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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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不心急,火炮要造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冶金、铸造、火药制造,还有设计,各方面都需要时间发展,蔡确若是急功近利反而麻烦,现在的态度倒也正合适。
关于火炮,韩冈已经让方兴去征调各地有名的铸钟匠,他们的手艺完全可以用在铸造火炮上。只要有沙眼、裂隙,铜钟、铁钟发出来的声音立刻就会沙哑难听,做不到需要的效果。但京城中,各大寺庙的铸钟,无论铜铁,音色都极为出众,可见他们的本身的技术水平。只要上了手,应当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回来。
倒是火药是个麻烦。韩冈也不指望能有硝酸甘油,或是其他后世需要复杂的工艺流程才成大规模生产的火药。只能尽量挖掘黑火药的潜力。硫磺、硝石、木炭三者的合理配比不是难题,多进行试验几次就可以了。但原料的提纯却是在这之前就要跨过的门槛,而且必须是大规模工业化的提纯。原料本身不纯净,再精确有效的配方都没用。质量忽上忽下,会直接损害炮兵的战斗力。
此外还有火药本身的制造、存储时的安全性也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韩冈可不想哪天一声爆响,将整座军器监给炸上天。火药和火炮的工坊肯定要分成两处来安排。
今天的实验,完全没有涉及到这些方面。看似不起眼,却是极为关键的要素。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日后辽国纵能仿制火炮,仅仅是在火药这一项上,便已经有了决定性的差别。在山上遇上老虎,不需要比老虎跑得快,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够了。要击败辽国,技术细节上的优势就是胜利的关键。
不过今天的参观也给了韩冈一个惊喜。火药定装。炮弹壳里的火药都可以说是定装,今天也许只是方兴或是他手下哪个工匠的灵机一动,但其代表的意义却很大,这是火炮发射程序的标准化,而不是依靠炮兵的经验来决定放多少火药。标准化,是韩冈一直在医院和军器监以及他所有任职过的岗位上所强调的东西。
在军器监外辞别了蔡确,韩冈去宣徽院中绕了一圈,见没什么事,遂提早一步放衙回家。
途经御史台,时近黄昏,明明很普通的门庭,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此时还没到放衙的时间,御史台只有侧门开着,四名士兵站在门前。来往多是官员,明明可以直接从门前通过,却都不约而同的避让到街对面,避开门前的一片地。
不知道台中的一众御史,有没有感觉到宰辅们对他们的恶意。蔡确今天能找自己,肯定也会与其他宰辅达成默契。说不定现在已经将各个空缺给预定瓜分了。
韩冈很遗憾,他现在只能选择在西北巩固自己的根基。气学大兴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很多人才现在还正在准备科举,等到他们出仕,至少还要有十年时间。只能先把人情给积攒起来,日后让两府中的那几位慢慢还。
只是这一回是不动声色的下手,还是一股脑的给掀个底朝天?倒是让人好奇。
从看热闹的角度,韩冈希望是后者,不过为了朝堂的稳定,两府只会选择前者,或升或调,将老资格的御史们一个个弄出乌台,然后打发出去。
就比如蔡京,或许能得个大州知州。
越过御史台,韩冈又想起方才与蔡确的对话。
看起来蔡确对蔡京是有点看法,若是没有心结,不可能那么简单的挑拨就上钩。
不过蔡京的确很惹人注意,从才学,到能力,都是让他在任何地方都脱颖而出。甚至相貌,也是一样出众——相貌在官场上很重要,吏部铨选,身言书判,身居首。长相不及格的官员,在官场上要比他人艰难得多。不说蔡京,就是蔡确,他当年在陕西做司理参军,因为受贿而被举报。时任转运使的薛向本来要拿他治罪,但审案时看蔡确‘仪观秀伟’,言谈举止又出色,反而将他给推荐了上去。
另外在履历上,蔡京放在两千多升朝官中,同样应该是排在很前面的。在中书门下办过事,去过辽国,又在厚生司中积累了人缘,还是御史台殿院之长,如果再有两任地方亲民官的经历,回来后就当受赐一阁侍制,日后就是宰辅的备选了。
御史台不仅仅是制衡相权的衙门,同时也是进士出身的低层官员,向上进阶的一条捷径。
按照惯例,一任知县或是与知县相当的职位之后,只要收到推荐,并得到天子的认同,便可晋身御史台。而只要担任过一任御史,就等于是在个人履历上加盖了金色的印章。并不是每一个朝官都能在崇文院中拥有文学贴职,而御史,即便是最低的监察御史里行,却是必然能拿到贴职的。
从此之后,晋升速度都会比寻常的进士快上近倍,寻常要三五年磨勘才能得到一迁的差遣,到了做过御史的官员这边,一年一迁都有可能。而且做御史的时候,名字可以时常传到天子耳中,只要什么时候皇帝记起来,出头的日子就到了。
蔡确想要御史台不断轮替,可以保证能照顾到更多的门人,同时也能避免这些被提拔上来的门下走狗,在御史台时间久了会渐起异心。
除了张商英那样的愣头青,哪位御史上来都是先低调的熟悉了工作,开发出稳定可靠的消息渠道,再结交了稳固的人脉,然后才会拿重臣下手。风闻奏事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博取声名也不是撞墙。进御史台的机会一辈子能有几次?像章惇那样觉得一个人不错,就一荐再荐的重臣,实在很少。
当然,出手飞快,又能稳准狠的御史不是没有,最好的例子便是蔡确。被王安石推荐上去后不久,就宣德门案中捅了王安石一刀,相较而言,李定、邓绾、邓洵武这几位名声不是很好的御史台主官,他们反而对王安石更加忠心一点。
回到家,换了衣服,韩冈在外书房中查看门房手下的拜帖。
今天递了帖子的官员比之前在枢密院时少了一些,但数量依然很多。
翻了一阵,韩冈从中挑出了一张来,找来一名亲随,吩咐他拿着帖子去将人找过来。
向宰辅家递名帖,有些官员是递了帖子就走了,有些官员则是坐在门房中等候接见。韩冈要见的这一位老老实实的坐在门房中,听了韩冈的召唤,片刻之后就被引到了见客的小厅中。
韩冈站在门前迎接客人,“慕文,许久不见了。”
那客人远远的就在庭院中拜倒:“末将杨从先拜见宣徽。久疏问候,还请宣徽见谅。”
杨从先算是韩冈的熟人,在南征之役时,出任安南行营的战棹都监。本身在战场上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不过战后的这几年一直以钤辖的身份管着广东水师,保护商路、打击海盗上的差事做得很好。尤其是章家、韩家的商船,总能一路得到护送。这些事,章惇、韩冈都是记在心里的。
“可是从枢密院过来的?”待下人送上了茶水,韩冈问着。
“是,方才末将已经见过了章枢密。被叮咛了几句。蒙宣徽和枢密不弃,荐了末将出任登州。末将是诚惶诚恐,就怕才具浅薄,误了宣徽和枢密的大事。”
护送金悌去高丽的水军将领正是杨从先。同时也是京东东路新任的水军正将。
“可都准备好了?”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既然宣徽和章枢密点了末将的名字,末将就只知道用心去做。唯一的担心的,就是不能将事情办好。”
杨从先在广东任官,如果现在还在广东,就算章惇再看好他也没用,偏偏这一回正是他上京诣阙的时间,人就在京城,在枢密院领了命,直接就可以上路出发了。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5)()
杨从先毕恭毕敬的回答韩冈的问题。
四十多岁的水军将领,皮肤是暴晒后的黝黑,是只有渔民和水手才有的色泽。不论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甘愿终年暴露在阳光下吹着海风,这份经验就是章惇愿意用他的原因。
如果只是因为他一直为章家的海上贸易保驾护航,章惇还不至于将杨从先推上一个有几分风险,却又功劳丰厚的职位上。
“担心是正常的。”韩冈和声和气的说着,“新到一个地方,人情不熟,地理不熟,水土还不习惯,当然要担心。”盯着对面姿势拘谨的将校,他继续说道,“若你是那种还没有了解具体情况就自信满满的人,我们反而要担心。”
杨从先明白韩冈的意思,低头道,“末将一向不敢轻敌。”
“嗯。”韩冈点了下头,又问:“可还听说过葛怀敏?”
杨从先想了一想,虽然隔得远了,但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三川寨败阵的那一个?”
“那是刘平和石元孙,败得地方是在延州附近的三川口。葛怀敏是在定川寨败的,丧师数万。”韩冈说着就苦笑起来,“不过都是输给元昊,在哪里输都一样就是了。”
杨从先陪着笑了两声,很快就又敛容正坐,他知道韩冈肯定还有下文。
“葛怀敏当年名气很大,被吹捧为当世名将。刚一领军到陕西就立刻准备进攻,将三川口、好水川的教训抛诸脑后。在被元昊兵围之后,又不肯听信忠言,反而一意孤行,最后弄得全军覆没,自己也身陷贼手。”
韩冈越说越是严肃,杨从先的表情也是随着韩冈的语气在变化,沉甸甸的点着头:“末将明白。到了高丽后肯定会先把人情地理给弄清楚了,然后再开始安排做事。”
“章子厚肯定也提醒过了你了,我这也是多说一句。”韩冈知道章惇比他还要小心,谁让杨从先是他章子厚推荐的,现在再叮咛一下也是尽尽人事,不等杨从先再次表态,韩冈说起了想说的正题:“高丽呢,是个好地方。”
“末将也知道一点。”杨从先点头,“物产很多,人口也不少,还有许多海商。”
“不过也不算富,还是比较穷的。一个泡菜能翻出几十种花样。”韩冈笑了两下,又正经了一点,“但高丽的海商却很有名,”
“末将知道。”杨从先点头说道,“高丽海商数量很多,朝廷这一回也是担心海商为辽人所用,过来祸害皇宋。”
海商祸害地方,也许别人听起来还会觉得好笑,有点见识的则会觉得这是在说商人囤积居奇的手段,但杨从先明白,海上行船的商人没有哪一个不在船舱下面准备了刀枪弓弩,没有点武装就不要出海。一些不正经的商人,到了海上,随时都有可能转职成海盗。他在广南东路那边,清剿的海盗巢穴不是一个两个,兼做着海盗、海商的贼人更是抓了许多。高丽海商若是被辽国控制,最后发展成打家劫舍的团伙不是不可能。
“的确是多。以高丽一国的财力和物力,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专管贩运的商人,也养活不了。”韩冈看了杨从先一眼,“大部分高丽商人采办的商货都是转运到日本,然后从日本拿到了特产再卖到皇宋来。”
“就是两头赚钱的行商买卖。”杨从先立刻道。
“对,就是两头赚钱。”韩冈对杨从先的机灵很满意,“所以他们不仅对来皇宋的航路熟悉,对去日本的航路也同样熟悉。如果给辽国控制了高丽海商,不但这份收益能占去一大部分。说不定过些年,就敢过海去侵犯日本。”
“贼子敢尔!”杨从先拍案大叫。
韩冈瞥了义愤填膺的杨从先一眼,继续用冷静的语气说着,“不是说日本被辽寇入侵值得同情,不修贡事的外藩死绝了也不干皇宋的事,但日本有金银、有人口,这些资源归属了辽国之后,对皇宋是十分不利的。”
“末将明白”杨从先虽是如此说,声音中却免不了有些迟疑。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朝廷对他的要求。
韩冈自是知道杨从先的顾虑,故而又道:“虽然说辽国不可能刚刚攻下高丽就去打日本,但现在就得做好准备。未雨绸缪是必须的。”
杨从先连忙点头。如果只是未雨绸缪的准备,那就没问题了。只要搜集一下海图针经,打听一点有关日本的消息就能搪塞过去。不是他不愿意奉承韩冈,实在是力不能及。就那么点船和人,能看守住高丽的港口就很难得了。
韩冈也清楚杨从先的小算盘,他也没打算逼着杨从先做事。顺丰行在交州的分号,与他打过许多交道。这是个为了钱不怕吃苦的人,最好的应办法不是强制他去执行,而是诱之以利。
“慕文你可知道铸币局的事?”韩冈转开了话题。
“听到一点。”杨从先表示自己知道,但不算多。他在城南驿,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可对于铸币局的事,还是不甚了了,也不怎么关心。他注意到了这一回百官、三军所得到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