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8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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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苏颂问道。
“静以观变吧。”韩冈说道,他对苏颂又说,“幸好有耶律乙辛只知道蒸汽机,就算他得到了能够实用化的蒸汽机,短时间内也很难运用到更多的地方上去。”
“因为辽人不种棉花?”
苏颂知道,韩冈给蒸汽机设计的诸多用途中,就有为他家产业扩张铺路的一条。
“现在的水力纺机,可以一个人照顾上百个纱锭。现在让棉布产出不能增加的缘由,只有棉花不足,水力不够。”韩冈拉着苏颂从水运时计台的小楼中出来,在司天监中慢慢走着,“棉花不足,可以扩大种植面积,西域、尤其是天山脚下及伊犁河谷,有着足够多的荒原可供开辟。但水力不足,就必需要蒸汽机了。”
苏颂慢慢点头。与韩冈相处许久,韩冈的一些惊世骇俗的观点,早已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苏颂的认识。对工业的重视,对只有嘴皮子利落的士人的鄙视,现在的苏颂,若是给二十年前的他看见,必然绝不相信这会是他自己的看法。
“士为首脑,农为脏腑,商乃血脉,兵乃肌肉,百工则就是骨骼,支撑起这个天下。等到蒸汽机出现于世间,铁和火支撑的骨架,能让汉家子民走遍这个世界。相信耶律乙辛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方才为蒸汽机给出悬赏。”
蒸汽机早就出现在《自然》之中,之后在《九域游记》里,甚至连原理都已经放出来了。活塞、曲轴、飞轮、锅炉,瓦特等人要费尽心血才能发明,只不过是韩冈过去教科书上的一张图片。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制造出来的蒸汽机,只具有爆炸性,还不具备实用性。直至如今,方有了一点眉目。辽国想要通过悬赏更早一步造出蒸汽机,这不是不可能。在这个工业技术刚刚开始冒头的时代,一名天才的灵光一闪,能抵得上一百名工匠的绞尽脑汁。苏颂在捅破摆钟的最后一层窗户纸用了五年的时间,换个人,说不定回去想一个晚上就突破了。
但只要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追上去却很容易,辽国通过蒸汽机占据不了太多的优势,甚至连改变宋辽两国之间的实力对比都很难。
科学技术的整体发展,不是光靠少数工匠就能做到的,不论招揽了几十几百名工匠研究蒸汽机,这数量依然显得太少。
韩冈成立了工学,鼓励读书人成为技术人员,他更扩大了蒙学,希望日后从中出现更多的人才。合格的工程师,只要有了足够的数量,就不是一二天才能够弥补得了。
而且韩冈的工作重心,已经从轻工业,转向了重工业。
在过去,矿冶业的主角,都是民户。徐州铁冶的三十六冶,就是由大户承包下来,参与到开采之中的冶工动辄以万人计。朝廷从中课税,然后再视需要多少进行和买。
如今因为工业化生产的需要,各地矿业都逐渐变成了由国家控制下的大规模生产。徐州成了北方排名第二的钢铁基地,三十六冶变成了大大小小十一座高炉,下面的矿工、冶户,都被朝廷吞了下来。
随着钢铁业的扩大,如今在技术上,已经达到了新的瓶颈。在过去,只是进行进行微小的改变,即能带来丰厚的收益,但现在,开发新工艺的投入越来越多,风险性也在加大,韩冈为此投入更多的精力来实现他的目标,而成果也在一一显现。
时钟并不包括在内,但技术的进步,时钟仅仅是其中之一。
“以辽国的技术水准,当他们开始蒸汽船的时候,大宋这一边也能够将蒸汽机放在火车头上了,这是底蕴上的差距。什么时候辽国能大规模制造蒸汽机,我们大宋绝不会迟上一年半载。”
这是韩冈的自信。
苏颂笑着点头,但很快又叹了起来,:“朝堂中还有人说把工匠都抓起来关好,让他们用心去做事,要赶在辽人之前。”
韩冈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经听说过有所谓的囚徒设计局。因为不想让政治运动的波浪破坏国家急需的新武器的研究,掀起政治运动的主使者,便将整个武器设计局中的所有人都关进了集中营,让他们以囚徒的身份从事各自的工作。
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能想到类似于囚徒设计局的点子,当真是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只是一下子超前了那么多步,当是又疯又蠢的白痴无疑了。
“这种蠢话提都不要再提了。一边是做奴隶,一边是做王公,白痴都知道该怎么选了。”韩冈冷笑,“朝中重臣,鱼袋狨座,尚不如蛮人有见识。”
“肉食者鄙,虽不尽然,却也有几分合乎道理。”苏颂忽然郑重起来,“不过玉昆,千万不要小觑耶律乙辛。”
“子容兄放心,都能篡国权奸,如何还敢瞧不起?”
提出蒸汽机的是韩冈,让蒸汽机超越火炮成为一个标志的也是韩冈,当耶律乙辛将悬赏高高挂在蒸汽机上的时候,这件事怎么会不牵连到韩冈身上?
总有人想藉此发难,或是将韩冈拖入浑水中沾上一身脏。
耶律乙辛把悬赏拿出来的时候,当也正看到了这一步。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三)()
【跟各位书友说一件事,由于家中的缘故,从七号到十一号,四天的时间,一天只能一更,还请各位见谅。不过回来就会补上,这个月二十万字的承诺不变。】
“辽国伪帝当真是要封工匠王爵?”
厅中的幕僚,或不解,或羡慕,或嫉妒,或冷嘲,反应不一而足。
众人的态度尽收眼底,吕惠卿点头,“千真万确。”
吕惠卿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比别人迟到哪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说书人说《九域》时改编出来的故事,随后在口耳相传中,以讹传讹的变成了惊动天下的谣言。直到数日后,他方才知道这竟然是事实,耶律乙辛不惜王爵之赏,用以招揽能工巧匠。
这其中有传播距离太远导致了信息扭曲了缘故,吕惠卿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耶律乙辛会封出一字并肩王这种玩意儿,另一方面,也是吕惠卿不相信堂堂一国之君,会轻忽君子,任用小人,把工匠置于儒生之上。
不过面对一名窃国大盗,世人可以说他品性,却不能说他的眼光。尤其是在他的统治下,大辽的势力日渐扩张,灭高丽,灭日本,国势昌盛,若不是大宋的国力,也在同步增长,辽主早就观兵开封府。
辽国能大举扩张,依靠的是甲坚兵利。而这一切,都是从大宋这里学来,从韩冈手中学来,即使吕惠卿一贯敌视韩冈,也无颜否认这一点。
但耶律乙辛如此重视老对手,这让吕惠卿心中未免泛起一阵酸味。
二十年前韩冈不过区区一措大,现在却已经高居朝堂之上。
他所主张的气学,也是自成一体。张载留下气学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韩冈的气学。如果剥下儒家的外皮,下面的完全是匠人、农人之学,讲究着技近乎道,却把根本都抛弃了。
留下了心浮气躁的幕僚们,吕惠卿离开了公厅,返身往后院走去。
冷静下来之后,吕惠卿却不觉得耶律乙辛的选择错了。
辽国一贯弃儒如敝履,也不闻其国事因此而衰颓。五季之时,早有人喊出了‘天子者,兵强马壮为之’。
得天下也好,昨天下也好,并不是一定非儒不可。
文景治世,治国的是黄老之说,汉武独尊儒术,天下户口减半。汉宣帝说汉家制度是‘王霸道杂辅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到了后汉,图谶成了儒门显学,放在如今,儒林之中若有谁主张图谶之学,绝无其容身之地。
名义上吕惠卿也是当世大儒之一,新学学子皆从其学,但实际上,他对儒学并没有那么大的坚持。真正的儒生,早就不存在了。当今大儒,无不是拿圣人之言证一己之见,当真孔子复生,怕也是被打成异类。
儒门千年来一变再变,前日为显学,今日为异端,哪个才是真正的儒家?
二程那边,会说众论皆有失,皓首穷经不若穷究道德性命,以明其理。韩冈会说,圣道邈不可及,需要不断追索,日渐日新,才能近于圣人之道,而如何追索,就要靠格物致知了。
“耶律乙辛这是在帮韩冈吗?”
吕耆卿跟在吕惠卿的身后,不解的问道。
吕惠卿摇头,“耶律乙辛只会恨韩三不死,帮他作甚?”
“那是不是离间之计,让朝廷提防工匠……朝廷中必有人会上当。”
吕惠卿闻言失笑,他这兄弟异想天开惯了,想得太曲折,哪里有人会这么糊涂?当年张元吴昊投党项,得了偌大的富贵,引得陕西人心浮动,可没人说将落第的士人都抓起来砍了。
现在就把国中的能工巧匠都管束起来,这是帮辽国大忙。
被吕惠卿的连续否定,吕耆卿也不猜了,随着吕惠卿,慢慢走,问道,“不知朝廷会怎么样处置?是提高悬赏吗?”
“耶律乙辛敢做,是他不怕有人反对他,自家的产业,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韩三就是想要多拿出点好处,朝廷上都会有人非议,他总不能拿出朝官或大使臣给人。”
吕耆卿摇头。
莫说韩冈给不了,就是他当真拿出了升朝官和大使臣的官位赏人,也肯定比不上一个郡王。
“那他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等到辽人打上门来,自然不会有人再拦着他了。”
“或许此事正如韩冈所愿。”吕耆卿低声道,“耶律乙辛远在万里之外,如何得知蒸汽机事?若非韩冈,又有几人知道蒸汽机。耶律乙辛如此作为,或许正入其彀中。”
“你想太多了。”
“或许是小弟想多了。不过如今韩冈威信日高,声望日隆,日后若有变故,他想做个纯臣,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了。”
吕惠卿皱起眉:“十七,慎言!”
吕耆卿笑了笑,“不过申生居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韩冈虽得太后信重,却不免得罪了官家。如今兄长,跳出了那汪浑水,只要再等几年,自然能回到朝堂中。”
吕惠卿摇了摇头,他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前途。
王安石在江宁府创立了金陵书院,每日教书育人,忙忙碌碌,过得好不开心。大多数的时候,新学内部的事务都交给了吕惠卿。
章惇不愿意引用王安石旧年的党羽,又与韩冈和睦相处,许多人因此而投靠了吕惠卿。皇帝的经筵上的侍讲,气学和新学各半,新学的几位侍讲中,又有一半亲近吕惠卿。吕惠卿很容易便能够通过那几位侍讲,对天子施加影响。
等到天子亲政,对朝政自然会有所更易,到时候能让他挑选来替代韩冈的臣子,又能有几人?
当然,若是太后想做章献,韩冈又能不要脸皮,吕惠卿倒也不在乎多等几年。
“不说此事了。”吕惠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去晋江看过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弟前日已经去晋江那边看过了,不过只看了缫丝厂。章家新修的缫丝厂占地近三十亩,招了数百工人居其中,剥茧,选茧,煮茧、缫丝、整理。成品还要抽取检验,一条条依序而行,生产的生丝虽不如过去收上来的最好的,但也是在上等,而且质地均匀,。”吕耆卿凑到吕惠卿耳边,低声道,“那缫丝机说是十倍与旧机,照我看,至少二十倍。一担茧子才抬进去,转眼就光了。虽然章家遮着掩着不肯明说,但照小弟看来,这么一家厂子,一天下来,没有五百担,也有三百担。”
但一名工人必须要在热气蒸腾的厂房中站上五个时辰,不停的走动,手指还要不断的探到开水中。将线头挑起,这样劳作,使得缫丝工的手指很快就会烂掉,身体也会垮掉。这样的事,吕耆卿就不会跟吕惠卿明说了。
吕家前段时间通过前台的人,从雍秦商会那边拿到新式的缫丝和织造技术。
通过水力驱动机器来缫丝,但缫丝还要热水,这就需要锅炉,纺织需要动力,这就是水力。将这些集合起来,新发明的缫丝机,效率十倍于旧式的手工缫丝。纺织机的效率更是提升了十数倍。
韩冈之前用机织丝绢的技术,弄得人人心痒。之后以支持蒙学为条件,将这个技术对外进行转让。当然,转让技术的钱还是要给的。雍秦商会为了研究这项技术,付出的代价并不小,给钱也是应该的。
在签约的时候,雍秦商会给这笔钱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授权金——谁给了钱,就授权他可以用新技术生产丝绢,一县只有一家能够得到授权。
而且在签约的时候,双方都约定好,只有付出了授权金的商家,才能够使用缫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