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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8部分

宰执天下-第2068部分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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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就是都堂广场上的守卫,与平常并无多少区别,但只要之前有过关注都堂守卫的人们就能看得出来,这几日出来守卫广场的官军,明显的比过去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警惕。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冷硬了三分。即便没有注意到表情的变化,也会注意到,这几日守卫广场的官军,年龄明显的要之前提高了好几岁——出来的只有军官,没有士兵。

    知道问题会出在哪里,知道危险会发生在何处,神机营在韩冈的严令下,做出了尽可能完备的准备,也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

    广场上的学生在听到官军杀人后,反应快的立刻就拔腿狂奔,但军官紧跟着的反驳,让大多数人站定了脚跟,然后思考起来。

    人很容易被群体影响,很容易在群体中被人煽动,身处在狂热的人群中,再聪明的人也会被影响得一起狂热起来,完全没有了自我。不仅是没受过教育的愚民,也包括饱读诗书,见识过人的国子监生。

    可一旦在被人煽动的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相反的、却又同样传播开来的声音,那么所有人的头脑就都回来了。会想一想,分析一下,做出自己的判断。国子监生是天下千万读书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一群,对自己的判断永远充满信心,对别人的话语永远都抱着几分质疑,这是他们的常态。

    没有几位国子监生会参与到杀人放火相关的罪行中去,如果说因为兵败河东、丧师辱国而前来都堂抗议,还可说是书生意气,那么射杀同学就是不折不扣犯法。如此自毁前途之举,岂会是要成为未来朝廷栋梁的国子监生们会做的?

    没有哪个学生亲眼看见了士兵们开枪,守卫广场的士兵之前站得跟雕像一般,完全没有威胁学生的举动。

    学生们对这些士兵没有任何恶感,国子监生和神机营士兵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既不是盘踞都堂太久的宰辅,也不是丧师辱国的将帅,只是一群站岗的赤佬。他们甚至又像看到稀奇生物一般,对站在烈日下还能如劲松一般身姿挺拔的士兵有几分赞叹——任何时候,尽忠职守的军人,总是能够得到赞许。

    没有看见士兵开枪的动作,之前也没有冒犯士人的行为,突然一句官军杀人,冷静下来后,每一位国子监生都会好好想一想,到底官军有没有杀人,尤其是在那一位军官自辩之后。

    学生们都不再奔逃,左右顾盼了一阵,就先先后后的按照官军的要求,蹲了下来,为了安全,更有人干脆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烫的一声惨叫,吓到了周围的同学之后,讪笑着用手肘和脚尖将自己吃力的撑了起来。

    而军官还在怒吼着,让那一个煽动人心污蔑官军的贼子站出来。

    所有人都蹲下了,没有人站起来。

    就连之前喊着官军杀人的那一位,本想再多喊几句,让人群更加混乱,掩护他逃离,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形势逆转,学生们不再奔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而军官几声质问,更让他顿时没了声息,不敢再煽动人心。

    藏在人群之中,固然能避开神机营官兵的视线,可他怎么能躲避得了周围学生的眼睛?

    几句话就被栽上了辽贼奸细的罪名,难道还能继续当着国子监学生的面与官军对?难道要他站出去与官军对质不成?

    已经有几对眼睛转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之前听到他叫喊的学生,

    他心脏砰砰的跳动着,只盼着方才开枪的同伴,能够再开一枪,即使不能讲那位反应很快的军官打死,只要有点乱子,他就能乘机脱离了。

    只是枪声只有一次,并没有再度响起。

    御街上汹涌的人流车流,这时候慢了下来。一群学生蹲在地上,还有胆小的都趴伏下来,路过的行人看着他们,又看看守在广场上的卫兵们,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军官见无人回应,随即派了一人回都堂内部报告,自己则带了两名手下往罗安民和朱子昂的位置过去。

    快步走到罗安民身边,军官蹲了下来,而他的两位手下,前后站定,遮住了军官的身形。

    皱眉看着朱子昂胸腔上的伤口,军官探手测了一下鼻息,又按了按脖子,很快就放下了手,摇了摇头。看伤口就知道没救了,尽尽人事就可以了。

    “倒下来之后没有移动过。”他问着罗安民。

    罗安民摇摇头,面色木然。

    地上的血迹证明了这一点,军官并不质疑。

    “倒下来之前,他面对的是哪个方向?”军官又问。

    罗安民木愣愣的抬起手,向侧面一指。

    军官抬头望着前方宽阔如广场的繁忙街道,面容冷肃。紧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御街!”

第138章 梳理(八)() 
“当值的是谁,这件事做得好。”

    只是宰相章惇的一句话,就意味着一名指挥使的飞黄腾达,未来无可限量。

    就在都堂广场枪击之后半个小时,刚刚离开不久的都堂成员们,又纷纷回到了之前才使用过的小议事厅。

    通报过事情前后,章惇就先夸奖了那位反应迅速的神机营指挥使。

    能够在奸人作乱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正确的做出应对,这个素质,即使是有事前准备的因素在,可在真实的战场上也一样是难能可贵的。

    只要他迟疑了片刻,反应迟钝了几秒,那么事情可能就会朝另一个方向转变过去了。那样的话,都堂就要面临十分被动局面,远比不上现在游刃有余。

    说起来他的确值得大加褒奖,尤其是他本来就是在预知可能会有各种危险情况发生的情况下,没有畏惧躲避的参加到行动中去,事后虽没能抓到开枪的凶手,煽动学生的贼子也没能擒获,可是只凭这忠于职守、胆识过人八个字,就值得提拔了。

    不过掌握军中升黜之事的枢密使张璪现在根本无心于此,他脸色阴沉,“奖励表彰的事,之后再说,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都堂门口放枪?!”

    老头儿难得有如此杀气腾腾的时候,甚至对章惇都不怎么礼貌了。

    刚放枪的时候他才出门不久,可是并没有注意到,等他被值守都堂的沈括通知到,就吓了一大跳。

    宰辅们的居所,章惇、韩冈、张璪这三位的宅邸,与开枪的地点直线距离只有百步。都堂门前广场上能被人开枪射击,也就意味着几位宰辅的家里也能够被子弹击中。

    做了宰辅还要担心被人打黑枪,这宰辅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张璪能大着胆子和章惇、韩冈合谋共制天子,就是被韩冈描绘的未来吸引了,不想在皇帝的威压下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现在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豁出去做了,却还是危机四伏,这叫什么事?!

    对于张璪来说,别的事都能容忍,但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事则决计不能容下半分。任何一点危险的苗头都要掐死在发芽之前,如果已经生根发芽,那就更要尽快连根拔除。

    “不要指望贼人胆小。”曾孝宽右手拿着绢扇,轻轻的敲着左手掌心,意态悠闲,“既然敢作奸犯科,干犯律令,就没有胆小的人。何况还有满腔的大抱负?”

    “大抱负?推倒都堂?”张璪虎着脸冷笑。

    “岂止如此!?”吕嘉问眼神阴狠,一句一顿:“此案的贼人是勾结北虏,祸乱中国,谋图都堂,意在天子。”

    吕嘉问说完,嘴角还带着浓烈的煞气。

    如此罪名,对宰辅们来说,足以将其抄家灭门十余回了。尤其是犯到后面两句,诛其九族亦嫌轻。

    韩冈轻轻拍了拍手,他靠坐着,微笑着,“这个罪名定得好。”

    一刻钟前,他在自家宅邸中,还是身周变成了数九寒天一般,脸上能刮下三五斤的冰霜,急着命人去查探,是哪里开的枪,是谁开的枪。现在他却一派闲散,比拿着折扇的曾孝宽还要悠然三分。

    “不过,”韩冈的嘴角微微一扯,角度稍稍改换了一点,悠闲洒脱的微笑就变成了充满讥嘲的冷笑,“我要真相。”

    “玉昆?”章惇微侧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韩冈,似乎不明白韩冈的意思。

    韩冈眼神收敛,低垂着眼皮盯着眼前的资料。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满是印刷的黑乎乎的手写字,尽是油墨香。

    半个小时的时间,都堂的检正公事不仅通知到了每一位宰辅,还把基本案情刻印了出来,能力上乘之外,也多亏了刻版蜡印的技术,省掉了许多抄写员的工作。

    他低沉的说,“攘外必先安内没错,有一些人是该抓了,但我要真相。”

    一瞬间,专供都堂成员和少部分议政与会的小议事厅中,没了声音。

    韩冈的话指向性太过明显,他与章惇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句我要真相,而凝固了起来。

    曾孝宽手中的扇子停了,吕嘉问噤口不言,沈括突然发现自己的茶碗纹路似乎十分优美,坐在角落里奋笔疾书,做会议纪要的掌书记,更是缩起了肩膀,希望别人都把他给忘掉。

    即使是张璪,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了。

    正常情况下,章惇和韩冈之间即使有矛盾,也绝不会出现于人前,都是私底下先进行过沟通和利益交换,维持住对外的一致性。要不然,就算两人都是宰相之尊,也不可能如此稳定的镇压朝堂垂十载,让朝堂中为数甚众的耆老新锐都无力抗衡。

    共同缔造了如今都堂双头体制的两位宰相——韩冈和章惇之间的纷争,是比张璪发怒更为少见的场面。

    “什么样的真相?”章惇脸色慎肃,沉声问道。

    韩冈抬起眼,微微一笑,微眯起的双眼登时冲淡了厅室中紧绷的气氛,“当然是必须要能对外公开的真相。”

    有人都堂前开枪杀人,杀的还是国子监的学生,被杀的国子监学生又是在抗议都堂的时间里被杀,牵扯如此之众,相关者的身份又如此微妙,这不是小事,足以轰动天下,总得有个说法。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堂必须给出一个能让京师老幼良贱大体上都能信服的说法。

    章惇也笑了起来,微笑将他潜藏的心事完全掩盖,“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何查,如何让世人信服,如何把事情做成铁案——而且还必须是人心上的铁案?这是必须要考虑清楚的。如果办好了,对都堂,对朝廷,都有得利之处,日后也能形成一个可以依循的范例。”

    韩冈绕着弯子说话,章惇习惯性的就放弃了思考,直接问道,“你怎么做?”

    “只有两个字——公开。”韩冈道,“由侦办此案的衙门,每天都将案情的进展,通过报纸向天下人公开。当然,只公开可以公开的,不能影响到案情查办、案犯追捕。”

    “玉昆。”章惇摇头,哭笑不得样子,“这又是你的坏事变好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韩冈总是将这两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致。

    每次发生让人纠结的事端,韩冈总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找出积极的一面,南方邪教起事如此,辽人入寇亦如此,当今天子误杀先帝同时如此,今天又是这样。

    似乎不为他的气学,他的构想,找出一点有意义的地方,找出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方法,韩冈就觉得这件事不算完。

    张璪的脸色更加铁青,屈指用力叩着桌子,发作道,“我不管什么公开,什么‘真相’,我只想知道,是谁开的枪!”

    章惇咳了一声,不笑了。

    张璪是都堂中的老资格了,一直都是章韩体制的维护者,当今朝局的稳定,多得他相助。当他发怒的时候,即便是韩冈和章惇也要让他一让。

    韩冈也收住笑,正容对张璪道,“贼人是谁,尚待追查。不过他所用枪支的情况,有八九成把握可以认定了——要百分百的确认,就得等死者……”他低头瞥了眼桌上的资料,“朱子昂解剖的结果了。”

    “什么枪?”张璪板着脸问。

    朱子昂是谁他不关心,不论是今天被枪杀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只要是在都堂门前,是在他府邸附近,这件事他就要查问到底。

    “线膛枪。”韩冈冷冰冰的说,他说出武器名称的这一瞬间,心中的恙怒再也遮掩不住,“军器监的线膛枪。”

    曾孝宽手中的扇子重新敲了起来,比之前敲得急了一点,双眉拧起,面色沉凝,“军器监出来的,每一杆都是有数的,军中的神枪手分配到一杆都不容易,想要偷盗出来,理应更难。”

    “能确定是线膛枪?”吕嘉问也问道。

    迎上章惇和张璪的盯视,韩冈叹了口气,“声音不会错。”

    “声音?”张、吕异口同声。

    韩冈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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