是行人司的时候。
真有如都堂前杀人的事,章惇和韩冈,会交给自己更为亲信的组织,还是交给行人司、军巡院和快班?这根本不用多想。一切都在亲疏有别四个字上。
韩铉总算是明白了,而丁兆兰早一步明澈韩冈之意,现在也是点头。
韩冈如果只说他和章惇不屑争权夺利,那还有些刻意,但又说了他和章惇各有私心,只是执法三司不那么亲近所以不在意,这就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韩冈他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沙漏,上半部中还留存的沙砾已经不多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在对话中消失大半。
他对丁兆兰道,“时间不多了,所以就长话短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会一五一十的回答。”想想又笑道,“不过不相干的不能说,有些事必须保密。”
韩冈性格平易近人,丁兆兰这底层的捕快在他面前都少了拘谨。但当真开始问询韩冈的时候,丁兆兰依然是有一两分战战兢兢,只是被追查真相的意志强压下去了。为了追查真相,他不顾权势,忘了生死,现在则是专注的问着韩冈。
“兆兰敢问相公,都堂前的枪击案是否相公指使。”
韩冈还未答,韩铉就怒了,“丁小乙,还问这些作甚,不早说明白了吗?家严是宰相,要杀人,必然是杀人盈野,三两人的性命,也配家严开口?”
“四哥。”韩冈真想叹气了,这小子,浑起来话都不会说,有这么夸亲爹的吗?他对丁兆兰道,“当然不是。”
“那么是否是行人司的作为。”
“是。”韩冈没有隐藏对行人司的不满,冷哼了一声,“颠三倒四,尽做蠢事。”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韩冈想了一下,道,“行人司做了他们觉得该做的,但是蠢透了,之后又做了他们觉得该做的,结果还是蠢透了。”
丁兆兰没有给韩冈绕口令一般的说话绕进去,很敏锐的追问,“相公的意思是说……有人误导了行人司?”
韩冈笑了,与聪明人说话很有趣,“确实有。”
“是谁?”丁兆兰立刻追问。韩铉也聚精会神,幕后的黑手不是章惇、不是韩冈,那究竟是谁?
韩冈摇头,“我知道是谁,章子厚也知道是谁,这就够了。”他对丁兆兰道,“丁捕头你最好不要分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丁兆兰不快的皱了皱眉,“既然相公已知其人身份,又为何使人助兆兰?”他质问。
韩铉紧张得给丁兆兰连使眼色,虽然对丁兆兰过来质询父亲,他心中依然不痛快,但丁兆兰陷入探案模式,直言反问,他又生怕自家父亲动了怒。
韩冈一笑,“之所以帮助丁捕头你,只是希望借助你的专长,找到枪手和枪。”
“枪?”
丁兆兰惊讶了,韩铉也惊讶了,难道开枪的人失去了踪迹?
“很聪明的一个人。”韩冈解说道,“在行人司的那四个人失踪之后,他已经不知去向。”
丁兆兰眉头微皱,“可兆兰没听过行人司还有人失踪?”
韩冈道,“不是行人司的人。”
韩铉插话问道,“难道不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开枪?”
“四人都不擅枪术。”丁兆兰解释了一句,又向韩冈道,“行人司受人指使杀人灭口,如果是要报复,或许行人司的赵提举,还有唆使行人司的那一位……”
韩冈打断了试探,“赵爵和其他人的安全都不必担心,我只希望丁捕头你能尽快找到这位枪手。”
丁兆兰是带着一点郁闷离开,韩冈终究还是没有透露嫌疑人的姓名,当沙漏中的时间到了,便点汤送客。
韩铉一路送丁兆兰离开。
走在僻静的夹道中,丁兆兰望着前方的路,忽然说道,“能够唆使行人司犯下大错,必然是分管行人司的议政或者宰辅。”
韩铉瞥了他一眼,对着前面说,“不是议政。直接分管行人司的,就是章相公。”
“终归不可能是赵提举。”丁兆兰道。如果宰相要打发赵爵这等小官,只要一句话就就可以了。而且方才他也试探过,从韩冈的话中确认了不是赵爵。
肯定是有人利用了行人司提举想要争夺总警局的位置,才会造成现在犯下大错的情况。
“可以查一下皇城司。”韩铉道。
行人司是从皇城司中分立而出,旧日的皇城司,有京城内刺奸、察访之责,又负有护卫,两个任务其实毫不相关,所以之后便一分为二。皇城司只负责守卫皇城,而行人司,则把刺奸、察访、风闻奏事的权责揽了过去。
在过去,皇城司是由宫中得力的大貂珰来主掌,直接对皇帝负责。如今的行人司,也是直接对都堂负责,并不经过议政的手。
丁兆兰嘴角带上了点笑意,“皇城司。这可不好查。”
“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试着看能不能帮上忙。”
韩铉对这件案子的兴趣越来越大了。虽然韩冈说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又说很快就有结果了,可见韩冈和章惇马上就要对付那黑手,但韩铉还是想要早一步查清。靠别人揭开答案,就太没意思了。
丁兆兰点头谢过,辞别的时候,对韩铉低声道,“其实还有件事,用手段让行人司露出马脚,到底是不是相公使人做的,在下可是没有问。为何让人隐瞒了文煌仕尸体的身份,在下也没有问。”
“为什么?”韩铉惊讶道,丁兆兰方才对韩冈刨根问底,让他一时都忘了,之前丁兆兰之所以的证据。
“相公有所顾虑,自不便多问。”丁兆兰道。
他又举起四根手指,“四条线,文煌仕、行人司、都堂,以及让行人司露出马脚。文煌仕和行人司的两条线,相公都说明了,可以等着看结果。都堂的线,也不难明白,当是章相公,甚至还有韩相公的想法为人所用。但最有一条线呢?韩相公可一直都没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维护都堂体面?还是别的原因。”
丁兆兰看着陷入深思的韩铉,忽然一笑,“俺还是专心把枪手挖出来吧。朝堂上的事,真不是俺这小捕快能插手的。”
说完告辞而去,看背影,却是洒脱。
韩铉送走了丁兆兰,回来复命,韩冈看见他的样子,就问,“怎么?丁捕头又跟你说了什么?”
韩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丁兆兰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韩冈。既然丁兆兰对他说,应当就是希望他能转告。
韩冈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却不是与案子相关的事,“昨天为父去城外的事,四哥你应该知道吧。”
韩铉点点头,铁路总局的蒸汽机车进行试运行,韩冈亲自去试验现场,可惜就当着他的面失败了。韩铉本来也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被丁兆兰的事分了心。
韩冈道,“也许有人会觉得,铁路总局丢了为父的脸,或者为父走这一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韩铉张口欲言,不过给韩冈拦住了。
“但什么才是真正的失败,就是失败过一次,就不敢再继续的,那就真的是败得不能翻身了。只要还还能坚持,那就不能说他失败了。”
“研究蒸汽机车的个人和团体,前前后后有几十家,目前坚持下来的还有七八家。蒸汽机车研究的过程中,失败的次数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五千次,但昨天实验的蒸汽机车,和最早的蒸汽机车,同样都是失败品,但内外都已经截然不同,与成功的距离也短了不知多少。”
“昨天巩州给我,用蒸汽机耕田的实验成功了。把蒸汽机摆在田埂上,用一根绳子拖着犁头在地里翻耕,速度比马快,却比马节省,只消用煤用水,而且蒸汽机耕田还可以用重犁,比之前马耕重犁还要更重,同时翻土的宽度也更宽。”
“儿子明白了。”韩铉点头,韩冈多年来灌输的观点在心中浮起,“在大势面前,区区一点小谋算,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知道为父为什么对章子不满吗?”韩冈说着脸色冷了下来,“行人司是他的人,做下蠢事,难道不是他的责任。总想要钓鱼,可谁知道钩子上的鱼是不是被人挂上去的?小伎俩用多了,就怕忘了怎么做大事了。”
他对韩铉道,“如果丁捕头再对你说什么,你就告诉他,狗苟蝇营,为父不屑为之。”
第150章 梳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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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丁兆兰果然是名不虚传。”
“无他,适任而已……换个位置就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好。”
这一天稍晚一点的时候,韩冈和章惇碰了一个面。
这一次,是章惇亲自来到韩冈的府中。
两位宰相的官邸相距并不遥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而已。又没有了过去那条宰辅严禁私下往来的禁令,以章惇和韩冈的交情,来往理应频繁一点。
但秉持着王不见王的态度,韩冈和章惇在私下场合会面的情况越来越少。不过现在情况不同,再王不见王,就只能说是死脑筋。
章惇到了之后,韩冈便把丁兆兰探查出来的案情,向章惇通报了一番,这就有了一开始的对话。
“玉昆你却也不要小瞧人,既然有如此洞察入微的眼力,能做的差事多了。”
章惇对丁兆兰的能力赞不绝口,断案如有神的事迹他听得多了,但那些都是官人坐在公堂上断案,少有是亲自去寻找证据的,丁兆兰的查案过程,对章惇来说十分新鲜。
韩冈唱起反调,“我倒是喜他能铁公鸡身上拔毛,石头缝子里取水,车子、车牌、枪支、身份,牵连好几个衙司,真亏他两三天就查出来了。”
章惇也为之一笑,“他是怎么催的那些蛤蟆动起来的,听得我都想学一学了。”
官僚体系的效率,两位宰相再清楚不过。就是些蛤蟆,不戳不动,戳了才跳两下。
如果是来自上面的授意,或是利益相关,官吏们的动作就会很麻利,但总是因为殷勤过度,弄出一堆蠢事来——有时候是真蠢,有时候就是故意了。
如果是不是来自于上面的催促,又不关乎自己的职位、前途、利益,那么请等吧,什么时候闲下来,什么时候会帮帮忙。
可众所周知的,寻常官吏最擅长的就是无事忙,明明闲着无事却总要装着自己事务繁多。平常去中书五房的公厅,每一张桌子上面恨不得横七竖八摆满一摞摞的公文,证明自己好忙好忙。
必须要人感觉到,他们能分出一点时间来帮你办事,那简直是大恩大德,必须要感激之至。能劳动得他们勤快一点,比登天都难。
丁兆兰能查到大通车行失踪的车子,能查到套牌车,能在开封府内乱翻故纸堆,都要经过官吏之手,他一个捕头,不是结交遍天下,到处都有朋友,能够让那些官僚行个方便,绝然做不到这一点。
别看韩冈在丁兆兰和韩铉面前稳如泰山,其实他对丁兆兰的调查能力都觉得吃惊。
让丁兆兰扬名立万的指纹破案,与其说他有能耐,还不如是自然学会又借机扬了一回名。实际上依靠指纹侦破的案子,在那之后,像样点的一桩都没有。
倒是各家现在生儿生女的时候,会给孩子留一个手印脚印,做个记认,免得给人换了。
至于用画押时留下指模,辨认契约真伪,那是老早就有的事,与什么案子都没关系。
所以丁兆兰在东京城中的名气,就像吹出来的气球,看着是大,内中可是空心的——韩冈本来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草草看过有关丁兆兰的记录,侦破的案件的确是不少,可是与他的名气相比,就对不上了——但丁兆兰这一次表现出来的在刑侦方面的才干,的的确确对得起他的名声。
章惇点头又道:“不过真要说起来,能查到的确是本事,能知道该查什么就更是本事了。一件案子中出现的的三辆车,丁兆兰只用了两天就查清了,换作他人,那是想不到的。”
韩冈笑道:“三辆车从头贯穿到尾,这个案子要是日后能出话本,估计可以叫做《三套车》了。”
章惇没好气,“要不要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