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5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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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想要表现出对辞职臣子的看重,就越要多否决几次辞表。
吕惠卿真正要卸任,多半还要一两个月时间。
从吕惠卿再想到韩冈。眼下以韩冈的情况,至少要半个多月的功夫。而以王安石的地位,至少还要比韩冈多拖两天才是。
向皇后很想问一下能不能快一点。
国家大事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那个什么火器局,如果是跟板甲一样有用,那肯定是国之重宝,当然要问韩冈。百官三军的封赏,官员还好说,那等军汉不是曾经统领过他们的韩冈,肯定压制不住。辽国攻打高丽,这更是要征询一下韩冈的意见。
只是她担心这么问了,会让韩冈成为众矢之的,好像离了他,两府就不做事了。就算关系最好的章惇心里都不会痛快。
而且韩冈不来,该面对的是还是得面对。
高丽使者就要到京城了,但怎么处置高丽,宰辅们最后还是决定等待高丽使者到了再做决定。而且还得看看高丽国能不能抵挡得住辽军的进攻。也就是说,依然是再议。现在所做的,只是发文让登州准备好船只,以便可以随时运送一批军械过去。
没人对高丽的安危太过在意。就算高丽被灭了,对大宋来说,也不过是远在海外的事。需要做的,也就是花点钱,花点时间,从军库的最底层拿出些刀枪弓弩和甲胄,去支持高丽复国。少说也有一两百万的高丽人,哪里可能那么快就被辽国征服?以契丹人的德xing,就是再老实的农户,都会给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要有人能揭竿而起,高丽肯定是处处烽火,有的是让耶律乙辛头疼的时候。
牵制辽国,这就是大宋对高丽的期待,谁管他是怎么牵制的?就这么简单。反正按照韩冈的话,那些都是禽兽,它们争地抢食,人只要在旁边看着就是了。有必要的话,干涉一下,没必要那就是另说。
结束了对高丽的处置,韩绛出班道:“殿下,陛下,年号之事,太常礼院亦已进呈,还请早ri做出决定。”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6)()
新帝的年号,太常礼院已经给出来了。年号本不需要多动脑筋,弄得多高雅。或者说,因为是要给天下臣民看的,用意越简洁明了越好。如今算命多有拆字的,这年号好坏也多用拆字来测一测。
熙宁末,上皇赵顼yu改元。太常礼院进美成、丰亨两名供赵顼挑选。‘美成’二字中,‘美’可拆成‘羊、大’,而‘成’字中,又有个‘戈’,羊大遇戈,这是被屠宰的兆头,不可选。‘丰亨’的‘亨’,下面是个‘了’,比‘子’少一横,叫做为子不成,赵顼当时正为皇嗣头疼,用了这个年号不是触霉头吗,遂改了元丰。
这一回太常礼院进呈了三个年号。效率难得高上一次,只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迟一两个月其实都没问题。现在才年中,明年正月初一才会正式改元。又不是太宗即位,都十二月了,还硬是将年号给改了。
不过既然太常礼院已经拟定了,也没人会说不是。
一个是元佑。元继承元丰,佑就是佑护。希望能延续元丰的好年景,愿上天继续保佑国家。
另一个,则是明泰。因ri月而国泰民安。这是有奉承太上皇后的用意在。
最后一个,是天佑安国。
天佑重复了唐昭宗的年号,但加了安国就不是重复了。四个字的年号此前不是没有,太宗皇帝的太平兴国便是,真宗的大中祥符也是。更早,还有太初元将之类的。天佑安国,就是太上皇、太上皇后二人佑护,国家安定。
意思很浅显,不过一时不容易做决定。
向皇后看了一阵,问下面的臣子:“诸卿觉得哪个年号为上?”
“请殿下自定。此非臣子可以置喙。”
几名宰辅无不推辞。
如果是事关各方利益的国家大事,在列的臣子肯定都会有些想法。但只是年号,说起来仅仅是汉武帝弄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合古礼,只是确立中华正溯而已,用了中国的历法,那就是中国的臣子,除此之外,宰辅们哪个会太放在心上?现在帮忙做了决定,有了好兆头不会有功劳,弄得不好,就是一身麻烦。
“天佑安国明泰元佑,”向皇后念叨着,突然问赵煦,“官家,可有觉得合意的?”
“元佑。”小皇帝回道。
向皇后微微一愣,她本没指望赵煦会应声,“为什么?”
“儿臣听着好。”赵煦答道。
“嗯,也好。官家觉得好就好。”向皇后也不是很看重年号,只是觉得几个都不错,无法做出决定,点了点头,对朝臣们道,“诸卿若没有意见,那就选定元佑吧。”
宰辅们自不会反对,韩绛径直上前领下旨意。
蔡确与对面的章惇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帝才六岁,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能理解年号中的意思吧?
只是看着端严肃穆的正坐在御榻上的赵煦,两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小皇帝看起来决不会是仁宗。
仁宗皇帝能在御座上一坐十余年,直到太皇太后刘氏自己病死。这份耐xing不是普通的官员就能拥有。还有着更为长远的眼光和头脑。能维持住朝堂的稳定,一朝君子一朝臣的情况虽然有,可交替时并没有那么激烈,很是平稳结束了交接。虽然看着懦弱,但那份宠辱不惊的气度,都不是之前之后的几位天子能比得上的。
而眼下的这位小皇帝,虽然离亲政还远得很,但现在所表露出拉来的冷静、聪慧,不是年龄可以约束,甚至可以让人一时间忘掉了他的年龄。
当然,现在考虑那么多还早得很,新的皇帝,新的职位,新的差事。要衡量的地方越来越多,无论东西两府,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准备,至于赵煦今天做出的选择,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还早,毕竟还早!
解决了几件根本不需要议论的议题,接下来才算进入需要正式讨论的环节。
蔡确出班对向皇后道:“百官三军犒赏事不可拖延。需要尽快散发下去。还请殿下召三司使上殿,与两府共计议。”
向皇后没有意见,她也急着解决现在的问题。点了一名内侍,她吩咐道:“速去三司招吕嘉问。”
韩冈有意沈括。但沈括给王安石否定掉了。吕嘉问的能力,到底能不能适任,向皇后抱着悲观的态度。
之前要填补战争造成的亏空,所以要鼓铸大钱,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闹得京城钱价大跌。要不是韩冈适时发表的那一篇钱源,京中的币值怎么稳定下来?而现在又开始波动,便是韩冈辞官的结果,吕嘉问这个三司使在中间,到底做了什么?
向皇后并不知道吕嘉问能给目前已经是苟延残喘的朝廷财计,开出什么样的一副药方,不过吕嘉问直接摊手向她要钱,也的确是在向皇后的意料之中。
吕嘉问也就这点能耐,怎么可能突然间冒出什么神机妙算来?
“就是韩冈来,也只能开内藏库。”吕嘉问放声直言。
向皇后哼了一声,她根本就不信吕嘉问的话,半句都不信。以韩冈水平怎么可能只会将手往天家的口袋里伸?都是没出息的儿子,才会总是惦记家里面的钱,而不是去外面为家里赚钱。
她斜睨着吕嘉问,也就这点出息!
吕嘉问对皇后的鄙视,似是毫无所觉,只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粮,三军如何能安稳。三军若不安稳,京城都要要动荡。京师若不稳,将会是天下震荡。”吕嘉问又道,“运筹为何事,就是钱粮。人、财、物,哪一个都不能缺。”
“难道相公不知道内藏库中还有多少钱粮,随口一句就要上千万贯的来贴补。”向皇后抱怨着,“拿光了内藏库,天家靠什么稳定下来?吃穿用度怎么解决?难道天家的体面就不要了?”
吕嘉问苦口婆心:“殿下,国家安康才算是体面,若百姓皆怨,纵有万贯亿贯,这有什么用?”
“当年上皇就已经答应了,每年从内藏库中,拿出六十万银绢贴补国用。平常时的犒赏,朝廷拿一部分,内藏库再拿一部分。现在呢,六十万银绢都填不满你们的胃口。犒赏更是一文都不想出。是不是要欺负我这妇道人家?”
“殿下息怒。此事可以询之于众。”吕嘉问有些yin狠的给向皇后出了一个主意。
向皇后没上当,“想要人人都知道国库空了吗?还是想要天下人知道,你只能从吾这个妇道人家手上骗钱的。”
若向皇后当真听了吕嘉问的意见,到处问怎么才能不开内藏库就把赏钱发下去,这太上皇后以后也别出去见群臣了。抱着金库不可能犒赏百官三军,这是什么皇后?吝啬至如此,还能垂帘听政吗?
向皇后很愤怒,吕嘉问这根本就不是上奏的态度,完全是要拖人下水,让人不得不帮他一把。
“殿下息怒,吕嘉问也是一片向国之心,并非有意冒犯。”章惇出来支持他的同僚。
“那章卿你说怎办?”向皇后问道,“要犒赏的三军都属于枢密院来掌握,不知章卿有何高见?”
章惇自己站出来后,皇后的火力就转移到了他和韩冈身上,吕嘉问也不需要自己再为他保驾护航。
“臣亦无法。纵有,也赶不及秋税,更赶不及转眼就要散发的赏赐,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这些宰执无能。向皇后抱怨着,但她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不可能当着宰执们的面,去骂他们无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韩绛、蔡确留下的。
只是等她听到,吕嘉问打算怎么铸钱,终于是忍不住了,“铸造各sè钱币,防人盗铸,同时维系币值不跌,这些是吾早前听韩枢密说过的。根本是一模一样。不知吕卿除此策之外,还有没有自己想的办法?”
吕嘉问知道皇后会生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管怎么做,他都会在朝堂上与人对立起来。当着皇后的面提起前任的策略,不论是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是会惹怒皇后维护旧臣的心思
“当然一样,本来就是韩枢密想要用的计划。”吕嘉问并不遮掩,“嘉问愚鲁,三军犒赏只能想到内藏库。不过铸钱之事,嘉问考虑了很久,拾遗补缺,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拾遗补缺在哪里?向皇后都不想生气了,早一点将眼前的事给解决掉,就能早一点结束今天的议事。
“就这么办好了。”她没什么力气的摆了一下手。
她已经不想再听吕嘉问说下去了,都是拾人牙慧,剽掇他人见识,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替人抱不平,而是将这些肯定行之有效的方略,早点在京城中施行,那样的话,困扰自己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那么,也就不用看太多吕嘉问的一张脸。
另外还有一件事,既然吕嘉问用了韩冈的策略,她就可以找韩冈入觐,备咨询,正好用在这个时候。
如此定下来的策略,向皇后她才能觉得安心。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7)()
昨天第三更
从透明玻璃射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
韩冈醒过来后,在阳光下眯着眼,好半天脑筋才渐渐恢复清醒。
昨夜韩冈有些荒唐,在书房后用来休息的小房间中,素心,以及后来找过来的云娘和周南一个都没放过。
王旖之后也过来了,不过看清楚了房内的情况后,啐了一口就掉头走了。
韩冈知道得给主母留下脸面,不能像驸马都尉王诜那样做混事,也没拉着她。当然,在男性的角度,总是会有些想法的。
所以半夜起来后,安顿下周南三女,他就往正屋那边找了过去。
王旖回来时就不高兴,和衣躺在床上。韩冈进来后,本不待理会,却拧不过丈夫,百般挣挫不起,也只能认了命。
就这么一夜过去,小孩子不懂事,一大早过来要问父母安,幸好在前厅被拦住了。王旖迷迷糊糊的被吵醒,回过神来,就抓着韩冈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连血都出来了。
连皮外伤都算不上,韩冈也不在乎,背后的伤其实更重一点,倒头搂着妻子继续睡。到了日上三竿,终于是又醒了。
“官人怎么不再睡了?昨晚那么胡闹,今天不多睡一会儿?”
王旖的声音传了过来,韩冈倒是彻底清醒了。
王旖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嵌在上面的半尺见方的玻璃银镜,自己梳着头。说话带着嗔意,可从侧面看过去,却是容光焕发,仿佛换了一人。
韩冈打了个哈欠,一下子坐了起来,“在外半年,就没有个舒心的时候,为夫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