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6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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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一批天武军正是来打落水狗的。拦住了几条通往西面的通道,将向西走的叛军一股脑给兜了起来。
原本因为班直的人数不足,不能将所有叛贼尽数擒获,现在终于是有了足够的人手。可这等虎口抢食的行为,也惹来追杀他们的班直愤愤不平,
韩冈没闲空去理会宽衣天武,他让人去太医局找担架,至少要尽快将张守约送到可以动手术的地方。
班直跑着走了。韩冈仍忧心不已,张守约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回。
章惇已经走到了一边,拉着一名班直再问些什么。
韩冈心情此时更加沉郁。
战场上共同出生入死才得到的来之不易的信任,这么多年才累积下来的交情,正因为这一次的变乱,而产生裂痕。
章惇是知道自己想法的,恐怕免不了要认为自己是私心坏国事。
之前章惇选择保持沉默,当也是希望蔡确能够继续说服向太后废立天子。只是他肯定没想到蔡确在失败之后,会毫不犹豫的将太后直接给抛弃掉,并没有去联合其余宰辅。
蔡确的选择不能说有错。
如果自己坚持要保幼主,不论反对这有多少,必然能说服向太后。太后的态度出去后,就没人会跟随蔡确、曾布。
当赵煦亲政后,其他人或许还能保条命,但蔡、曾二人是必死无疑,甚至株连满门良贱。从蔡确的角度来看,他是绝不会的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
只是还有其他地方有问题,有着说不通的地方,让韩冈依然很难理清一个头绪。
蔡确已死,再也不能确认他当初的想法,石得一也死了,皇城司的这一条线也算是断了。只能通过其余谋划者和参与者的口供来推测了。
想到这里,韩冈的神色又是一变,“留那些叛贼一条命,有话要问他们!”
当年庆历卫士之变时,当参与进来的禁卫失败后,仁宗皇帝曾喊着要留活口,好用来查明真相。但最后却是一个都没有留下来,参与进去的叛贼全都给杀了。
这一回可不要如此。到时候连追究都不可能了。
“玉昆,你打算事后穷究吗?”
章惇听到韩冈的喊话,便质问着韩冈的用心。
“该放的放,该抓就抓。可以不穷究,但必须要追究。”
“该放就放,该抓就抓。”章惇轻笑道,“倒像是魏武在官渡之后的作派了。”
韩冈脸色稍稍一变,章惇这是乱比喻。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官渡之战时,曹弱袁强,曹操麾下多有写信联络袁绍。待袁绍惨败,往来信件被缴获,曹操没有拿着证据追究,而是一股脑的烧了自己麾下与袁绍方通信勾结的证据,从此人心安定。
但这一回的情况完全不同,韩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比同魏武帝。
“玉昆。你觉得这一回蔡确为何能够这么做?”章惇重又问了这个问题,用词稍稍有些不同。
韩冈为之正容。
向太后是相信了自己,所以才一力保住赵煦的皇位。否则她只消顺水推舟就可以了。
当所有人都知道必须说服王安石和韩冈,才能说服太后的时候,蔡确的心思转到另一个方向上也就无可厚非起来。
韩冈没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责任,总是外人不追究,他自己的心里也明白,必须为此事负责。
具体的细节,没有必要去猜测了。
自己在辅臣中给孤立了是事实。
章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韩冈有另外一种看法。
苏颂新官上任不久,权力抓不到手中,论耳目消息,还不如自己。但章惇不是。
韩冈没有责难章惇态度的立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章惇也不是他的下属,自然有自己独立的判断。
放弃两府中的职位是自己的错,怨不到他人头上。
放弃了中枢内的职位,就等于放弃了应变的能力。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够后发制人的。
这一次,蔡确叛得仓促,但差点就给他成功了。
犯过一次蠢,他不打算犯第二次。
殿外的台阶上,寒风呼啸。
等不及担架过来,韩冈让人做了简易的担架,将张守约先抬进了殿中。
韩冈返身进殿,此时大势已定,殿中的气氛明显的活跃了许多。力挽狂澜的韩冈,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但韩冈看见宋用臣已经倒在地上,脸色就是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韩冈皱起眉。
“自杀了。”王安石说道。
韩绛无奈:“咬舌自尽,谁都来不及阻止。”
“怎么就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韩冈还有很多事要问,宋用臣作为太后近臣是个关键。
“可惜了。”章惇啧了一下嘴,“他可是值一个节度使呢!”
“二大王也是节度使!”张璪低声笑道:“太皇虽不能治罪,但制住伪帝和太皇亦是大功。要恭喜玉昆,还有你的表兄了。”
首先开出节度使价码的是高滔滔。之后王安石如报复一般,也为韩冈定下的四名首恶都开出了节度使的悬红,之后明确说擒杀宋用臣与石得一者为节度使的是章惇,不过其余两名首恶的赏格,自不会比
宰辅押下全家性命所订立的誓言,事后必然要让太后予以追认。
李信擒了赵颢,这个节度使,不出意外就拿定了——只要韩冈愿意去拿蔡确的赏格。
赵颢在韩冈捶杀蔡确之后,便失了魂,大喊着要杀韩冈。可李信一提了刀剑过来,赵颢就往他亲娘那边跑。
李信是个实心眼,追着赵颢直接就冲上了台陛,不仅赵颢给他用剑柄敲打了一顿,连赵颢的儿子也被他一把拎起,丢到了太皇太后怀里。
本来高滔滔看见儿子被李信踹倒,正准备去保护儿子,却给李信丢出的孙子一砸,又摔回了座位上,差点就闭过气去。
韩冈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一家三口放在眼里,没臣子理会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是。由于宰辅们的刻意忽视,又有石得一在外,一时间就连班直都把三人丢一边,但李信一刀一剑控制了祖孙三人,郭逵用了大半辈子才拿到的节度使,李信现在轻松到手。
不过韩冈在让李信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这一事。
宰辅们的誓言之中,悬赏只是其次,关键是只诛首恶和不从逆者有功无罪这两条。韩冈当时表面平静,心中可是紧张到了极点,王安石和章惇到底开出了什么价码,他还真是没注意。
倒是之后出了大庆殿,面对石得一带出来的叛军,郭逵宣布的悬赏,他却清楚的记下来了。当时自觉大局已定,心情已是轻松了许多。
“可惜没有一剑砍死这贼子,就是生擒也好啊,那可就是身兼两节度了。”
王厚半开玩笑的话中,稍稍有些酸意。
韩冈让李信去捉赵颢,却留王厚守着王安石。当时情况紧急,谁都没有多想,可现在几位首恶,或擒或诛,当事人的心中,就免不了有几分怨艾了。
从王厚的态度上,韩冈不得不庆幸,幸好宋用臣自杀了。
如果李信捉住的只是那一家三口倒没什么了,可要是他顺手将宋用臣也砍了,那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节度使没有遥郡,遥郡官最高也只是遥郡节度使留后,武臣外任更是只到遥郡观察使为止。一说节度使,就只是正任官。三十出头的节度使,一般的宗室都难做到。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王安石忽然不耐烦,“当速去迎太后!”
得了王安石提醒,众人纷纷警觉,表示赞同,“我等一同前去。”
向太后和赵煦被囚禁在坤宁宫中,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时间也很短。
此番叛军的首脑皆已死。守在殿外的叛军全都投降了,不肯投降的则全数处决,
向皇后身边的宫人只有少部分参与叛乱,而不论哪一部分,现在全都不存在了。
当群臣涌进太后和皇帝被囚禁的室中。
向皇后从软榻上盈盈站起,没有哭闹,或是惊喜。
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双眼只看着人群中的韩冈:“蔡确呢?”
韩冈低头:“被臣杀了。”
“太皇太后和齐王那逆贼呢?”
“全凭太后处分。”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得更新的节奏全乱了。后面还有。请各位明天早上看。
刑恕曾经见识过御史台中,怎么处置不肯交待罪行的人犯。
在脸上一张张的贴上黄表纸,然后喷上水或者醋,让人犯在濒死的窒息中失去一切反抗心。
要不然就是整个人手脚被捆上一圈圈的绳索,偏偏绳索上还被倒上了一盆水,收紧后的绳子能将手脚勒得发紫发黑,再丢在冬天的风地里,一时半刻,就能送去大半条命。
不过御史台中有一点好,对犯官是不动刑的。在提供的饮食上掺些污物,或是在牢狱外处刑人犯,让惨叫传进牢房,就算得上是逼供的手段了。
现在即便刑恕已被认定是蔡确从犯,谋反的党羽,可也并没有给他绑上绳索,更没有上任何刑具,只是将他约束在大庆殿的偏殿中。曾布、薛向则是在正殿中,苏轼更是在另一头,虽然同为犯了不赦之罪的重刑犯,还是依照官职分出了等级。
外面有十几名军士在看守,殿内则只有刑恕一人,以及蔡确的尸体。
殿宇内空旷无比,却让刑恕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仿佛有巨石压在胸口上。
他胸中憋闷欲裂,仿佛每喘上一口气,胸口上的巨石就会落下一分。
同样的窒息感,使得刑恕的双眼早没了之前的灵活,口才更没有施展的余地,只是在苟延残喘。
殿中寂静无声,外面看守的声音传进来后,就放大了许多。
“肯定是凌迟啦,斩首都是恩典。”
“两府的几位相公可都是发了誓,不诛从党。”
“兵不厌诈嘛。谋反能怎么饶?”
“这可说不定。相公们怕是都不想落一个食言自肥的名声。”
守在殿外的并不是御龙四直的成员,而是金枪班,他们并没有参与到政变中,能够用看热闹的口气谈论宰辅们是否会践行诺言。
大庆殿上喧哗,平时就是重罪,若是议论不该议论的政事,更是不会轻饶。
若是在平日,纵然贵为班直,但在进士眼中,依然是赤佬。有谁胆敢对士大夫无礼,结果都会很凄惨。莫说大声喧哗,就是低声私语,被御史看见听见后,也少不了一顿教训。
可作为蔡确党羽,刑恕现在连捂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面空着做什么?为什么里面一个人不放?想想就知道了。”
“是”
声音突然间就低了下去。
是啊,为什么韩绛刻意下令让金枪班的禁卫在外看守,里面却不留人?而王安石和其他宰辅都默认了。
金枪班里面是有聪明人呢。
刑恕抬头看了看离地数丈的房梁,又将殿中的柱子一根根数过去。
韩绛是希望自己能够将这个机会给利用上吧。
‘不要给其他人再添麻烦了!’
在张璪离开时,向后投过来的一瞥,仿佛就是在这么说着。
大庆典上,由韩冈领头,宰辅们当面宣誓,只诛首恶,从者不问。靠了这一句,稳定了殿中班直之心,让他们尽数叛离。
明明可以做个功臣,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待遇。却因为胆怯,现在却要担心宰辅们是否会说话不算话,被秋后算帐。
刑恕已经没力气去嘲笑他们的愚蠢。
但作为从犯,正可以借着这一条免去一死。只要宰辅们不肯舍了面皮,太后也必须让上一步。
只是谋反的从犯又岂能这么简单的就逃出生天?前两年的赵世居谋反案,那几个只是说了几句好听话,甚至只是送了两本星图谶纬书籍的天文官,在地府里也会大喊冤枉。
所以刑恕现在的待遇,就是解决两难境地的办法。
外面陡然间一阵喧嚣。
好像稍远的地方,有许多人在吵嚷些什么。
刑恕一下便站了起来,紧张得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丝侥幸从心中腾起,仿佛在海中沉浮时,在前方发现了一块木板。
宰辅们都去迎接太后和天子,这边除了一个郭逵,就没有别的重臣。
说不定,还有扭转时局的机会。
可喧哗声很快就平息了,殿外的议论则继续传进来,在梁柱间旋绕。
“韦都虞死了!”
“咬舌自尽唉。”
“前日看见他时,还真想不到会有今天的事!”
殿门外一阵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