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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9部分

宰执天下-第1689部分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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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即使这么说,蔡京也不肯松一下口。

    断案最重口供,若犯人不肯认罪,这桩案子就无法结案。不论是有证人的证言,还是充分的物证,都必须要犯人服罪才行。

    只要蔡京咬定牙根不去认罪,这件案子就结不了。在急着结案的情况下,蔡京就只能做另案处理,那时候,便还有一线生机。

    直到四五日前,很多关心这桩大案的朝臣还是觉得,开封府最后恐怕只能让蔡京直接瘐死狱中,而不是能拿到蔡京伏法的供状。

    但不知出了什么事,蔡京突然间却一口承认了所有的指控,包括他是蔡确叛逆谋主的指控,也包括他暗藏侥幸,希望能够蒙混过关的想法,一起都承认了。

    据陪审的大理寺、审刑院的刑法官所说,最后一次过堂,蔡京的身上依然没有一点伤,就是整个人萎靡不振,变得痴痴傻傻的,完全不见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见之前否定指控的坚决。

    张璪在开封府也有一个耳目,根据他的说法,开封府在审讯蔡京的时候,完全没有用刑。

    从头到尾,即没有打,也没有夹,什么刑具都没有给他上。

    一开始也只是用御史台对付官员的故技,以肮脏的饮食,来消磨蔡京的意志。

    只不过在蔡京始终不肯服罪之后,审讯的方式突然改变了。

    不再过堂,而是改在了阴暗的牢房中。吃照给他吃,喝照给他喝,只是用灯光照着脸,不让蔡京睡觉,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两支铁条在蔡京耳边锉着。

    据说那种铁条摩擦的声音,听了之后,就让人浑身发毛。

    那位耳报神在张璪面前回报时,两只肩膀一抽一抽,显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毫不隐瞒的告诉张璪:当时没多久他就夺门而出,可事后一回想起来,心里还是燥得慌。

    在这样的折磨下,蔡京只熬了两天,就变成了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整个人都废了。

    之后过堂,蔡京除了点头说是,完全没有别的反应。沈括拿着供词一句句问,蔡京便一下下的点头,然后签字画押按指模,一气呵成,顺利通过。

    想起耳目回报的内容,张璪心里就一阵发寒,这到底是什么刑?蔡京这个最不该软的,偏偏就软了,难道真的有那么酷毒?

    由于没有实际体验,张璪不知道蔡京受到的折磨有多恐怖,但从回报之人的表现来看,已经足够让人惊骇。只是旁观者,就变城那副模样,那亲身体验折磨的蔡京,能支撑两天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而且张璪还确定了一件事,能想到此种拷问之法,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招惹。

    ……………………

    韩冈对张璪总是张望自己感到很奇怪,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地方脏了?

    可韩绛那边完全没有异样。而且方才进出厅中的堂吏,也会提醒自己才对。

    想了一下,韩冈就放了下来,继续翻看开封府进呈的卷宗。

    由于蔡京最终还是认罪,开封府在判决中给他留下了一条性命,不过对他判罚是流配西域。

    而蔡卞被蔡确、蔡京拖累,没能像苏辙一样仅仅是贬官,而是夺去了官身,就此成为平头百姓,且又空出了一个好位置。

    蔡确、曾布、薛向,在两府中,提拔任用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身上都贴着蔡、曾、薛的标签,尽管没有参加叛乱,但他们想要一点不受牵连,自是不可能。不说别的,他们屁股底下的位子就是一块块绝好的肥肉,吸引着多少垂涎欲滴的目光。

    只不过蔡确、曾布、薛向三人留下来的这些蛋糕,要瓜分起来还是很费些时间。

    由于他们的党羽人数实在太多了一点——在京百司,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位置也关键——蔡确不说,薛向掌握六路发运司和三司多年,汴河转运和朝廷财计上的官员多少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事关京师的稳定,一个不好,京城大乱,汴河水运又乱了套,东府的三位,哪一个都逃不过罪责。

    在不损害朝堂稳定的前提下,清理三位叛臣在朝堂上留下的色彩,是一桩旷日持久的大工程。不仅需要精心筹划,更需要耐心。

    但是清理他们的亲族,就是一件迫在眉睫,而难度稍低的问题了。

    朝廷意欲息事宁人,不过其亲友不能不加惩处,仍留其在高位,当然不可行。

    这不仅仅是三五人调任偏远小郡的问题,而是一大批。除去已经被定罪流放的如曾巩、曾肇,剩下的依然至少有几十人要去职、贬官。

    最典型的就是苏轼的弟弟苏辙。

    苏辙正在楚州通判任上,比起自变法一开始就唱反调的苏轼,苏辙因为先接受了王安石的征辟,做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属官,之后却在天子面前大唱反调,故而比苏轼的官路更为坎坷。

    不过这一回苏轼都仅仅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并流放交州,遇赦不得归。他的弟弟不过是受到牵累,当然也不会太重。

    韩冈翻了一下张璪亲笔写下的提议:“泰州西溪盐务?”

    这算是很轻的处罚了,还是在淮南。除了辛苦一点,至少还是一名官人。

    “倒是不算重。”他对张璪笑道。

    “够重了,西溪多蚊蚋,自春至秋,人不能露天而坐,牲畜也得以泥浆沫身,否则必至病。”

    “是吗?”

    张璪道:“范文正公曾为此职,曾有诗句记西溪蚊蚋,‘饱去樱桃重,饥来柳絮轻。但知离此去,不要问前程。’”

    韩冈笑道:“不意文正公也有拈轻怕重的时候。”

    “范文正提议修海堤,当是怕了西溪的蚊子。”

    张璪说罢,便轻笑了起来。

    不过朝廷如今若是安排苏辙去做盐务,想必他连迫不及待的赶着去上任,生怕朝廷会变卦。

    如苏轼的兄弟苏辙,曾布的亲族要怎么处置,都是需要大费思量的一件事。

    苏家在蜀中不大不小也是个名族,亲友众多。而南丰曾家更是江西数一数二的名族,连曾家的女婿在内,曾经一科七进士,西北好几个州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曾家的姻亲更是遍及南北,王安国便是娶了曾家的女儿。

    曾巩、曾肇之外,曾家在官场上尚有其他子弟多人,遍布朝野内外。不过既然是南丰曾家的成员,当然一体受到牵连。

    经此番打击,曾家几代人的努力化为泡影,日后能不能重新崛起,希望十分渺茫。

    韩冈对曾家没有太多的关注,若是士林为其叫屈的声音太多,让他们去修《太平广记》之类的类书——至于史书就不可能了,那可不是犯官亲属能做的位置。

    他现在关心的是考试

    ——这一科的礼部试,终于要开始了。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上)() 
周围人流如织,却安静得听不到几句人声。

    大多数人都在念念有词,低着头,只看着脚下。

    开宝寺的铁塔下,这样的场面并不鲜见。每到正月初一、四月初八、腊月初八等节日,开封府中有数的大丛林,总是会这般人头涌涌,却又安静的只有唱经呗诵的声音。

    不过,这并不是佛诞日或元日进香。

    皇宋三年方得一次的抡才大典——进士科礼部试,终于在今天开始了。

    数十步之外,贡院的大门敞开,汹涌的人流正慢慢的汇入贡院之中。

    间中有几声来自于贡院守卫的呵斥,但反而更显得人流安静得异常。

    远在贡院前街两端的街口处,开封府便设下了鹿角栅栏。所有送考之人,全都给拦在了外面,能走进这条街的,要么是应考的贡生,要么就是官员,至少得有着身份证明才能通过。

    黄裳并非第一次站在科场外,但作为旁观者还是第一次。

    原来身处在数千人中,完全没有感觉到有这般安静。当时只顾着回忆自己事前写好的猜题文章,走了几步又去想会不会再次落榜,到了门前,就收拾心情,完全不去看周围的情形。

    每一科上京应考的数千贡生,仅仅是天下间数百万读书人的一小部分。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三四百名进士中的一员,说比例,比不上百里挑一的州中解试,但这是与天下间数以百万士人中的佼佼者同场竞争,难度自是又上了一层。

    所以在当时,黄裳的心中只有紧张,身在人群中,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不像现在,已经处在人流之外。

    跳出三界之外,不在红尘之中,这才叫超脱。

    而自己,是超脱了。

    站在开宝寺的牌楼下,黄裳看着一名名装束各异的士人从他的面前走过。

    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老的能须发花白,年幼的就只有十七八。

    黄裳刚刚看见一名只有十三四的贡生走过去,不知是天生个矮加娃娃脸,还是当真只有这个岁数。不过有别于周围同伴的紧张和小心,那位贡生倒是显得趾高气昂,意气风发,大概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黄裳无声的笑了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意气风发。

    十七岁第一次州中应举,便高中前三,当时以为一榜进士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但十余年下来,却颗粒无收,纵然一次次的州中解试都能名列前茅,但一到京师,便铩羽而归。

    如果是关西、河东等处士子倒也罢了,州中头名到了京中能列名榜末已是侥幸,但自家乡里是福建路南剑州,天下各路应举之难无如福建,而福建应举之难则无如南剑,多少乡中远在自己之后的士人,都陆陆续续考中了进士,而自家却依然只能一次次的遗恨科场,这让他情何以堪?

    直到游学到任官襄州的族兄那里,遇上了韩冈为止。黄裳选择了仿效韩冈,先为幕僚立功得官,有了官身再去应考。

    换了心境,也许原本在科场上拥堵在心中的才学,便能够发挥出来的。

    其实也算是畏难而退了。

    不过黄裳当日拜入韩冈门下的时候,决然没有想到,自己甚至能够跳过礼部试和从来无缘一见的殿试,直接拿到进士资格。

    黄裳已经由太后钦赐进士出身,与眼前的这些犹在贡院门前紧张得发不出声的贡生,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但黄裳的心情反而更为紧绷。

    新进士张榜,琼林苑赐宴,接下来就是轮到他上殿了。

    不过想要拿到上殿参加御试的机会,还要经过三馆馆阁成员的考核,也就是所谓的阁试——这才是最大的难关。

    本朝自开国以来,通过制科的士人数量都没超过五十人。

    而本朝的进士有多少了,一万、两万,还是三万?黄裳估计从没有人数过,但绝对是通过制科人数的数十倍——这还是包括开国之初的几十年,进士科平均每科只有十几二十人通过的情况。

    就是现如今的朝堂中,有着进士头衔的,至少两千人,占据了朝官的绝大多数,同时也是地方各级亲民官的主体。而当今还在朝中的制科出身官员不过两手之数,前日还刚刚少了一个,贬了一个。

    为什么制科多年来就那么几十人能够通过?主要就是阁试一关刷去了太多滥竽充数之辈,那是远比礼部试更为严格的考核。

    否则到了御前,几句好话一说,说不定就能让天子晕头转向,加之上表举荐的重臣,也多半在殿上,配合着搭个腔,一个制科出身的资格就轻松到手。

    可以想见,阁试的题目必然是往难里出,出的简单了。让太多人通过,岂不是伤了崇文院的名声?三馆秘阁中的成员,想来也必是以无人通过为荣,以放人过关为耻。

    依靠恩主提前拿到的进士出身,万一连阁试都通不过,黄裳可没脸再去见韩冈。

    不过黄裳若是没有些自信,就不会到开宝寺这边来。

    来此目送贡生,可以说是感慨,也可以说是怀念。

    因为这一切已经与他再无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黄裳对经史典籍以及历代注疏的攻读,远比旧时更认真了十倍。半年多下来,自觉学问又精深了一层。若是回去考进士,也许也能一争前十。

    黄裳的嘴微微抿了起来,与眼神一般的坚毅。

    此番赶考,是为了成功,不是为了再一次的失败。

    ……………………

    “黄裳!”

    走在身边的张驯突然叫了一声。

    声音刚出口就给他压低了,但宗泽听到了,向周围看过去,立刻就在开宝寺的牌楼下找到了目标。

    宗泽多看了两眼,也终于将人给认出来了。

    的确是韩冈那位有名的幕僚。

    “他来这里做什么?”

    张驯的口气有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马上就要参加礼部试的贡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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