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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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赶出国子监。”蔡渭冷笑道,也不在乎声音让隔邻的酒客们听到。
邢恕抿了一口酒,啧了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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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在齐云快报和逐ri快报上的多番评述,对河东战局的分析可谓是jing到。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人信服。但他文字中的细节其实混淆了事前事后的差别,让河东的战果显得不是那么惊人。
在战后分析出辽军的败因很简单,但在战前就判断出辽贼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同时还不惜以自身为饵——有此判断的难有此决断,有此决断的难有此判断——这正是名帅和庸人的区别所在。
可宗泽的话并不是在贬低韩冈的功绩,而应是韩冈的自晦之道。以他的身份,不能学人自污,也只能自晦了。
“其实何正通的说法与宗泽大同小异,不过他觉得河东方向还是犹有余力,如果再得河北、陕西配合,夺取大同并不是不可能。”
蔡渭放下酒杯,皱起眉:“何正通?章子厚要荐其入武学教书的何去非'注1'?”
“的确是他。”邢恕点点头。
虽然说何去非的名气远不如宗泽,可在国子监中亦以知兵著称。刚刚崭露头角便被章惇网络入幕中,已经有动议要将他和宗泽一并推荐入武学担任教授。
“武学教授可武职可文职,只不过白身无功受荐,入不了文班。就不知他们愿意与赤佬同列,在三班院中做个吃香的殿值了。”蔡渭嘴角扯动,幸灾乐祸的笑着。
武学的成员并不是以武将为主,而‘使臣未参班并门荫、草泽人并许召京官两员保任’,没有品级的为入流武官,无法得到荫补的官宦子弟,甚至是白身的平民,只要有京官推荐,就能进身武学,至少得到考核入学的机会。
但就是因为需要有京官以上的文臣保荐,使得许多有能力的底层武官无缘武学,反倒是一些无能之辈,依靠家中的背景,被荐入学中。
纵然武学的毕业生能够被选派为小型寨堡的寨主、堡主,但有根基的将门子弟,不需要经过武学,也能升任。而没有根基的武学毕业生,也没人敢把重要的职位交到他们手中。自从熙宁五年武学重启,到如今已近十载,可陆续毕业的武学学员,在这十年间的频繁战事中,却都没有什么出sè的表现。
“那两人偌大的名声不过是事后空谈得来,要是应敌破贼都是动动嘴皮那么简单,家严也不需要riri殚jing竭虑,镇ri坐守在政事堂中,唯恐战局有所变动。不过是马谡、赵括之流。”
“邢恕也听说过。就是韩玉昆本人,也是在说:退敌逐寇,不在奇谋,只在用心。”
蔡渭想了一想,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看过枢密院与河东置制使司之间往来的文书。遇贼兵当如何,守关隘当如何,行军当如何,运粮又当如何,枢密院提出的每一条条款都把战事中要注意的细节都提点到,而置制使司中的幕职官以及韩冈本人的幕僚,都要负责其中的一个部分,并给予朝廷一个让人信服的回答。
从行军到食宿,从武器到甲胄,从寝具到医药。光是要安排十万人马的衣食住行,就能把人弄疯掉,除此之外,更还要作战。
邢恕不比蔡渭,有个好爹和好岳父。而且他为了自己的名声,近来也少进蔡确的宰相府。所以没机会看过枢密院和置制使司来回递送的文牍,但当年西夏猖狂时,针对陕西缘边各路的防秋事宜,朝廷都是说了又说,那些旧文牍,他倒是见识过——划一指挥八,检举指挥十一,仅仅是防秋事,其所虑之处,已是无微不至。
但这并不是枢密院授阵图遥控前线将领作战,虽然太宗皇帝和今上都喜欢玩这一手,不过在西府中,明智的重臣还是占绝大多数,都只会是指示需要注重的方向,具体的战术安排,朝廷不会干预,而是交托给前线的将领们。
“不说这些了。”邢恕见蔡渭没有谈论这方面的兴致,便改了话题,“现在战事已了,就不知吕、韩二位,哪一位能先进京了。听说吕枢密已经在运作了。”
“韩枢密也不输人。”蔡渭笑道,并不隐瞒蔡确私下里跟他说的话,“他可是要求朝廷移民忻代,以保河东北部早ri安定。”
邢恕也听说了这件事。
韩冈用不再追索叛臣为代价,逼耶律乙辛放弃对武州。河东在北线多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河西的麟府诸州与河东本土连接得也更加紧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此以后河东多了一个必须设重兵防守的战略要地。尤其是武州的山势走向,有很大一部分是对北方敞开了大门,实际上想要守住,其实不容易。
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迁民。
代州、忻州急需更多的移民。武州也同样需要。
“以韩玉昆之言,忻代武到底要多少户?”
“至少万户。”
武州群山汇聚,真正可用的土地只有河畔的谷地,规模很小,最多也只能分设两县,甚至撤州改军的动议说不定都已经放到了政事堂的议程表上。可再小也是一军州之地,给大宋的四百军州又增添了一个成员。没有个三千户口,根本维持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
另一方面。代州、忻州在辽贼入侵之后,人口的损失很大。不说要回到旧ri的富庶,仅仅要想恢复到旧时本州粮草自给的局面,也必须增加六七千户口。
注1:中国古代兵书何博士备论的作者。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4)()
“那”
邢恕刚要继续问下去,就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两位官人,可要听时新的小曲儿?”
蔡渭的脸sè顿时沉了下来,竟然让不相干的人进了自己的包房,门口的伴当玩忽职守竟到了这般地步。宰相家中规矩大,犯了错的下人自是要以家法惩治。只是火气上头后,他立刻又想了起来,门外并没有伴当守着。
为了不惹人注意,两人特地选了不属于七十二家正店的小酒楼,虽也是外楼内院,可档次终究不高。外间多是贩夫走卒,内厢也不过是附近有点身家的居民。不过这对邢恕和蔡渭两人来说,正合心意,他们连伴当都留在酒楼外,免得给人看出破绽来。
邢恕抬起眼,只见一个提着琵琶的老头子陪着名正当妙龄的少女站在半掩的厢房门前。
老头子颤颤巍巍,而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祖孙多过父女。
那少女大大方方的上前来,向蔡渭和邢恕屈膝福了一福,“两位大官人,可要听小曲儿。奴奴会各sè时新小调,秦太虚新写的几首曲子词,奴奴都能唱得来。”
在酒楼上,席上常常会有不请自来的歌女。只是一般来说,正店的包厢不会让人随意进出。可这毕竟不是正店,管理得并不是那么严格。
歌女的声音娇柔婉然,蔡渭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但见那歌女容sè并不出众,便又收回了目光。从袖中随手掏了几个大钱,丢过去打发那一老一少出门。没听曲子本也不需要给钱,可是宰相家的财大气粗不是普通官宦能够比得上。
七八枚大钱落得满地都是,但那名女子并没有低头去捡。她仿佛受了羞辱,双颊涨得血红:“小女子虽然在外抛头露面,可也不是乞丐。这位官人太大方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那歌女丢下话后便不顾而去,老头子抱着琵琶急忙追在后面,出了门后才想起来要回头行个礼。
被一个歌伎顶撞了一回,蔡渭脸sè讪讪。他可没脸摆出宰相家的威风来,传出去肯定是他没理,何况他还不可能让这件事闹起来。
“相貌虽然不入流,这脾气倒是樊楼的。”邢恕谑笑着,顺手给蔡渭倒了一杯酒。
蔡渭人面广,人头熟,随即接话道:“樊楼的赵宝儿,张齐齐,还有三十娘,脾气的确也都算大了。方才的那个也不输他们。”
“终究还是比不过韩玉昆家里的那一位。”
邢恕抿了抿嘴,“那谁能比?雍王还疯着呢。看看这个仇结得有多大?”
邢恕说这话,顺手悄然摸了摸袖中,里面倒有两串用来结账的大钱,还有几个零散的元丰重宝,是折五大钱,还是簇新的,刚刚发行不久,就跟方才蔡渭给那名歌女一模一样。
他现在的差事不是有油水的官职,崇文院中的校书清贵归清贵,宦囊羞涩也是实打实的,家里人口多,。实在比不上宰相家的衙内随手就丢出两个大钱。
“不说这个了,先喝酒。”
邢恕放下心事,与蔡渭对饮了两杯,就听见方才刚听过的声线就从隔壁传了过来。有曲有乐,的确是最新的小词。
两人对视一笑,并不介意旁听一下不花钱的曲乐,这样一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可以放开了一些了。
“被掳走的人口,耶律乙辛能还回来多少?”打断的思路重新接上,邢恕继续问道。
“代州、忻州和太原被掳走到辽国的户口,能有损失的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邢恕点点头,他不是不经事的人,强盗劫掠过后的惨状也颇看过几次。区区山中强贼都已如此,被数以万计的契丹jing骑洗劫后的代州、忻州,情况只可能会更惨。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可能还算是运气好的,因为剩下的不是死于战火,就是在之后的逃难中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而且换回来肯定还要打个折扣。”美貌的女子,有才能的士人,技术高超的工匠,这些人都很难换回来,蔡渭也不瞒邢恕:“按河东那边的说法,多半不会超过五千户。”
“是韩玉昆的密奏?”
“嗯。”蔡渭又点点头,“韩玉昆在奏章中说,代州和忻州要三十年才能恢复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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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避入山中的人户有不少吗?”
蔡渭嘿的一声嗤笑:“都不会超过三千户,而且没一家不用披麻戴孝的。”
“韩玉昆此前好像是上奏说,要重新河东版籍,并五等丁产簿。”
“好确定户绝田的数目,用来安置移民。”蔡渭接着道。
邢恕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可是桩难事。”
战前的代州,不算近两万各自拥有家庭的驻军,都有三万民户;忻州虽小,民户也近两万。三千户在其中只占了小半。何况这些民户,没几个能达到户均五口的平均线。也就是说,实际拥有的人口比正常的要少得多。
在诸多土地的原主阖门死难的情况下,重新分配无主土地成了忻代两州的当务之急,韩冈早在屯兵忻口寨时,便安置难民在忻州去就地补种口粮。现在也只不过是之前的延续和深入罢了。
不过这一件事,其实已经超出了韩冈的职权范围。置制使是军事方面的临时差遣,之前能够允许置制使司插手地方政事,也仅是因为忻代战乱未止,韩冈以宰辅的身份权宜行事罢了。现如今,兵戈已止,置制使司再干预政事,就很难再说得过去了。
“记得昔年蜀中大旱,韩忠献曾为益、利两路体量安抚使。”邢恕低头考虑了一阵,然后说道。
“正是如此。”蔡渭一击掌,笑道:“家严也是这么想的。”
韩冈现在的差事的确不能署理民政,既然如此,蔡确就像干脆顺水推舟弄个新差遣给他,随便找个名目,比如体量安抚使什么的,加个大字也行,体量安抚大使,
韩琦曾经受命体察并救治过蜀中的旱情。这个就是先例。有先例在,安排韩冈这等重臣,便有了名目。
相比下来,吕惠卿就比韩冈好安排多了。
只要保持宣抚使的名号,直接让他来治理陕西。宣抚使军政皆可理会,吕惠卿手中的权柄虽大到碍眼,可照规矩做事就不会有越权一说。
要酬奖吕惠卿的功劳,一个宰相之位是少不了的。不过若是能晾上几ri,却有很大的机会寻他个错处,让他的宰相梦再拖上个几年。
当然,如果脸皮厚一点,拿着曹玮平南唐的旧事,几百贯赏钱也就打发了,回来后照样只能做枢密使。
只不过要说动皇后拉下脸来,难度肯定要比让她从国库中掏个两三百万贯出来,或是给一个宰相的位置还要高。而且皇后也不可能只让吕惠卿回来,将韩冈留在外面。
政事堂想要厚此薄彼很难得到皇后的同意。皇后不画押、不盖印,就是有王安石这名平章军国重事在,也奈何不了。
那么蔡确到底想要让自己做什么?邢恕翻来覆去的想着,忽然一道灵光闪现:“是要让吕吉甫去河北顶替郭逵?”
蔡渭神sè变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笑容。
邢恕现在依然在司马光门下,奔走在两京之间。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