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79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让下人们先退了出去,她低声问,“官人,当真不要紧?”
“有王君万在,中书那边还有宗泽值守,怕什么?”
韩冈终于把自己的底气给说了出来,他也不想自家的妻妾都惶惶不安。
王君万是张守约的老部下,也是韩冈的老熟人。前些日子,王厚升任了三衙管军中排在最后的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在北庭立了些功劳的王君万便接替了他的位置,担任东上阁门使。
这两年,皇城内的差事,至少有一名会是来自于西军的将领担任,王君万便是最新的一个。
王厚、李信先后升任或出征,但在宫内,韩冈不缺执掌兵权的门人。不说西军,就是京营禁军,当年河东御寇,也有多人在韩冈麾下听命,在韩冈手中,升官发财的为数众多,只靠旧日的威信,他想做点什么都有人听他的吩咐。
更不用说,中书门下今日值日的还有宗泽,更有多少想讨好韩冈的堂后官,真要出了什么事,韩冈必然第一个得到消息。
在内院换了衣服,若是往日,韩冈稍事休息,就会去外院面客。但今日,太皇太后去世,一应应酬也就要歇上一歇了。要不是王旖出去了,家里也可以难得一次的轻松一个晚上。
换完衣服,韩冈先去了一下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封信。
“是大哥的信?”
“就是大哥的。”韩冈扬了扬手中的信,“素心,看过了吗?”
严素心摇了摇头,韩冈没允许她看,她怎么可能拆信先自己看。
“大哥怎么样?”
韩冈子女众多,但家中的老大,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纵然对待子女,他都会说两句狠话,但亲生的儿子,怎么能不挂念?
“大哥一切还好,成绩也不差。”韩冈看着信,“倒是瑞麟了得,上一会射猎,硬是射杀了一匹狼。”
“狼?!”严素心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担心。”韩冈摇手笑道,“只是一匹而已,僧多粥少,能抢到这一匹,是瑞麟的本事,”
种家、姚家,七八家将门的子弟都在书院中,横渠书院中属于军事的科目比重,并不比其他科目要少。寻常的射柳不说,田猎也都按季举行。书院之中多少学子,都要参加射猎。突然间发现了一匹狼,几百人一起打狼,王祥说是射中还不如说捡到更合适些。
但听见韩冈夸奖王厚的儿子,周南就不禁脸上带了笑意。
严素心偷眼看这周南,见她笑起,也跟着笑道:“瑞麟越好,南娘就越高兴。这么着紧女婿啊?”
“我们做父母的没办法陪着他一辈子,只能靠她的夫婿了。南娘,待会儿春天的衣服,可要让人给他们带去。”
“哪一件?”
韩冈在中间插了进来,让人去取两人的新春装。
很快衣服就拿了来,韩冈的手指在衣角捻了一下,“手感这么细……是陇右的细棉布?”
韩冈也分不清棉布是不是自家的,但他知道,这个手感很细,不是普通市面上能买得到,感觉上就是陇右的。
“是不是陇右的不清楚,但肯定比江南的好。”
尽管大量采用机器辅助,陇右棉布有着巨大的生产成本优势。但运输成本上的差距,使得陇右棉布的最终成本,只比江南棉布的成本略低一成而已。不过陇右棉布,在市面上,就是卖的比江南棉布更贵一点。
早前江南棉布的售价因为京泗铁路贯通,价格下降了一成有余,甚至还有继续降价的余地。而最普通的陇右棉布,其每匹的价格经过不断调整,如今要比等级相当的江南棉布高出三五十文的样子。这个差价,没有大到影响到世人购买时的选择,同时还体现了陇右棉布的品牌价值。毕竟最高档的棉布,甚至能与蜀锦相当。
陇右棉布如今早就成了一块闪亮亮的招牌。同样的质量,一匹只差三五十文的话,世人只会去买陇右棉布。而且市面上还有一种专供军中的三层锦,以其厚度为名,虽不如民间传说的结实得可以做盔甲,但做内甲却是不差。没人不喜欢结实耐用的衣衫。这三层锦从来不出现在市面上,只有军中发下。在市井中只有偶然得见,却已经能够抵得上普通的三匹棉布的价格。
而江南出产的棉布,供给军中时,却是愈见轻薄,军中士卒,得陇右布则喜,得江南布则怨。尤其是京营禁军,一见江南布,便怨声载道,纵使被强行弹压下去,也还是记恨于心。
第24章 夜雨更觉春风酣(中)()
江南棉商此举,在韩冈看来缺乏长远眼光。
应该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凡是给官府的货,江南的商人拿出来的,向来要差上一等。
也是跟民风有关,就像两浙、两江一带作为税赋收上来的丝绢,很多都是薄得一根手指便能洞穿,几乎与医用的棉纱布差不多。但丝绢尽管可以做得很轻薄,但如纱布和麻布一般粗糙,可就说不过去了。棉布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朝廷要征收棉布为贡赋,那么江南的棉商就顺理成章的将过去的经验用上了。
这种事成了习惯之后,就连外售的棉布都会做手脚。为了降低成本,与陇右棉布比拼价格,这两年已经能看出江南棉布制造商们开始偷工减料的苗头了。
而陇右棉布,质量上名声的出来了。所以才能够卖得比相同等级的江南棉布更贵。
品牌这东西,是需要常年不断的去维护的。如果从个人角度来说,设法躲避苛捐杂税,无可厚非,但是从地区的整体利益来讲,所有人都这么做的话,江南棉布的名声也就坏了大半。
直接的竞争对手若也一个样,棉布这个生意还能长久的做下去,可是陇西这边,韩冈耳提面命要注重质量,上缴的布匹都是选了质量好的,为得是什么?还不是就是为了保证陇右在棉布上的垄断利益?
时至今日,陇右与江南之间的棉布之争,已经达到了韩冈最初的目标。即使是完全一样的棉布,挂了陇右的牌子,硬是要比江南棉布贵上几十文,这些差价,就是名声。
“如果江南的棉布,就做成小衣好了,穿在里面谁都看不出来。做外袍的话,还是自家的布。”
韩冈手指捻了好几下,直觉上觉得不该是江南布,但也没分清手上的衣服,到底是不是自家的。
要不是因为成了朝廷发下来的俸禄的一部分,江南的棉布也不会出现在韩家。自家就是陇右棉布最大的生产商之一,韩家当然不会向外购买别人家的棉布,但朝廷作为俸禄的一部分发下来的棉布,那也只能收下。
从南方征收来的棉布,军中也好,官中也好,都没人想要。堆在仓库中,最后只会成为账本上的红字,平白亏了一大笔。最后韩冈决定,这批棉布作为官员的俸禄,以一半陕西布、一半江南布这样的比例分发下去。包括宰相在内,重臣们哪个都没逃过。
拿回家后,王旖持家一贯不喜浪费,毫不犹豫的拿来裁衣,韩冈还特意让人给自己用江南布做衣服,不过到底做了没有,他之后也没在意过。但如果给他做了,妻妾子女都少不了,却不会将俸禄上损失转嫁给下面的仆佣。
“这两件衣服都不是陇西里的布,不过也是机织的。”
云娘在家中负责四季衣物等杂事,虽然治家的水平不行,平常还要靠王旖提点、周南帮忙,但看衣料的眼光可比不管家事的韩冈要强。周南、严素心都比不上。
“不是陇西的?”韩冈扯了扯布料,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陇西的棉花织成的布不是这个样子,但也不是江南布,江南布几乎都是手织,差得很多。”
陇西的棉布织造机械在韩冈的督迫下,年年都有改进。现在的发展水平,已经不是过去那样,看几眼回去再琢磨一下就能够仿制个七七八八。大量使用钢铁零件的纺织机,就是拿到现货,没一点技术水平也仿制不了。
“或许是其他地方的出产吧。”韩冈说道。以棉布为贡赋,眼下并不只有陇右和江南,只是其他地方少罢了。
“种棉花的就陇右、江南多吧,还有哪里种?”严素心问道。
“多了,荆湖、蜀中、河东都有人种,辽国都有。不过种得多的,当属淮东,”韩冈将衣服递给云娘,回身坐了下来:“淮东挺适合种棉花。早几年,海州、涟水军、楚州、泰州都有人去买地种了,棉花这东西,不怎么挑地方……”
他回想着“我记得商会中就有一家前两年就在盐城县买了六十顷地,今年是第三还是第四年,收成差不多有同样六十顷的江南棉田一半。”
“这么多?”“收成这么差?”
严素心和云娘几乎同时开口。
“论起收成的话,还是江南最多,”韩冈对云娘道,“陇右就差了许多,幸好陇右地多。淮东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如江南收成多,我记得是跟陇右差不多。”
陇西是新辟之地,平均一家能有三五十亩棉田,农忙时还能从蕃部那边得到相对廉价的雇工,大户人家动辄百顷,除了种植和收获,人工使用更少,所以最后结算下来,在陇西种植棉花的收益能与江南相当。
转过来又对严素心道:“买的田多,是因为没人种,都是荒地,所以便宜。”
淮东靠海,土地多盐碱,不利耕种,所以与河北的沧州一般,常能见大片大片的荒地,地价极便宜。但棉花耐盐碱,又不是海滩边上,地下都是咸水,淮南东路沿海诸军州的荒地,差不多有一半能种棉花。买下那些荒地后,一把火烧过野草,就又多了层上好的肥田肥料。
第一季的棉花就有了个不错的收成。不过去年秋后,去淮东买地的竞争对手是越来越多了。雍秦商会中,有十几家都去那里了。他们本来还想找冯从义一起去,希望能借韩冈的光,不过给冯从义婉言谢绝了。
“如今淮东种棉的风气渐起,等到淮东本地人都开始种棉花,那市面上争夺的就更厉害了。江南不一定能够比得上。”
“对家里要不要紧?”周南轻声问。
“没事,反正家里还有其他产业,棉花也不愁卖不掉,少赚点就是了。”韩冈笑道,探手捏了捏云娘细嫩的脸颊,“总少不了你们的脂粉钱,”
“官人!”“三哥哥!”周南、云娘同时嗔道。
严素心白了韩冈一眼,“官人,要不要到淮东去买地?”
韩冈摇摇头,“大饼一个人吃不完的,人总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尽了吧?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江南的棉田最开始的时候,韩冈完全又能插足进去,但他给忍住了。淮东虽好,但他依然不需要。
韩冈又拿起那件新作的袍服,细腻的手感时刻警醒着他,现在的优势并不足以为凭。
江南棉布在手感和质地上,还不能与陇右的棉布相提并论,加上有意无意的缩减成本,让江南棉布始终竞争不过陇右。可换个角度来比较,江南棉布的质量比起一开始时,其实还是进步了许多。
现在的陇右棉布,主要还是依靠了技术上的优势才带来了成本上的优势。但技术是会扩散的,即是现在雍秦商会的各家都在保守这个秘密,可江南棉商想要收买一个人,总能拿出适合的价码。
现在江南棉商一心想着是如何压榨织工,每天出产更多的棉布。资本家的范儿,现在是一点也不输给另一个世界几百年后的同类。至少韩冈就没有看见,哪一家考虑到了工人的安全问题。
正想说话,韩冈突然心中一动。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门外院中,“下雨了。”
……………………
“下雨了。”
听着窗外的雨声,行人的惊叫,王旖悄悄的将车窗打来了一条线。
风雨带来的寒流一下就探进了车厢中。而外面的嘈杂也一下响亮了起来。
王旖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的风雨,但黝黑的夜幕下,风雨交加,连路边的灯笼走在风雨飘摇中,看不清道路两边的景物,也分辨不清已经到了那里。
终于是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六婶婶,向六叔夫妻告别,然后匆匆上车往家赶过去
幸好听到了钟声,之后又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上仙了,这样她才脱了身。
“到哪里了?”掀开前面的车窗,王旖问道。
“回夫人的话,到大图书馆了。”
马车经过了东京大图书馆,车窗外的噪杂声立刻又上升了一个数量。从车窗的缝隙中看过去,好几位士子在路边上奔跑过来,一路往大图书馆方向赶过去
红色的砖墙曾经是大图书馆的主体外观,不过前两年,被石灰粉刷了一遍,看起来没有任何厚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