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6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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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还排在第四,却是让吕嘉问在紧张之余,心中稍稍舒畅了一点。又更加盼望这样的优势能够维持到最后。
被吕嘉问远远抛在后方,韩冈接下来终于又得到了一票:“权知开封府、右司郎中、翰林学士沈括:韩冈。”
通过这一票,沈括的立场终于可以确定。更多的人想通了之前沈括跳出来对一众参选者和选举者弹劾的原因。不过这样的行事作风太过于反常,一点也不像习惯直接了当的韩冈,所以疑惑也随之而生,无法确定下来。只是当人们将视线转移到韩冈脸上的时候,依然看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心如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俨。这不过是朝堂上的基本功,但到了此时还能做到完美无缺,韩冈的定力也开始让人恨起来。
尤其是下面的青绿小臣,由于事不关己,反而更想看到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场面。譬如方才的沈括弹劾,又或者更早一点的内禅或太上皇驾崩那样场面。当然了,如蔡确和二大王的叛乱,连皇城司亲从官和班直禁卫都鼓动起来的情况就未免太危险了,能少一点就尽量少一点。
“资政殿学士、礼部侍郎、提举大图书馆韩冈:弃票。”
“天章阁学士、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李定:吕嘉问。”
韩冈终究还是没有脸毛遂自荐,自己推荐自己。不过到现在为止,除了韩冈之外,没有一张票弃权。这是侍制们的权力,若是不能好生行使,现在对不起自己,日后也难以见后辈。
李定那一边则没有任何顾忌,他推荐了吕嘉问。现在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就是成了一个循环,转着圈一个推荐一个。感觉有些可笑,但站在韩冈一边的却没有人能笑出来。
啊,不对。
韩冈一直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的一点变化,唇角略略向上勾起。仿佛在笑。只不过看其表情,有着很明显的讽刺味道。
范纯仁的注意力一直集中韩冈的身上。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逃过范仲淹次子的双眼。
从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三人身上,能看得出是很明显的党争。
韩冈想让太后看见的就是这一个场面吗?
范纯仁想着,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宝文阁侍制、右司郎中、知齐州范纯仁——韩冈。”
接受了富弼的劝告,范纯仁也不知道对与不对。至少从现在情况来看,还是有些希望的。
范纯仁之后,又隔了曾孝宽的一票,韩冈再一次得到了推举:
“龙图阁侍制,右谏议大夫,知应天府孙觉——韩冈。”
又是旧党。
吕嘉问都想要笑出来。
孙觉好《易》,喜读《春秋》,著作甚多,他的学术体系自成一家,与王安石、韩冈都截然不同。不去支持以新学为根基的新党好理解,却选择了讲究格物致知、对所有经义都抱着疑问的韩冈,旧党彻底倒向韩冈的苗头,也越来越明显了。
或许下一面旧党赤帜,就是姓韩名冈。
旧党越多的支持韩冈,新党成员就越不可能投他的票。韩冈这一回失败后,下一次推举参知政事,也会跟今天的情况一样。
难道要让太后将所有侍制以上官都评定了新党、旧党之后再来举行廷推?那也要王安石答应才是。
到了如今,王安石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他毕生的功业受到半点威胁。韩冈若是利令智昏,投效了旧党,一直都犹豫不定的他的岳父,也就能有一个决断
了。
宣读过的选票接近二十张了,韩冈名下的正字还未圆满,与李定和曾孝宽相同,只有吕嘉问最多。但也没将其余三人抛开太远。四人现在的票数还是成焦灼状态。
“宝文阁侍制、右谏议大夫、河北都转运使李承之——韩冈!”
王中正的一个重音,让韩冈得到了第五票,也让吕嘉问的脸色为之一变,曾孝宽和李定一时间都是难以置信。
李承之竟然选择支持韩冈!
李承之可是新党的一份子,而且是绝对的中坚。免役法的提出者之一,变法之初就是参与者。在新党中,与章惇的交情极好,当初将章惇荐到王安石面前的,他是其中一人。要不是在三司使任上犯了错,被降官出外,眼下必然也是宰辅之位争夺者之一。
曾孝宽知道韩冈与李承之有交情在,可新党的几位核心,谁与李承之没有交情?
难道就因为他们都是北人?!
但接下来又是一票支持韩冈,却是标准的南人,而且是旧党,“宝文阁待制,右司郎中李常——韩冈。”
李常是王安石的老朋友,却因为变法之事,与王安石分道扬镳。多年在外任官,最近刚从淮西提点刑狱任上任满回京。本是要转任,却因病留在京城,一时间没有出去,眼下正好在殿上,也拿到了一张选票。
南北分立,新旧党争,并不可能截然两分。北人可以投向新党,南人也可以投向旧党。不过投向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三人的选票,其投票人的籍贯,却微妙的显得过于偏靠南方。
“福建,福建、江东、开封、福建、江西……吾今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党同伐异。”
向太后的笑声让身边的杨戬毛骨悚然。在太后的手中,拿着一份名单,在每个人的姓名之后,是那位官员的籍贯。一眼望过去,基本上全都是南方人,北人寥寥可数。
新党、旧党有时候难以分辨,除了那些旗帜分明的两党核心人物,剩下的很多人都是谁在台上便支持谁,不过籍贯就无法作伪了,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新党多南人,旧党多北人,这是世所共知。韩冈的支持者虽少却遍及南北,而其余三人的支持者加起来却都集中在南方,只有一二例外。
就算看个几十遍资治通鉴上的牛李党争,也没有眼前的活剧更加直观。何况向太后根本就不去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尽管最近刚刚又呈上一部分新写好的篇章。
“不过,既然吾已经答应了,就这么办下去吧。看多了,也就知道了。”向太后冷笑着。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九)()
“龙图阁直学士、司勋郎中、判将作监王益柔——吕嘉问。”
当年王益柔参与了苏舜钦的进奏院祠神会,席上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一句,使得范仲淹、富弼等庆历党人全都连累,被吕夷简一网打尽,庆历新政也因此不得不宣告失败。
之后王益柔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为监税多年,直到王安石推荐其直舍人院方才有了起色,不过又为张方平等人所攻劾。
当初王益柔为知制诰,文章被人评价是‘野妪织机,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在士林中引以为笑谈。之后也因为答高丽国书不工,被罢去知制诰、直学士院。眼下判将作监,乃是作文不成,改做工了。
但他作为龙图阁直学士,依然握着扎扎实实的一票。
这是吕嘉问的第七张票,让他再一次保持领先。
而这也是新党三人总共获得的第十五票。
王安石望着屏风,十余年的开拓耕耘,新党的底蕴全都在这里了。
在范纯仁出面支持韩冈后,朝堂上参与的旧党彻底倒向韩冈。
原本以为他们不会选择任何人,或是干脆推举出一名旧党中人参选,不过在最坏的打算中,也预计到了所有不能确认去向的选票都改为支持韩冈。可即便韩冈能够自己投自己一票,新党的优势依然是在他的三倍以上。
现在就有十五票,之后还会更多。
如果新党的选票能集中在一人的身上,就算韩宗道和李承之依然叛离,照样能让韩冈臊得没脸接手太后的任命。
可是谁也不敢让新党众人一起来支持自己。就是吕嘉问也只敢出面联络个七八票便安分下来了。
那是自杀,实在是太危险了。就算是宰辅,也不当获得泰半重臣的支持。若当真如此人望,当着太后的面,结党的帽子戴上了就脱不掉。
党同伐异四个字,没人认为太后不会写不会念。
尽管如今新旧党争是很明白的一件事,要么站在新党一方,要么就是旧党一方,想站在中间,必须不起眼,学王存那样多年躲在馆阁中整理书籍。
而且之前流言已经传遍了京城之中,让人以为廷推之上,会南北之争再起。
但现在选票三分,尽管一众新党成员的身份依然不变,但票数的去向却是四分五裂,这样给人的感觉就会缓和许多。
只是韩宗道选择支持韩冈,让人觉得意外。而李承之的选择,更让王安石难以理解,他的一票谁也没有想到会落到韩冈的身上。这两票的去向,让人觉得新旧党争或许未现,但南北之争倒是确确实实的出现了。
尽管王安石因为不喜选举,没有插手,但可以想象得到,以李承之和韩宗道两人的身份,李定或是吕嘉问绝不会忘掉他们手中的选票,理应事先说定了才是。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在王安石的疑惑中,李定又多了一票。
向太后看了看屏风,又低头看着手上的名单,忽然问道,“南人不可为相,太祖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杨戬悚然一惊,却不敢耽搁:“只听寇莱公如此说……只是真宗之后,南北并用,历任相公皆是大宋忠臣……”
杨戬越说越小声,因为向太后正扭过头盯着他。
太后的眼底看不出有什么样的情绪,杨戬浑身冒着虚汗,小腿肚子抖得快要抽筋。
盯得杨戬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扑簌簌的就要落下,向太后终于点了点头,“知过能改,你很好。”
得了太后的称赞,杨戬暗暗吁了口气,在袖口上将手心的冷汗擦干,这一次的赌博总算是赌对了。转头就看见屏风前拿笔的小黄门,在曾孝宽的名下,将正字补上了最后一划。
不经意间,又是一票被唱出。
这是曾孝宽的第五票。
还剩多少张票?
杨戬连忙开始搬起手指。
除去宰辅之外,有投票权的侍制及侍制以上的重臣,总数二十七人。
而现在的屏风之上,吕嘉问是一个‘正’字带一横一竖,韩冈则是‘正’下多一横,而李定和曾孝宽就都只有一个‘正’字。另外还有一张弃票,是韩冈投的。
吕七、韩六、李五、曾五,加上韩冈的弃票,业已开出的选票总计二十四张,也就是说,只剩下三票了。
杨戬望着王中正,之前在他面前堆成两堆的选票折子,都已经到了底,只剩下薄薄的三本,而王中正,已经在其中又拿起了一本。
只剩三票了,韩冈的选票还能增加吗?
杨戬记不得还有谁的票没有宣读了,依照之前的情况,很难说韩冈能否得到他的第七票。
他最后的得票数,很有可能也就是现在六张。
杨戬的手心又开始冒汗,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接下来三票,若是全给吕、李、曾三人中的一人,或是吕嘉问占上两票,那还好说。但若是分加在李定和曾孝宽身上,或是平均给吕、李、曾三人,那就意味着,最后一名会出现票数相同的并列局面。
如果第一第二名票数相同,那没什么关系,保证第四名不如前三就够了。但两个第三名并列,或是三个第二名并列,问题难办了。
那时候,该怎么办?
好像之前也没有说好。
难道让太后挑一个第三人出来?
可这么做,这场推举还有什么意义?
原本就是让重臣们选出三人来让太后在其中决定,可现在连候选的三人都要太后来挑出,既然如此,根本就没有必要煞有介事的弄出一场廷推来。直接让太后处分不就够了?
杨戬难以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李定的名下此时又多了一票。
“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河阳府蒲宗孟——李定。”
这一位人缘极差,又性好奢侈,不过运气总是能好到躲过一次次风波。虽然说之前犯了过错,被请出了学士院,可还是很好运的暂时留在了京中未走。不过他手底下的问题不少,李定为御史中丞,不知抓到了多少把柄。
至此,李定的票数已经与韩冈相同,而曾孝宽也紧随在后。
还没有开出的就只剩下两张了。
随着开票接近尾声,越来越多人都开始感觉到选举形势的微妙。
在齐云总社和赛马总社选举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匿名投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今日朝堂之上,选票上也都是直书其名。哪一位重臣会选谁,事前大半都能猜测得到,所以韩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