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78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论是蹴鞠还是赛马,两家快报的报纸,差不多每隔几日,就能摆上耶律乙辛的案头。
耶律乙辛对蹴鞠毫无兴趣,对赛马则关注得多。每当发现宋国的赛马场上又多了几匹拥有西域天马血统的赛马,这位窃国大盗,心情便会恶劣上好些天。
不过这些报纸上的内容,耶律乙辛看得更多的,还是对于开封城中各色新闻的报道。尤其是重要官员的人事变动,各色新式发明,以及商业信息,都是他关注的焦点。
东海的盐、岭南的糖,南洋的豆蔻,西域的孜然,还有最重要的粮食和铁。
这些商品的价格变动,都意味着宋国哪个地方的局势有了异动。但在苏颂、韩冈、章惇秉政的这几年,铁器价格不断小幅下跌,而粮食价格则保持稳定,让宋人苦于抑配的官盐价格则降了三成。
配合稳定到乏味的官场,以及越来越多符合韩冈喜好的发明,这让耶律乙辛了解到了南朝如今的稳定和强盛。
今天除了报纸之外,还有一份报告,是另外一名细作发来,有关于这一次的演习。报告上称,在所谓的飞跃演习开始后,韩冈私下里曾对外透露,这次演习,仅仅是战术上演练,不针对任何国家和个人。
“不针对任何国家和个人!”耶律乙辛念着这句让他觉得十分拗口的文字,“张孝杰,你怎么看?”
“回陛下,此语其中必有深意。”
“深意?当然,这是说给朕听的。”
耶律乙辛自是明白,这句话肯定是要反着看的,当是韩冈在被人询问这是不是针对大辽的行动后,以开玩笑的口气,给出的一个肯定的回答,丝毫不介意这个回应,传到北方的邻居耳朵里,甚至就是打着让细作传话的目的。
韩冈隔空传话,带来的是饱含恶意的嘲讽。耶律乙辛有一种预感,宋国来袭的时间,也许不会太久了。
“三千人马,千里远征,六日往返。”
报纸上铿锵有力的词句,念起来,便让人心中腾起一股绝望。
三日五百,六日一千,那已经是骑兵一等一的快速了。拼着死掉一半战马,三日千里或许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的话,到地头了,强如宫分军,也会变成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可宋国,行驶在铁路轨道上的马车日夜不息,每隔几十里就换上一批健马。兵马就在车上休息,除了局促一点外,就跟休息没两样了——何况车上再局促,也比马背上要宽敞——以这样的方式行进千里,到了目的地,下来就能作战。
而大辽的骑兵想要做到相当的水准,至少一人十匹马,这样才能换得过来,只要人换不了,一样还是笑话。
这一回,还仅仅是第一次的演习。要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到了铁路和禁军双方都习惯了这样的演习,又有了充分的经验,一万人,两万人,甚至三万人,五万人,同样能够做到类似的事。
以河北前线与南朝京师几百近千里的距离,宋人在五天之内,便能将上万精锐送抵激战的最前线。
轨道不好修,耶律乙辛一直想在析津府【今北京】和奉圣州【今张家口】之间修一条铁路轨道,派了人出去,回来后就只会摇头,说是不可能。
现在宋人都已经能够让铁路轨道跋山涉水了。几千里的长路,说修就修,而且细作还回报说,南朝连接各县的铁路,会交给地方上合股修建。多少大户垂涎欲滴,想着要分肥。
河东已经修成的铁路,让耶律乙辛不敢再打雁门关和代州的主意,一旦雁门有警,太原的守军最多三天就能赶来,就算打进去了也站不稳脚跟。再等几年,等到河北连县中都有铁路联通,原本可以容许契丹铁骑纵横奔驰的大平原,就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让战马无从奔驰。
“这让人日后怎么打?”
只要大军开始在鸳鸯泺集结,甚至就在析津府集结,宋人一旦收到消息,还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想要顺利的攻打宋国,让宋人猝不及防,首先得能够让数万大军悄然集结在南京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河北地界,破坏铁路轨道。
但耶律乙辛多年领军,不是赵括、马谡之流,自然明白事涉千军万马,想要瞒着百多年来的死敌,比登天还难。
“可以以计破之。”张孝杰道。
耶律乙辛抬起眼,“疲兵之计?”
张孝杰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耶律乙辛呵的一声轻笑,眼前这个无解之局,张孝杰还能出什么计策?
隔三差五的在奉圣州或是南京道集结兵马,等宋人习惯成自然,就有攻击的机会。
这是个好想法,但宋人难道会看不懂?何况,他们已经在用了。
“这个计策,我们能用,宋人也能用。这个什么飞跃演习,一旦用在河北,几次下来,谁还能一直防备着。都用上同样的计策,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金帐中放着冬季埋藏于地下的冰块,用以解暑。但这一回,寒气来自于心中。
“陛下……”张孝杰道,“南朝小皇帝年岁渐长,韩冈纵有才干,亦难安居其位,可静待其变。”
“但愿如此。”
耶律乙辛点点头。
韩冈成不了他耶律乙辛,一旦宋国朝堂不稳,不论是韩冈得胜,还是那位小皇帝得逞,最后都会让宋国现在咄咄逼人的局面,大为改观。
耶律乙辛看了看张孝杰,端正了一下坐姿,一国之君,不能在臣子面前垂头丧气太久。
拿起另一份报告,他问:“这个水力缫丝机是什么东西?”
……………………
有关的水力缫丝机和丝绸织机的消息,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发酵,已经在京师的上层社会传开。
尽管冯从义在冠军马会透露消息的时候,各人都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保密,但一个人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两个人的秘密,更不用说十几二十,乃至更多人知晓的秘密。
相较于近十余年方才异军突起的棉布,相传是黄帝之妻嫘祖所开创的丝绸,其在社会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棉布不止七八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丝绸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充作一般等价物的货币,也是税赋中,除了钱粮二事之外,最重要的征收品。
棉布的利益,被西北吞占,尽管很多人看着眼热,也忍不住想要分一杯羹,但如果将棉布和丝绸放在一起让人做对比,至少有九成九的人会选择丝绸。
当水力缫丝机和丝绸织机——这种如棉纺织机的一般——能将丝绸织造的效率提高十倍的机器,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大宋朝野如同炉子上的一壶水,从平静渐渐转向沸腾。
只要有些身份地位,都对此抱着极大的兴趣。技术进步的意义,这些年来,逐渐深入人心。从板甲的制造开始,人人皆知,上好的机器,能够省下数倍的人工,带来难以计数的好处。
现在站出来的,都是那些在京师排得上号豪商的势力,但私下里,冯从义收到的帖子,甚至比韩冈还多。主动登门求见的,并不比他收到的名帖稍少。
看着情况不妙,冯从义早早的就收拾行装,上路回家,也不等到秋凉。
冯从义一走,他背后的韩冈便曝露在人前。
人们不敢直接向一国宰相诘问,但人人明白一切都是在韩冈的计划中,现在要考虑的,是韩冈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换要求。
韩冈对人们的等待视若无睹,而是在经筵上,向太后与小皇帝讲授着气学的奥义:
“文诚先生所传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乃真儒之行,也是四条习学的方向。所谓为天地立心,研究天地至理;为生民立命,研习经世济民之法;为往圣继绝学,那是经史;至于……为万世开太平。”
向太后明了:“就是用兵之法了。”
“陛下圣明。”韩冈点头,“等闲士大夫,能得其一,便可谓之人才。但寻常士人所学难得正法,故而世间乏人。陛下治国,当思如何得人。”
向太后道:“当广开进用之途,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陛下。”韩冈摇头道,“南方有蛮部,不识耕作,唯以采集狩猎为生。但这样得到的食物,少之又少,难得一饱。”
韩冈的比喻,向皇后还在考虑中,而小皇帝反应很快:“可是兴学?”
韩冈点头微笑,“陛下圣明,材士如粮,多种方能多得。”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8)()
赵令璀找到他父亲赵世将的时候,被戏称为老马弁的华阴侯赵老爷子正在马厩中。
华阴侯府在城外别业的后园,有一半的地皮给马厩占去了,旧时让无数宗室艳羡的池畔垂柳,现在被砍得一株不剩,而赵令璀自幼玩耍的水榭,也是不见了踪影。而院外属于华阴侯名下的百亩坡地,也给改造成了跑马地,给赛马日常训练之用。
这一切的变化,只成就了老马弁之名。
赵世将一身短打,灰褐色葛布衫背后汗湿的印子,让他看起来就像外面码头上的力工,手上拿着毛刷,正小心翼翼的给他最心爱的一匹黑色骏马刷洗着。轻手轻脚的模样,比奶妈抱刚生下来的娃儿都小心,赵令璀都没见过赵世将抱孙子时这么谨慎过。
正如员外郎不敢跟园中狮比,赵令璀也懒得去嫉妒这些畜生。
华阴侯别业的马厩中,闻不到多少异味,干干净净的,马粪和湿掉的草料,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会被清理走。
马栏前的石质水槽中,流水潺潺。在夏日,侯府只用自深井中取出的净水来饮马,通过水槽从井口那里将水一路引过来。而马厩中的住户,一匹匹赛马除了洗刷的时候,都穿着精心缝制的防蚊衣,以防蚊虫叮咬。更不用说,夏天冰块,冬日火炉,寻常富贵人家才能有的享受,一干赛马只会得到的更多。说起来,的确惹人嫉妒。
可这又怎么样?
他的五弟赵令格,曾经抱怨过,赵世将对他的那些四只蹄子的畜生,比给儿子、孙子都舍得花钱。赵世将当时就戳着五儿子的脑门,大骂道:‘养马是净赚的买卖,你们全是折本的生意,能比吗?’”
若是没有赛马,华阴侯府就会与过去一样,外面光鲜,内部则破落潦倒。
多少贵为国公、郡王的宗亲,逢年过节送礼,只能从库房中挖出之前收到的礼物来转赠,赵令璀每逢节庆,查验礼物时,都能看见几件眼熟的,全是从他手中送出去的东西。出去饮宴,能去正店的更是少数,朝廷给的那些俸禄,填饱家中大大小小十几张嘴都不够,谁敢去七十二家正店花销?去街边小店吃点小菜,就差不多了。
只要不是太宗濮王系出身,大略如此。要不然,也不会有豪商之家,县主十个手指数不完的情况。
而华阴侯府,这些年来却红火得很,出门在外,也被人高看一眼。担心家中几个心性不定的纨绔子弟,会因为月例增多而变本加厉,这种奢侈的烦恼,也只有富贵门第才能有。
走到赵世将身后,赵令璀轻声道,“爹,让儿子来吧。”
赵世将没理会,把刷子在水桶中涮了一下,又悉心的刷洗身前的爱马。
马厩中总共十四匹马,也只有眼前的这一匹乌骊,才会得到赵世将无微不至的照料。
黑色的骏马,毛皮光滑得跟丝缎一样。从上到下,没有一根杂色。
这匹从西域不远万里运回的骏马,以乌骊为名。莫说京师,就是天下各路,也有成千上万人知道,华阴侯赵世将的马厩中,有一匹神骏无比的天马,堪比浮光、掠影两匹御前神驹,是京城中屈指可数的顶级冠军赛马,也是天下间身价最高的种马之一。
骊就是黑马,前面再加个一个乌字就重复了。
赵令璀曾经指出过这一点,赵世将只反问了一句,‘想叫盗骊吗?’
盗骊是周穆王的御马,这匹马连乌骓之名都不敢起,怎么还敢用周天子御用的马名?即使是现在的乌骊,还有人说,是不是想要鲤鱼跳龙门。
自证据和结论同样可笑的赵世居谋反案之后,太祖子孙人人噤若寒蝉,赵世将的行事也低调了许多,否则,又何必早早的辞去了赛马总社会首的位置?
过了一百年了,太宗一系,还是将他们当做贼来防着,现在吃喝玩乐,一样少不了四面八方猜忌的眼神。
仔细查看过马蹄上的蹄铁,拿着手巾擦了擦汗,赵世将这才起身:“向四怎么说?”
“越国公说,韩相公当是有意为之。”
“哦。”
赵世将淡淡的应了一声。医学已经建了,下面自是要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