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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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
走过西营,北面的营垒情况也差不多。插在寨墙上的首级虽不如西营,但比起前日来还是又多了几颗,
前天王舜臣斩了使者,当天夜里就开始下雪。第二天,也就是昨日,雪小了许多,却仍是阴风惨惨的天气,刮起的雪花使得人看不清稍远的地方。
见及于此,王舜臣传令全军注意敌军可能会有偷袭,顺便选派了一百精兵前去敌营放火。
孰知两边都做了防备,也都做了偷袭敌营的布置。
北营由于位置的关系,一直没有受到重点攻击。故而昨日黑汗人的偷袭,目标便是北面的营垒。而出击的精锐,则选中了更远处的敌军的主寨。
在双方都有防备的情况下,黑汗人失败了,王舜臣派出去的人手也失败了。
不过王舜臣派去的人都披多余的帐篷布和飞船布临时赶裁的白斗篷,一入雪地便不见踪影。
而黑汗人那边就差了许多,也不知是没法准备还是没想到,杂色的身影在风雪中依然明显。甘凉路的蕃军出来拦着他们回去的路,杀了有一百多。同时王舜臣又遣兵自东西寨出,绕道向南,找到了前来呼应北面的黑汗军。风雪中的突击,把也不知人数多少的黑汗精兵打成受了惊的鸭子,四散奔逃。
只是王舜臣担心人数拍多了动静太大,惊动到这支黑汗人,只派了三百出去,败敌容易,却无法做到全歼。
不过相对于全歼敌军的成果,王舜臣还是觉得抵偿不了在风雪中出动大军的危险。就像黑汗军刚刚向东出发的那一支人马,遇上这一场雪,不知有几人能走到目的地。
当王舜臣绕了一圈回来,南面的汉军大营上空,飞船升起来了。飞船上天,呜呜的号角声也紧跟着响起。
黑汗人没有接受昨日的教训,也许是损失还还不算大的缘故。
先是大军陆续离营,摆出了进攻的姿态,然后一辆辆行砲车也被推了出来。
王舜臣这一回没有下令全军出动。
整齐的军阵,是行砲车最好的标靶,他可没有让自家人去送死的打算。
从对面的鼓号声中,听得出黑汗人的洋洋得意。开始绕着营垒奔驰的黑汗骑兵,也呼呼喝喝,大声表达真他们的不屑。
这还是交战的几日来,汉军第一次没有出击。让他们以为终于占到了上风。
南面大营的霹雳砲只有六具,远远比不上对面一下子就推出来的二十多具。而且除了行砲车之外,还有十几具矮了许多的攻城器械,王舜臣认不出来,看外形,两侧外张的部件有几分像床子弩,但形制上又有着极大的区别,这让他不敢遽然下定论。不过那样的大小和结构,不可能是行砲车,多半就是用弹力来发射箭矢,王舜臣干脆得很,直接就当成床子弩来看。
再后面的十几辆四轮板车就好认许多,就是填濠车,推到壕沟里,就能当桥梁踏过去,穿过营垒外的一浅一深两道壕沟要用到。这几日,黑汗人根本就没能攻到南营外侧的壕沟处,但这准备做得十分的充分,看起是势在必得的样子——只是刚下了场雪,阻挡战马的浅沟都看不见了,而深沟依然明显。
王舜臣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镜筒中的行砲车并不小,如果拿下面的黑汗人作比较,其大小跟霹雳砲相仿佛,甚至有几辆更大一筹,让霹雳砲相形见绌。而那个黑汗床子弩,结构远远不同于王舜臣认知中的床子弩,无法确认出威力和射程。
反正马上就能看到了。
王舜臣想着。
用行砲车和床子弩击毁营地外围的防守,同时震慑住官军出击列阵。黑汗人打得一幅好如意算盘。
王舜臣回头吩咐亲兵,“传令各营,稳守营垒,以防黑汗人偷袭。”
前方要是打得激烈,吸引了全军的注意力,兵力占优势的黑汗人不是不可能再分出兵马去偷袭其他营垒。就算是之前已经分出了一支偏师,但对黑汗人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并没有任何影响。
几名亲兵应声答诺,骑着马就冲出去了。
王舜臣这时回过头来,望着被缓缓推上前来的各色攻城器,他喃喃自语:“都瞪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看官军怎么教训你们的。”
汉军大营全都发动了起来,砲手们在各自的砲车下集合,严正以待。
一队队弩弓手拿着神臂弓守在营栅后。厚实的雪堆,本来就是最好的防御。刚刚打造好的上弦机,固定在地面上,随时为弩弓手们提供服务。
骑兵跟着他们的战马在一起,一旦打开营垒大门,就轮到他们冲锋陷阵了。
有着久经战阵的将校,和训练有素的士兵,迎敌的准备只在半刻钟内就完成了。
而对面,古拉姆和伊克塔在黑汗军的后方遥遥压阵,只有一部分轻骑兵跟随着砲车、床子弩和濠车前行。但只是看着伊克塔骑兵们的动作,如果这边做出突击攻城器械的打算,那么他们立刻就会发动进攻——不论是比拼骑兵,还是失去阵型的步兵,黑汗军人力上的优势便能够充分的发挥出来。这正是他们所期待汉军的反应。
而另外剩下的一部分轻骑兵则守在东西两边的营垒外侧,防止有军队从侧翼杀出来。
从布置上,黑汗军的统帅表现得十分的稳重,充分利用手中的人力优势,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可谓是良将。纵然昨日小挫,也没改变他手中的优势。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七)()
第二更
缓缓压上的敌军,给三千汉军士兵带来的压力如同当日初遇,甚至胜过很多。那散布在雪原上的攻城器具,比起跟在周围骑兵,给人更多的压力。
甲坚兵利是汉人最大的依仗,霹雳砲砸开了多少西贼城池,八牛弩更射下了北虏第一大将。而不论是西夏还是北辽,他们都打造不出类似的武器。只能凭着马快来回逃窜。远远超过四方蛮夷的武器优势,是很多将士自信心的最大依仗。
之前的试探,已经决定了黑汗军无法在正面交战中胜过宋军。很多士兵都已经感到胜利就在眼前。可现在黑汗人的攻城车一出,却让他们都感到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早间吃饭时的轻松不翼而飞,现在营地中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只有少部分经历过官军尚未崛起的时代,只能拿性命与敌相拼的老兵。在他们的,全军方才能够稳得住阵脚。他们现在都是都头、队正一级的武官。官位虽不高,却如父如兄,是最底层的士卒所依赖的对象。这些老兵才是一军之中真正的脊梁。只要他们还稳得住,这支军队依然是一支可以一战,让人放心的强兵。
有着为数众多的百战老兵,王舜臣都没有为士气担心上半点。而且孰优孰劣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走在最前的黑汗军骑兵,都快要抵达神臂弓和霹雳砲的有效射程了。
但他们并没有停住脚步,更向着营垒攻上来。看起来打算让更多的砲车和床子弩进入最佳的射击范围中。
“先打个招呼。”
王舜臣的命令立刻就转化为现实。
靠着寨门东侧的霹雳砲,将抛杆拉了下来,装上了石弹。木槌重重的击中了卡住抛杆的机关,崩开的木楔让抛杆高高的翘起。人头大小的圆形石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飞向营垒外的敌军。石弹落下的位置,正是一台砲车。
战场上,数千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枚石弹抛起又落下。甚至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到难以自已。
让许多人叹息出声。砲石仅仅隔了三尺,没有打中砲车。不过却正中砲车侧面的一名骑兵的胸口。胸甲立刻就凹陷下去了,甚至连后面的肋骨都一并打断。骑兵口喷鲜血,顿时便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一只脚卡在马镫中,被惊吓到的战马拖着一阵乱跳。
这并不遗憾。
王舜臣明白,第一发就如此接近目标,接下来甚至不用做任何调整,只要多抛掷两次,必然能击中那门行砲车。
运气吧。
好些黑汗军士兵在想。
不然第一击又如何会离投石车如此之近?做过砲手的士兵有好些人,他们都不觉得投石车能够如此精准。要想说起准确,只有同时上来的弩炮才有资格。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马秦人营地中投石车,接二连三的发射,目标都是方才差点被击中的投石车,令人感到无比意外的是,他们的射击都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终于在第四击上,飞来的石弹重重的撞上了支撑的木架,让沉重的抛杆落了下来,成为了一堆碎木。
王舜臣冷哼了一声,但后方的士兵却没有他那么矜持,大声的欢呼着,之前压抑的气氛转瞬便消失了。
随着这一次开火,剩下的霹雳砲也开始了初次的射击。毫无例外的,它们抛出的炮弹不是近失,就是命中。六门霹雳砲仅仅两轮射击,就让数量更多的攻城器械,一下就垮了两架。这都是形制最大的行砲车,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好的目标。
这样的结果,在黑汗人的眼中,犹如就在这样的天气下,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本来还打算依仗攻城器械上的优势,争取一举攻下末蛮城。但现在还没有开始攻城,便一下就被石头给砸烂了。
军心的动摇显而易见,连威力最强大数量也最多的投石车都无法赢过对方,还能有什么可以依仗?
王舜臣正微笑着看着几架霹雳砲给对面的行砲车点名。六门霹雳砲连环发射,黑汗人的砲车在呼啸而来的石弹中,完全来不及移动躲闪,更不要说回击。一轮射击总有一颗石弹能够命中敌人,这样战斗下去,很快对面就不剩什么行砲车了。
霹雳砲下,每一门石砲都有近二十人服侍着。指挥他们的砲队队正,正大呼小叫,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们选取石弹、调节配重,然后给砲车上弹,将石弹投射出去。
霹雳砲的威力不在于远和重,而在于准确。砸不中敌人,射程再远,砲石再中,也只是能吓唬人。只能用数量来抵冲质量上的差距,然后祈祷运气。
抛杆臂长、配重,砲车的位置和高度,以及砲石的重量,经过计算之后,便得出射程。通过调整配重或是不同分量的砲石,也很容易就能改变投射的距离。虽然说不会精确到箭靶那个等级,但落点和目标基本上都差之不远,大部分皆能在十几步之内。
具体的数字和算式掌握在每一个掌管霹雳砲发射的队正手中。而且他们的手里都有一份射表,当他们指挥砲队操作霹雳砲时,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临时计算,只要将砲车的数据对照射表,试射几砲后,进行一下必要的调整,就能准确的发砲。
这些砲队的队正都经过严格的培训,其中任何一个都能够读写书算。名为队正,实际上拿着的却是都头甚至副指挥使的俸禄,有的甚至还是流外官。再升几级便能晋入正从九品的流内品官行列。
这些砲队队正的许多训练,都是在王舜臣的麾下,或是赵隆那边进行。李信被调去河北后则极少有类似的培训——西军中可以做的,河北军却不方便。
比起制造规模更大的砲车,准确的使用要重要百倍。想要准确的使用,炮手们的素质就要放在第一位。素质有靠天分的,也有刻意训练的,更有学习和训练参半,然后培训出来的。
在这其中,自然是最有一项最省时间,也能早就更多的人才。就算敌人手中有了同样的武器,但在使用上,没有射表的辅助,就发挥不到一半的实力,不足为惧。
王舜臣的霹雳砲,盯住对方的砲车。一辆,两辆,然后三辆、四辆,很快推过来的行砲车便在宋军的攻势下损失了小半。但这时候,他们开始反击了。
在雪上艰难的行动,终于到了射程之内,黑汗人迫不及待的开始了他们的报复。
行砲车的发射速度比不上霹雳砲,但另一样攻城器却让王舜臣大开眼界,类似于床子弩,发射的是石弹。发射的速度甚至比得上训练有素的霹雳砲队。威力虽不如霹雳砲和八牛弩,但也已经十分惊人。弹射而出的石弹重重的撞击在栅栏上,咔的一声响,硬是撞断了木栅,陷进了后方的雪堆中。
如果多齐射几次,现有的防线很快就能被打破一个缺口。不过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已经近到了神臂弓的发射范围。
王舜臣一声令下,数百张弩弓同时射击,腾起的箭矢犹如云翳,一击之下,便让一架石弹弩车失去了所有的砲手。而下一击,只在几次呼吸之后,便又开始了。如同雨水冲刷过地面,另一架石弹弩车下哀鸿遍野,除了拿着两张大盾做掩护的士兵,其他砲手只要稍稍离开防护,就被密如雨点的箭矢射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