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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2部分

宰执天下-第1892部分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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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伯父来了?”身后的儿子轻声询问,带着几分激动。

    他只在幼年时见过韩冈,早没了记忆。但当朝宰相能与他父亲兄弟相称,这是王承嗣最大的荣耀。

    ‘聪明,可惜还差点稳重。’

    王舜臣心道。快步上前。

    车门在他面前打开,车中一人青衫纱帽,正静静的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一卷书册,显是王舜臣过来后才放下的。

    看到王舜臣,那人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从车上下来,“回来了。”

    王舜臣几步抢前,大礼拜下,“舜臣参见相公。”

    “嗯?”

    就跟前日王舜臣对列车车掌的反应,韩冈的回应声是不满的向上挑起。

    王舜臣立刻换了口吻,更加亲热,“小弟拜见三哥。”

    “嗯。”韩冈这才点了点头,打量了一阵王舜臣,最后展颜笑道,“在西域终于打磨得像个样子了。”

    王舜臣也轻松的笑了起来,“三哥倒是没大变呢。”

    “老了。”韩冈摇摇头,又看向跟在王舜臣身后的王承嗣,“这是喜哥?”

    王舜臣在旁道:“如今大名叫承嗣了。”

    王承嗣方才跟在王舜臣身后,偷眼瞅着这位名扬万邦、权如帝王的三伯父。

    看上去只有三十多的样子,远比自家父亲外表要年轻,没有想象中的严厉,而是更加亲切,看不出是天下闻名的饱学鸿儒,也看不出是能立天子、决大事的权相。

    但王承嗣一想到眼前的这一位,刚刚学了伊尹,把不学好的皇帝给软禁了,所谓放太甲于桐宫,又召集了天下重臣、名宿,共议大政,其权柄与天子相仿佛,就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大丈夫当如是。

    他上前,带着激动的颤音,“侄儿承嗣拜见伯父。”

    韩冈一把将王承嗣扶起,仔细看着他,“好,好,听你爹说过,帮他参赞军务,还拿了一个秀才,文武双全。”

    王承嗣赧然,结结巴巴的道,“只是处理处理一些小事,不敢说参赞。秀才也是在西域,不敢与中原士子比。”

    “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见识是靠死读书是读不出来的,你能有这份经验,可比多读几年书的乡秀才强得多。”韩冈轻拍着他的肩膊,笑道,“什么都好,就不如你爹面皮厚。”

    王承嗣脸更加红,王舜臣哈哈大笑,“三哥这话可不对,小弟只是实诚,不耐烦谦虚来谦虚去。”

    “你啊……”韩冈指着王舜臣,笑着摇头,又对王承嗣道,“你爹与我情同骨肉,可性命相托。所以相互间说话坦诚,不需伪饰,这与外人说话不同。以后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可直言,跟你爹一样就好。”

    王承嗣连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韩冈见状,又笑了起来。对王舜臣道,“先上车吧。”

    三人上车落座,外面一声鞭响,车厢随之一震,车轮碌碌,向前行去。

    转出编组站大门,马车上路,周围的声音就大了起来,韩冈开口问道,“回来后感觉如何?”

    “一路上都急着走,没多看,只觉得变了很多,都不敢认了。前几天经过关西,从陇右到京兆,城里也罢,乡里也罢,路上看到的人,一个比一个穿戴得光鲜,气色也好。开国这么多年,也就这十几年,关西百姓才过上这等太平安乐的日子。”

    不过见韩冈轻轻摇头,王舜臣又道,“还有就是感觉京师现在跟水塘一样,什么水都流进来了。”

    韩冈顿时笑道,“是被堵在编组站不能进站的感想?”

    王舜臣抱怨,“乱七八糟太多人了。”

    “也是没办法。既然要他们进京,就只能忍受一下。”

    经过洛阳出发的列车,因为这一天蜂拥上京的专列,不得不耽搁了行程。这事,韩冈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这边等王舜臣了。

    尽管铁路运输的路线图为留下了临时发车的冗余,但这一回跟着文彦博从洛阳上京的老家伙们还是太多了,足足十几人。虽说他们都没有文彦博那等地位,可一个个也是资历老关系深,过去朝廷能仗着天子之威把他们压在洛阳不敢乱说乱动,现在彻底解放开来,可都跟惊蛰后的虫子,一只只的不安分起来了。

    而这些乘坐专列上京的大人物,也没有必要的时间观念。硬生生的在车站磨时间,更是破坏了正常的铁路运营。为了协调好这一日的运营,能够推后的都推了,王舜臣只是被牺牲的倒霉鬼中的一个而已。

    “最近的事知道多少?”韩冈又问道。

    即使是在马车里面,外面还有嘈杂的干扰,王舜臣还是压低了声音,“三哥,当真把官家给关起来了?”

    “不能说关,不过差不多了。”韩冈自嘲的笑了笑,问,“景圣,你打算怎么办?”

    “三哥既然要我回来,肯定是要用到我的。三哥尽管吩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舜臣的回答干脆无比,眼中充满了信任,他确信,韩冈不会害他。

    “要你做什么?其实是为了张你这张虎皮吓吓人啊。”韩冈笑道,“可少不了你呢。”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5)() 
“冯京也来了?”

    文彦博半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整个下午,他都在躺椅上度过,家仆来回奔走,将一条条最新得来的消息通报于他。但文彦博只在听到另一位前任宰相也抵达京师时,才稍稍抬了一下眼皮。

    “正是冯相公,前脚刚下车,后脚就进宫去了。”

    “去看皇帝了吗?”文彦博追问。

    报信的家人声音颤了起来,“小人不知。”

    文彦博闭上了眼睛,不说话了。站在旁边的次子文嗣舜立刻就呵斥道:“那还不快去打探!”

    “不用去了。”一人走了进来,“冯当世只是去慈寿宫探问了太后就出来了。”

    文彦博睁开眼,在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德孺来了。”

    表字德孺,来人正是范仲淹的幼子范纯粹。因患病离任,居于京师就医已有半年。文彦博安顿下来后,就把他给请了来。

    不过文彦博找范纯粹来,不是要打听京师的新闻——文彦博的消息来源,只会比范纯粹更广,他只是想问一问范仲淹的另一位儿子的下落,“尧夫还没到吗?”

    范仲淹的三个儿子,只有范纯仁的声望最高。如果在京任职,也是在议政之列。不过如范纯仁这般的死硬旧党,始终被章惇拒之京外,而韩冈,对绝不会帮忙的范纯仁,他也同样不会理会。

    如今旧党后继乏人,富弼、吕公著、司马光等一干成员又相继去世,文彦博之外,只剩范纯仁和吕大防还有些人望了。

    文彦博此番进京,正想有些作为,范纯仁的助力对他必不可少。

    “如果家兄在收到邸报后就启程上京,这两日也该到。”范纯粹冷着脸,补充道,“如果家兄进京,当是会去拜见天子。”

    文彦博进京之后,先入宫探望了太后,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府邸,就跟冯京一般。

    皇帝虽还没有被废,其实也跟被罢废没有两样了。文彦博有所欲求,自不愿在此事上与整个朝廷为敌。换作他年轻十岁,或许会展示一下风骨,现在年近九旬,这口气他不会再争了,要争的,只是儿孙的好处罢了。

    但文彦博没有因范纯粹的顶撞而动气。范仲淹也是这个臭脾气。要不然,以他的声望和才能,何至于不能进位宰相?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不愧是文正公的儿子。”文彦博道,“一日未退位,一日便是天子,我辈的确是要崇以尊礼。不过,我等若是造访福宁宫,恐对天子不利。无论章、韩,岂能容得下身荷众望的皇帝?”

    老狐狸的推托之词,范纯粹岂能不明。不过,范纯粹闹了一下,却也只是想表明立场,并非要与文彦博翻脸。眼下机会难得,正要互谅互助,不是分道扬镳的时候。

    “是纯粹孟浪了。”范纯粹欠了欠身,“潞公老成谋国,非纯粹所能及。”

    文彦博知道范家三子绝非同道中人,能有一个攻守互助的协议已经不错了。

    “德孺可知韩冈为何提议创立大议会?”文彦博问道。

    “当是自清之举。”

    大议会前所未有,故而韩冈的想法,便是世人猜测的重点。

    如今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韩冈爱惜羽毛、顾虑青史的缘故。

    韩冈当年为了证明自己无意做权臣,把朝中重臣召集起来共议大政。当时还有太后、天子,现在太后退隐,天子被禁,韩冈为了名声,把大议会提出来不至于让人难以理解。

    “或许当年韩冈就看到了会有今日,故而方才会有州县中的议会。”范纯粹说道。

    “或许是有几分道理,但确切些,是因为他怕!”文彦博断然下了定论,“古来权臣,若不能如隋文谋朝篡位,从来只有死无葬生之地一条路。纵使伊尹,也没能逃过太甲之诛。”

    史记中说伊尹放太甲于桐宫,是因为太甲昏乱,三年后太甲洗心革面,便被伊尹迎回。不过在竹书纪年里,写的却是伊尹篡位,流放太甲,太甲自桐宫脱逃,反杀伊尹。孔颖达的《尚书正义》中对此有所辩驳,所以竹书纪年的记载,并未为世论公认。

    不过伊尹最后的结局,会置疑竹书纪年的士人,绝不会有飞黄腾达的可能。臣子之中,或许有这等拳拳忠心、以性命相报的正人君子,但天子,却决不可能容忍一个能够操持国政、乃至帝位的权臣。

    文彦博继续道:“他担心太后去后,孤身一人无法阻止天子亲政,即便能够继续操持国政,天下四方的重臣也不会容忍他。”

    “所以干脆就‘致君尧舜上’了?”

    “罚不责众,他其实更加安全了。”文彦博道。

    范纯粹反驳,“不是有王舜臣吗?”

    王舜臣是韩冈的人,他这一回上京本就是韩冈的安排,不过韩冈究竟会把他放在哪里,到现在有没有人能够了解到韩冈的心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王舜臣的确是对韩冈唯命是从,否则韩冈绝不会叫他回来,

    “王舜臣……难道他还敢在京师屠戮良善?”

    “韩冈绝不会不用他。”

    “不用担心,”文彦博道,“韩冈现在投鼠忌器,有些手段,他一时还做不得。现在还是多想想大议会,可不能让南人捡了便宜去。”

    皇帝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昏聩说不上,但的的确确不会是什么明君。

    这不仅仅是通过太后、宰辅散布出来的消息得到的结论,皇帝那个模样,范纯粹见过了多次,刻薄一点,就是沐猴而冠,稍稍留些口德,也少不了一句望之不似人君。

    “‘致君尧舜上’只是儒臣拿出来说一说,韩冈却是当真打算让天子‘垂衣裳而天下治’了。”

    《易·系辞》中的‘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那是说黄帝、尧、舜会用人,量才而用,使人尽其能,故而可以垂拱而治,不是说臣子把天子给架空了。

    但现在谁能说这是不伦不类的比喻?韩冈的种种作为,看着像是读拧了经典的儒生,但他偏偏即将成功。若是士大夫能够共治天下,皇帝之有无,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重要的是共治天下,谁人为主?

    文彦博觉得这其中是得有些说道的。

    ……………………

    黄裳进来的时候,韩冈正在保养他新近得到的几柄刀剑。

    听到黄裳进来的动静,韩冈只稍稍抬了一下头,就又低头下去。

    黄裳不以为意,道了一声相公,就挑了一张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韩冈待客,越是陌生人,越是有礼,十分熟悉了,才会不拘小节。他这种风格与另一位宰相正好相反。

    章惇面客,越是疏远,越是疏怠傲慢。在官邸穿道服见僚属,传出来是个轶闻,对于当事人,心中难免有疙瘩。当年章惇下荆南,也是傲然慢下,只有一个张商英让他另眼相看——不过张商英昔年屡屡跟韩冈犯冲,又不服管束,之后就被章惇放弃了,现在还只是一个转运判官。

    韩冈擦拭得很用心。

    左手掌着一把短刀,右手拿了块棉布,眯起眼睛一点点的擦拭着刀面上多余的油脂。

    短刀刀面上有着流水一般绵延起伏的线条,黑白间色犹如山川水波,纹理多而不乱。经过一番打理,刀刃隐见寒芒,似可吹毛断发。刀身黯淡,只有白处星星闪光,却是让人有种神兵自晦的感觉。

    黄裳素知韩冈喜好武具,家中珍藏了诸般利器。除了重弩、甲胄这样的禁兵器,刀枪剑戟,长兵短兵,长枪短炮,韩冈家里都不缺。而且件件都是精品,不是古物,就是如今名工亲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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