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7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不多。
胥吏进去禀报,随即里面便传话让刘绍能进去。
顿了顿脚,去了鞋底还残留泥土,又掸了掸身上腿上的浮灰,他这才上了台阶,走进门中。
堂中有七八人,中心处,是两位金紫重臣。一个五十上下,身材挺拔,纠纠不群。另一个,则有七十多岁,满脸皱纹,双眼浑浊,显得老态龙钟。
判大名府、河北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同时还是南院宣徽使的吕惠卿吕相公,以及他的副手冯行己。
刘绍能上前向两人行礼,“刘绍能拜见相公、太尉。”
“及之远来辛苦了。”吕惠卿过来将他给扶起。
冯行己则打量了刘绍能两眼,笑道:“刘二,你这是忙得连衣服都没换啊!”
“相公和太尉有召,绍能不敢耽搁。”
吕惠卿状似满意的点头,而冯行己在后面则挑了挑雪白的眉毛。
他对吕惠卿拱了拱手,道:“相公有事,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吕惠卿一板一眼的回礼:“今日劳动防御了。”
“不敢,不敢。”冯行己说了两句,转身便要出门。
卫州防御使、河北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冯行己在军中是个颇有名声的老人,旧年曾得韩琦举荐,在河北任职多年,只是没什么大的军功。之前辽军入寇河北,表现不过不失。不过一来他名气大,二来地位也高,最关键的他是真宗时故相冯拯的儿子,不为文臣视为异己,所以能安然做上吕惠卿的副手。
只是这两句对答,让刘绍能感觉,冯行己跟吕惠卿并不是一条心,至少在目前的事上,这位副都总管不愿意趟浑水。
“相公,太尉!”一名胥吏恰好出现在门前,挡了冯行己的路,递上一封公函,“雄州遣急脚递入京过境,并有密函转呈相公。”
“雄州……”
听到这个地名,冯行己也不出去了,和吕惠卿一起转向刘绍能。
刘绍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急脚递肯定要比他走得快,通常一天一夜便能走完雄州到大名府的道路,接下来,再用一天半夜的时间,将消息送到京城。看着是前后脚,其实至少比自己迟了半天。
“或许是有关辽使。”刘绍能猜测着,“绍能出来前,正好有一名探子说看见辽国那边有一队人马往白沟来。当时猜的或许是辽国的使臣。”
吕惠卿闻言便笑道:“尚父殿下如此心急?”。
“都等了多少年了,能不急?”冯行己也笑着道。
“说得也是!”
吕惠卿看了冯行己一眼,随手撕开了火漆密封的信函,抽出信纸看了起来。一个让人眼熟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吕惠卿嘴咧开得更大了一点:“果然是辽国的国信使,还是熟人。”
“是谁?”冯行己问道。
“萧海里……”吕惠卿一声嗤笑,“又是萧禧这厮。是辽国无人了,还是觉得他做不了正事,就被打发出来了。”
“到底是为何派他出来?”冯行己没笑,追问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吕惠卿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自然是耶律乙辛篡位了。”
国信使带来了耶律乙辛通过禅让得登大宝的消息。宋辽乃兄弟之邦,辽国新君践位,当然得尽快通知大宋。不过吕惠卿可以肯定,太后绝对不想认耶律乙辛这门亲。
吕惠卿问冯行己:“防御,你看这当如何处置?”
“此事只能由相公决定,岂是下官能插话的?”冯行己提声反问,“不敢耽搁相公的时间,下官先告退了。”
他一推了之,跟着便告辞离开。
刘绍能微微抬起眼皮,只看见吕惠卿望着门口的眼神冰冷如冬。
转过脸来,吕惠卿的表情已经变得如春风般和煦。他笑着让刘绍能坐下来,又道:“也怨不得冯防御,他这把年纪,着实受不得累。”
刘绍能唯唯诺诺,不敢应声。两位顶头上司的明刀暗箭,轮不到他插话。
对冯行己的躲闪,吕惠卿暗暗冷哼了一声,不过也只是冷哼。
冯行己已经七十多岁,若不是吕惠卿需要这么一个不管事的副手,一早就使人上表弹劾他恋栈不去了。而依靠冯行己来指挥军队的想法,吕惠卿从来都没想过。
冯行己尽管缺点甚多,但他有个好处,就是知道分寸,懂得谨守本分,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边境的榷场上,而不是衙门中。
郭逵贪财,那是为避免狄青的下场,而冯行己的贪财,就是货真价实的贪财了。冯家的奢靡,从冯行己之父冯拯开始便有名于国中,几乎能与寇准相提并论。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光靠家乡的产业是远远不足的。
这样的副手,虽不能引为助力,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在大事上拖后腿。
可吕惠卿还是希望能多一点人手可供驱用,他手上的长于吏事、财税、刑名、水利的幕僚很多,愿意将自己的前途赌在他身上的官员也有不少,但在军事上可以提供帮助的,无论是幕僚还是官员,都是寥寥可数。
可惜杨家没人了,来到河北后,吕惠卿不止一次的遗憾着。杨文广在临死前,尚上表献阵图并取幽燕之策。可杨文广死了这么些年,几个儿子却没一个人能出头,皆是庸碌之辈,不堪一用。否则以杨家在河北军民心目中的地位,吕惠卿不介意提拔一两个杨家子弟起来。
如今吕惠卿手里面,只有几个从西北调来的将领可以用上一用。就像眼前的刘绍能,就是吕惠卿从陕西调来的旧部。刘绍能虽然过去是蕃官,但几代为将,又愿意脱离族人,已经可以视同汉官,故而能在河北任职。
“连个确凿的消息还没传回来,辽使就在叩关了。”待下人送上了茶,吕惠卿笑着对刘绍能道,“细作腿脚慢了点,不过也可见辽国那伪帝的心急。”
“相公说得是,细作的腿脚的确慢。绍能在陕西的时候,也有好几次将来袭的西贼击退了,派出去的探马才绕回来。”
“伪帝想要朝廷的认可,不过朝廷不可能答应他。如此一来,伪帝恼羞成怒,必然要发动大军。”
刘绍能挺起胸膛:“相公放心,绍能只怕他们不来!打过白沟也只要相公的一声吩咐。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粮秣一定要足。当年跟西贼打仗,总是因为粮草跟不上来,大军出去几天就要回来。”
“这你不必担心。如今朝廷绝不会让人饿着肚子打仗,大名府这里囤积的粮草也足够三军吃上一年。”
“这件事,及之你不用担心。”吕惠卿信誓旦旦。
他最近刚收到吕嘉问的私信,信上除了说朝廷内部政争,也说了钱粮绝对不是问题。吕嘉问在三司看过全国的账簿,有把握为河北河东提供足够的粮秣和资材。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4)()
元佑元年腊月底的一天午后,大名府府衙兼河北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行辕中的大小官吏们,亲眼目睹了一府之尊、一路之帅、宣徽南院使吕惠卿吕相公,亲自将一位武官送出厅外。
那位武官,既不是吕惠卿的副手,也不是朝廷派来的军帅,不过是高阳关路的兵马都监。
一路兵马都监的地位不低,且又是一名统管数千兵马的正将,已经是能够上殿参加朝会的等级了。可放在曾入两府任官、现任的宣徽南院使的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此厚遇一武夫,而且还是蕃官,吕惠卿的做法未免显得太掉价。
此事不仅在府衙中传播,也在区区半日之内,传遍了整个大名府城中的各个衙门。
“何以至此……”河北转运使李常摇头。
河北转运使李常,是位性子老派的文臣,看不惯吕惠卿这种对武将太过放低姿态的行为。
“士宣,你怎么看?”他问着身边的下属。
“今日之事,运使何所问也?宣徽相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表字士宣的河北转运判官唐义问,乃是前参政唐介之子。变法之初,唐介曾与王安石在中书门下内为同僚,当时政事堂中五位宰执,有‘生老病死苦’的戏称。其中的‘生’自是生气勃勃的王安石,而‘死’,便是被气得发疽痈而亡的唐介。
因为唐介之事,唐义问对王安石、吕惠卿有着很重的心结,又是在李常的面前,倒是什么都敢说。
“士宣……”
李常苦笑起来。他不意外唐义问的愤然之言,但他这话说得太大声,外面都是耳朵,传出去就又是一场府漕之争了。
唐义问愤愤然:“今日是刘绍能,明日还有张绍能、李绍能。宣徽相公调进河北来的旧部,可不只一个。等到他们都来了一遍大名府,河北禁军就要过界河了!”
李常暗暗一叹。唐义问说的其实没有错。
这一年来,吕惠卿从关西调来的将官有好几个,甚至包括那位刘都监在内,还有两位已转入了汉官序列的蕃官。
本来世人都以为吕惠卿这是为了提拔旧部,给他们一个机会,免得在裁汰整编西军的过程中成为牺牲品。
就像韩冈,保了多少旧部继续留在关西军中带兵不说,又往河东、安西等处安排人,最近西南方向要动刀兵,他还从西军中点了一批有功将校去帮忙,好让他们挣些军功以保全自身。
可如今耶律乙辛篡位,宋辽两国局势再度紧张起来,就能看到吕惠卿心思的深远。可以说是到了河北之后,就开始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了。
有了这些将校任官边境之上,边衅随时都能挑起——只需吕惠卿的一句话。以吕惠卿对耶律乙辛篡逆一事的表态,战争或许已经不可避免。
就是粮草军资也不算什么问题,至少河北钱粮,皆在吕惠卿耳目所及的范围内,有多少他都一清二楚,河北漕司想要推托都很困难。
河北路转运判官不只唐义问一人,吕惠卿的弟弟吕温卿是另外一位转运判官。
吕温卿是在半年前被调来任上,尽管兄弟二人,一任亲民,一在监司,其实应该避忌。但吕惠卿地位太高,而转运判官则不值一提,也没哪个御史多说废话。可现在看来,似乎又是吕惠卿布局的一部分。
不过今天他听到传言之后,便告了假,急匆匆的回去要问个究竟。
……………………
“兄长待刘绍能礼遇过重,区区一都监,可能受得起?!”
对于吕惠卿的做法,吕温卿有几分不解,又有几分愤懑,对一个武将如此礼待,传到京城,成为笑柄还是小事,被人借题发挥,说吕惠卿有异志,可就麻烦大了。
但吕温卿的愤愤之言宛如丢进枯井的石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书房的院子前,吕惠卿正拿着把剪刀,弯着腰专心致志的修剪着一株盆松。
叶偃枝盘的矮松生长在青灰色的浅盆中,树下青苔碧绿,树上针叶苍翠。枝干虬曲,干上鳞生,如蟠龙潜卧。如此一株盆松,古意盎然,仿佛百年之物,却又因满盆苍翠而显得生气勃勃,实是匠心独运,大家手笔。
吕惠卿手持剪刀,就绕着这盆栽打转,过了半日,才用剪刀截下了小指尖大小的一截枝桠来。尽管少了只是一点点,但盆中的虬龙却更加生动了几分,仿佛有了灵气。
半天的时间,仅仅是动了一下剪刀,吕惠卿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薄汗。
吕温卿给憋得不行,见吕惠卿终于停了手,忙忙又要说话,不提防一柄剪刀突然伸到眼前。
吕温卿被吓得一个倒仰,这时却听到吕惠卿慢悠悠的声音,“三哥,你看这剪刀。”
“剪刀?”
吕温卿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低头仔细去看。
正常的剪刀手柄与刀刃一样长,而吕惠卿手中的这柄剪刀,刀刃只有手柄的一半,且是圆头。
“柄长刃短,一臂是另一臂的两倍,用此剪,当可省上一半力道。”
气学如今已可算是显学,大凡士大夫,多多少少都对光学和力学上的知识懂上一点。力臂力矩之类的理论,只要上过街看过商贩称米称货,多少都能有些印象。
他看了看吕惠卿,小心猜测着:“……是事半功倍的意思?”
吕惠卿嘴角向下拉了一点,抬了抬手,道:“看刃口。”
剪刀刃口处隐见锋光,闪亮如银,与黝黑的剪刀刀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吕温卿看得仔细了一点,抬头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问道:“这是夹钢?”
“是夹钢!”吕惠卿点头,又将剪刀架在盆松上。
吕温卿不明所以,却见吕惠卿手指一动,剪刀刀刃在盆松上上下一合,小指粗细的枝干应声而落。
吕温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