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8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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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相公,韩相公,章枢密,还有其他几位参政、枢密,你们怎么看?”向太后也发现了这一点。
曾孝宽道:“事关国政,太妃不当议论。”
苏颂想了想,道:“官家才因女色致病,太妃太心急了。”
章惇则道:“此事不妥。”
被太后点名的三位宰辅,只有韩冈还没发言。向太后试探的问道:“韩相公?”
韩冈之前岁没说话,其实他的态度早就有下面的自己人表明了。同为一系,各自所持的立场都是清楚明白的,尤其是韩冈这位首脑的。遇上这种事,如果韩冈没有先出面来定调,那么只可能是他打算继续维持过去的立场。既然韩冈立场确定,下面的人要做的就是帮他说出来,而不是让他自己打头阵。
现在太后一问再问,韩冈终于是站出来,“大婚与否,端要看天子御体是否安好,若一切安好,便可大婚。若是根基未固,贸然让天子大婚,事有万一,谁能担待得起?依臣之见,此事不能贸然决定,提前、推后皆有不便,还是再等等看为是。”
再等等看,也就是继续拖下去。
韩冈并没有一口就将时间给推后到二十多,也没有将之定在十四五或是十六七,更不会答应现在就给天子准备婚事的打算。
将时间确定下来是最蠢的做法,什么定不定,往后拖就是了。满朝文武,到底是什么人会去在意赵煦什么时候成婚?只有想要看到朝堂动荡的那一部分人,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所以韩冈不论是怎么确定时间,都是把自己的手脚束缚起来的蠢事。只有把大婚时间与赵煦的身体状况联系起来,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究竟是何年何月,还不是韩冈这个医道泰斗和他手下的一众医官说了算?就算是赵煦日后变得身强体健,能夜御十女,也照样是外亢内弱,本质尤虚,需要静养个十年八载。
“诸卿说得有理,就按照韩相公所说,等天子身体好了,再操办大婚之事不迟。”
向太后飞快的做出了决定。
小小的太妃,就算有一个做皇帝的亲生儿子,朝臣们照样可以不加理会。
确定了朝臣们不会添乱,向太后也能理直气壮的将那位太妃给打发掉了。
因为韩冈之后又说了,“至于太妃,臣不记得上先帝诏书上有太妃权同听政一条。”
朝中事,太妃无权与议,即是那是她亲身儿子的婚事。
……………………
“太妃得为天下着想是好事,但也要为官家多想想。”
“官家这一次大伤元气,不好生调养身子骨,却匆匆大婚,日后怎么千秋万岁?”
教训了朱太妃一通,向太后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朱太妃脸色铁青,从王中正身旁出门,摔得珠帘一阵劈啪作响。
王中正在后面摇头,太后的性子还是太软了,竟然容得太妃如此放肆。
尽管从先帝时起,向太后就与朱太妃不对付,可现在都没先帝撑腰了,太后更是得到了几乎所有重臣的拥戴,朱太妃竟然还敢时不时的冒犯一下太后,于今更是敢插手国家大事,这不能不说是给太后的性子惯坏的。
别说是换作权势犹如吕、武的章献皇后,就是曹、高二后,都是没哪位嫔妃敢在她们眼前炸毛的。
仁宗时,宫中兵变,慈圣曹后能指挥宫女、内侍拿着弓刀跟乱兵对阵,而高太皇,能顶着姑姑兼姨母的慈圣,能压着做皇帝的丈夫,这更是威风了。
向太后手中的权力绝不比垂帘听政过的刘、曹二后稍差,要是从大宋的国力上来看,更是远在其上。至少章献明肃和慈圣光献两位皇后,她们所说的话,不能让西域蕃人俯首帖耳,也不能让大理国君瑟瑟发抖。
从民间的声望上来看,向太后更是远超刘、曹二后,大宋国事昌盛,国计渐丰,在朝廷的三令五申下,各地的苛捐杂税也少了一点——尽管减少的比例不多,也足以让太后和宰相们得到天下百姓们的拥戴。
可太后就是过于善心了,多少该死的却不判其死,只用了一个流放打发了事,朱太妃就抓着向太后的这个性子,又觉得自己儿子已经坐上皇位,就是向太后也得顾忌向家的未来,所以才敢猖狂如此。
当年以章献刘后对仁宗生母章懿皇后【李宸妃】的嫉恨,还不是照样要用皇后之仪将她发送,将尸身浸在水银中,那时候,章懿皇后可还没被追认为皇后呢。而日后,仁宗在被人揭破了他并非章献所生,而是章懿皇后之子,并收到谗言说章懿皇后是被章献所害,也是开棺确认了章献对章懿皇后的厚遇,方才不再怀疑。如果章献把章懿皇后只当做普通嫔妃来发送,那么刘家的结果,也就不问可知了。
当年这一场宫闱秘闻,如今早传遍了天下,朱太妃肯定听了不知多少次了。仗着自己的肚皮生下了当今皇帝,朱太妃自然有恃无恐。
幸好朝臣们当头给了她一棒子,让她不要干预朝政,否则还会继续嚣张下去。
当年富弼只能对英宗说‘伊尹之事,臣能为之’,而韩冈可是当真杀过宰相,一手平定了宫廷之乱。章惇、苏颂,他们也都是参加过平乱的功臣。
若是当面遇到沉下脸的宰辅,恐怕朱太妃连囫囵话都说不全。
现在重臣们同声叱问,朱太妃总是有十个胆子,怕也是不敢再乱来了。
“王卿。”
太后的声音打断了王中正的胡思乱想。
“臣在。”
“这几日你就守在宫中。”
王中正暗暗笑了,太后也不糊涂,“臣遵旨。”
……………………
廷议之后。
天子因亲近女色而致重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十二岁的小孩子竟然开荤开到昏倒,这终究是一桩吸引人的有趣话题。
韩冈在政事堂中翻着报纸,并没有看到相关的报道。谁也不会蠢到在报纸上公然泄露天家阴私。但这件事,已经通过酒店、茶肆的口耳相传,传遍了京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宗泽在外面通了名,然后走了进来。
出外担任了一趟体量学政等事,用了半年时间,到淮南东西两路绕了一圈。现在回来,已经是同中书五房检正公事,也就是中书门下的二号管家。
宗泽手上拿着一份墨迹尤新的公文向韩冈汇报,“福宁宫宫中出来的内侍、宫人总计五十八人,都已启程离京。得受天子宠信的三位宫人,也分别安排到了瑶华宫和洞真宫暂住,等确认了是否有喜脉才会决定行止。”
瑶华宫和洞真宫分别是当年的仁宗废后郭氏和尚、杨二美人出宫后所居,说起来绝不吉利,不过三名宫人也差不多跟尚、杨二美人的情况一样,如果没有怀上龙种,这辈子就要念经度日了。
随着赵煦身边的近侍纷纷被拿问,一些细节也呈现了出来。
根据后来审问的详情,赵煦比他名义上的曾祖父还要高杆一点。
韩冈听说之后,除了摇头叹气,还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
本钱不足,勉强去做大生意本就是错,要是再想着三个篮子分别装鸡蛋,鸡飞蛋打是没得跑的。
第30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中)()
赵煦的运气也算好,早早就出了事,否则再持续一段时间,身体真要垮了。
现在最多休息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恢复正常了。
“希望天子能接受这一次的教训,日后不要再糊涂了。”韩冈将文件折了一下,递回给宗泽,“至和、嘉和那十年,仁宗皇帝时不时的便缠绵病榻,全都是年轻时留下的病根。”
宗泽跟在韩冈身边时间长了,也经常听到韩冈评价历代天子,只是他地位还不到,不可能拥有宰相才有的洒脱,只能讷讷的道:“天子的确是要好生调养。”
不论宗泽有多出色,他心中积累下来的沉淀太深厚了。许多事,他是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去踏破。
宗泽拿着文件出去了。
目送宗泽,韩冈觉得这件事暂时可以放一放了。
犯事的人业已开始了万里之行,名义上的受害人则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皇城司的人在看管着剩下的三位曾经承受恩泽的宫女。等到她们被确定是否怀孕了之后,再作处置。
朝堂上也达成了共识,一切恢复如初。
韩冈伸了个懒腰,这件少年初识风月闹出的一场风波,也该风平浪静下来了。
“相公。”刚刚出去了的宗泽,这时候突然又进来,手上一份文件,“这是今天的简报。”
韩冈收起伸展开的双臂,接过来,“有什么消息?”
除了赛马和蹴鞠两家快报之外,京师还有许多小报。只要还没有威胁到两家的地位,都会被放过一马。甚至在其中,有许多家小报社,都有两大报社的股份在。
包括韩冈在内,都把新闻报纸当成是自己了解民间舆论的窗口,但那么多份报纸良莠不齐,而且内容也不可能全然是的,所以就有了简报。
除去两份快报需要亲自浏览一遍之外,两大报社的内参,皇城司的日报,还有多份报纸的简报,都是节选,通过不同角度的报告,让韩冈得以了解京师内外的一切重要新闻。每天午后,通过五房检正,放到每一位宰辅的案头上。
“是天子的。”宗泽手指着简报。
宗泽递过来的简报,翻开的那一页,韩冈只一瞥,‘官家’,‘太皇太后’,两个词就映入眼帘。
下面还附了一份原版的报纸,打开看正面第一版,刊名新京新闻,下面的头条又是如此。
“什么时候,京城的报纸变得这么大胆了?”
过去的报社,就算想要报道与天家有关的新闻,都要想方设法的回避直接描写。就像白居易的汉皇重色思倾国一般,明明白白写的是唐明皇,却要用个汉皇来遮掩,如今也一样,专有名词要用其他词汇来替代。直接说官家、太后、太皇太后的报纸几乎没有。一旦犯了戒,开封府的大狱会让东家、主编和编辑们,知道什么叫做‘你有言论上的自由,我有处置你的自由’。
“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宗泽沉声道。
韩冈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主要说的就是皇帝在太皇太后丧期欢娱过度,以至卧床一事。
现在市井中的传言,主要是说皇帝是为人所诱,所以才会犯了大错。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在男女之事上本就是懵懵懂懂,很难经受得住这方面的引诱。这一次的事,将责任推到皇帝身边的人身上,对皇帝的名声最为有利。而且太皇太后的丧期,说实话,世人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民间的婚丧嫁娶,过了百日,朝廷就放开了。
在这份报纸上,并没有说皇帝什么不是,而是在尽力的帮皇帝解释他做下的那等事并不违背礼法。向世人说明,作为皇帝,赵煦不需要守对祖母的齐衰之礼。
乍看起来是在帮忙,如果只看字面上的意思。但这份报道给人的感觉,就是赵煦不再是类似于被害者的身份,而是一位抓住律法上的漏洞,恣意妄为的昏庸之君。
新京新闻特意要点明赵煦无罪这一点,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世人认定其罪。
新京新闻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韩冈倒是能猜得到。当是因为其位于京师新区之中,故曰新京。
在几年前,因为重新修整城防,京城被加以扩大。原本外城城墙之外的大片民宅,被一条长近百里的矮墙包围了起来,名为京师外廓城。从此之后,大宋东京,从里到外,便是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和外廓城。
外廓城的城墙并非由土夯筑,而是柳条篱笆墙,实际上的防卫,则是交由七大十一小总计十八座的火炮棱堡负责。只要棱堡还未陷落,敌军甚至不能跨进外廓城的防线半步。只是这棱堡现在还没有完全修起来,至少还得有三年的时间。
不过这并不阻止外廓城中的百姓从此可以自豪的自称是天子脚下的京城爷,而不是过去的乡下人。自然,办报起个名字,也是新京新闻。
韩冈抖了一下报纸,纸质很差,油墨质地也不佳,这是一份针对的是占了京师男子人口大多数的只上几年私塾的普通人的报纸,是以最廉价的印刷成本刊印出来的小报,当然也是最廉价的,街头休息的时候,一两文钱买来,等到看完之后,还可以拿着包点东西回家。
京师中的大多数小报,大多如此。报纸上面的内容,也是怪诞不经,多是乡间的各种神怪传说,也有蹩脚的诗词,还有偏近鬼神、甚至色情的小说连载。新京新闻在其中并不算特别。但正是这样的一份小报,竟然刊登了别人不敢刊登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