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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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啧了啧嘴,刘仲武现在倒是会说话了,“还是等吕吉甫入京,就让他去头疼好了。”
章惇冷哼一声:“玉昆你说得倒轻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用说话,不用做事,当然轻松。”韩冈笑道,章惇则是又哼了一声。韩冈硬是不肯入西府,倒是能说风凉话了。
对一名避道廊侧的官员点头回礼,走了几步后韩冈才又道:“不说笑了,说起来小弟更担心的是河东。当初因为南附党项斩首之事,善战的将校纷纷南调,则边境多有颟顸之辈。”
“愚兄知道了。”章惇点点头。
韩冈又道:“小弟不怕边境开战,耶律乙辛多半也不敢往大里打。鸣沙城有刘仲武,后方的应理城有赵隆,在后面有秦凤、熙河两路的支援。兴灵的辽人加上青铜峡的余孽一起上来,也照样能抵挡得住。只要能安稳度过这一次乱局,至少几年内,边境上将会安静不少。值得担心的是那一干元老。韩魏公倒是不在了,但张、文、富等人尚在……”
“那就看看洛阳的那几位会怎么做了,眼下可不是熙宁七年了,想来也不会那么蠢。”章惇冷笑道,“还是多担心一下,他们怎么说这次大拜除吧。要不要打个赌,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这次大拜除是天子的本心。蒙蔽圣聪的评语绝对不会少的,更恶毒的决不会少。编造谣言,那边可是一把好手。”
“这不是稳输吗?”韩冈摇头笑答:“小弟还不如赌马好了……天子被幽禁,皇后成了傀儡。一切都是王介甫在幕后操纵?”富弼抬起眼,看着儿子,“外面是这么传的?”
富绍庭点头,“还有说是上四军造反了,共举王安石为主。”
富弼顿时便冷笑一声。
司马光刚上京,旧党便全面溃败,这样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谣言四起也不足为奇。
但当司马光在文德殿上的话传来后,富弼就只能叹息司马十二的运气了。至于吕公著也跟着败退,在前两日听说了韩冈的三份奏章的内容后,他就更是没有半点疑问,韩冈这个后生固然厉害,可乾纲独断的依然是天子!
只是谣言还是像地里的野草一般冒了出来。这些谣言看似无稽,其实更多的当是有心人在后推动,想在外造起声势,然后胁迫中枢。富弼甚至知道是谁在背后唆使,只为了坏了王安石的名声,富弼知道这是不实之言,但他可不觉得有必要去为王安石去解释。
“别多话,看着就是了。”他吩咐着儿子,“天子重病,酒宴什么的全都免掉吧。将家里管好,好生在家里多读几天书,说不准可是要大乱了。”
富绍庭满是疑惑的应承了,没敢细问,转问道:“大人,明天司马君实回来,要不要去迎他?”
“你去一趟也好。为父就不去了……看他在殿上说得那些浑话!”/br>;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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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六)()
司马光在殿上口口声声要杀王珪,而且坚持不改(。)若是当真给他成功了,洛阳的一干元老可就要人人自危了。〖〗虽说整件事是他的运气不好,撞上了没经验的皇后,可在富弼这边看来,司马光还是太过分了一点。
“那儿子这就去安排礼物和人手了。”富绍庭应诺,抬头后随口又笑道:“明日司马君实回来。过几日吕晦叔当解职出外,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调来洛阳。到时候,又要准备一份礼物了。”
“还是别来的好。”富弼脸色忽的一沉,“有一个文宽夫已经够多了。”
富绍庭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明白,原来当年的旧怨一直还在父亲的心中耿第29章浮生迫岁期行旅(六)耿于怀。
连忙告辞离开还政堂,富绍庭才长舒一口气,他父亲跟吕夷简之间的怨恨,甚至比对韩琦的芥蒂还要深个三五分。
当年辽人兵胁河北河东,富弼奉命使辽,仁宗皇帝在殿上一条条的将谈判内容吩咐下来,宰相吕夷简在侧旁听,也参议了许多。可之后政事堂开出的国书中内容却与殿上的商议内容截然不同。〖〗幸亏富弼存了小心,离城后就开了国书看,一见不对,当即掉头回宫找场子。在仁宗皇帝面前,大骂吕夷简要害死自己,以私心坏国事。但仁宗不愧那个‘仁’字,在中间打圆场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换了国书就将富弼打法上路了。
因为这件事,富弼对吕夷简衔之入骨。对吕公著、吕公弼兄弟,平日里笑呵呵的,往来礼数不会少,还说不少不记恩仇的好听话,但眼下看过来,却是半分亲近也没有。
富绍庭暗叹了一声,旧党元老们几十年的官做下来,之间恩怨甚多。要不是有个王安石,大张旗鼓的提携新进,逼得他们不得不合力。哪第29章浮生迫岁期行旅(六)里会笑嘻嘻的坐在一起,早就撕破脸皮了。当年司马光跟着欧阳修、带着御史台,将张方平揪着往死里打,现在还不是书信往来。
记得去年司马光会合六七耆老,开真率会,会于名园古寺之中。果实不过三品,肴馔不过五品。一切以简俭为上,挺符合司马光的性格。但文彦博偏要凑热闹,一日带着几席酒菜直抵会场,司马光不好赶人,但之后司马光说了什么?‘吾不合放此人入来’这是富绍庭听楚建中提起的,也不知有没有传到文彦博的耳朵里。
富绍庭自知才智不高,父亲富弼对自己的要求只是谨守门户四个字。〖〗但对于洛阳的一干元老宿旧,就在近处看得久了,也知道天底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颜色。
不过他立刻就不敢再想了,再往下想过去,可是把自己老子都绕进来了。
但富绍庭也不能不多担一份心,如今有心人闹得谣言四起,弄到最后,别把富家也给绕进来!
他有些担心的向东南方望去,是不是将还在嵩阳书院的侄儿叫回来,年轻人可是最容易受到煽动了……嵩阳书院。
创立在北魏年间的这间书院,因为靠近洛阳,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旧党培养新生代的地点。
二程自不必说,司马光也常来此授徒,吕公著当年也曾在开讲过。文彦博、富弼以大笔的资金支持,两家的子弟也有来此求学的。
对于新党,自然是恨之入骨,对于新法,也是众口一辞。
眼下旧党大挫,在嵩阳书院里,就像火星落入了柴堆之中。〖〗
“自真宗以来,南人进士渐多,北方进士则越来越少!”
“关西不用说,灌园子的进士第九,几十年来已经是最高了,而且还是得天子赐。司马十二的名次跟他差不多。可怜了,其他人有入一甲二甲的吗?!”
“开封府解试入选比例虽高,可其中又有多少是移籍冒籍的?”
“所以眼下恶果便在此处,南人盘踞朝堂,而正人不得与列!”
“奸佞当道,蒙蔽圣聪!”
“什么蒙蔽圣聪?就是给王安石那个奸佞给囚禁了!……”
嵩阳学院中的大厅中,越来越多的学生为新党的得势而愤怒着。
前段时间,冬至夜的消息传来后,在书院中,对韩冈的作为颇多人予以赞赏,毕竟太后、雍王那种迫不及待等着天子驾崩的心思,实在是表露无疑了。〖〗母不慈,弟不恭,能只用皇后垂帘,而不彰显其罪,已经是天子孝悌的表现了。
可当司马光、吕公著在同一天内倒台,立刻就有很多人开始抨击韩冈,不过还有不少人站在韩冈这边——主要是一干洛阳元老家的子弟。他们跟寒门出身的同学不同,司马光要杀宰相,已经触犯到他们自己的安危了。
而且韩冈的质问,连司马光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还有几人能拿着刑律给其定罪。
硬说王珪之奸罪该论死,怎么也说不通的。三旨相公的绰号,代表他一切都以神宗的意志为依归,这是过去人人嘲笑的,他若是有什么错处,说句难听的,天子都逃不过去。唯一能批评的,就是他为人不正,不能尽到宰相的本分。
难道要说请立太子上他没有尽到宰相的本分?可迟了一点不能算是罪名,做和没做是性质问题,而迟和早只是顺序有别。若请立太子也是罪名,那么还能批评擎天保驾的韩三吗?
除了一部分人以外,其他人都对此沉默了。
只是台上尽数新党,而旧党一个不留,还是在许多人心中压下了一团火。〖〗当几条新的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后,顿时就引爆了局面。
“吕相公不肯与奸人合作,所以被赶出了朝堂。如今朝中豺狼当道,正人皆尽出外!”
“灌园子沽名钓誉,辞参知政事,辞枢密副使,但谁人不知他是王安石帐下走马狗?!”
“吕惠卿、曾布、章惇,群小汇聚,天子为其所囚,试问天下正人可能坐视!?”
吕大临在旁听着直摇头,与游酢一同从喧闹的厅中出来。
“先生那里会不会有事?!”吕大临有些担心。
“师道之严,谁人敢于触犯?”游酢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担着心。与吕大临一同到了后方小院,发现一切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颢程颐在内,两名学生进厅后,先行了礼。
“现在外面流言汹汹,伯淳先生还要去京城吗?”吕大临问着程颢。
“当然要去。”程颐抢着便说,“论断是非,岂能从与流言?大兄不亲眼去看一看,从何得知真伪?”
“流言是一桩事,但资善堂中,有王安石和韩冈在列,先生纵有满腹才华,身怀正道,也恐难施展。”吕大临很担心,在如今的流言下,程颢接下了这个位置,等于是公开说站在了新党一边,成了众矢之的。没看现在司马光的弟子已经发了疯吗!
程颐眉目一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与叔,纵有千难万阻,又岂有畏难避道的道理?!”
吕大临欲言又止。游酢暗暗摇头,这时候还说什么,大程先生都已经领了旨了。
五天前,诏书就送到了洛阳程府。以程颢为资善堂说书,同时还在三馆中安排了一个秘阁校理的差事——不是加衔的贴职,而是真正要做事的馆职。
为太子师,又是清贵之位,如何能放弃?这可是道学跳出洛阳,走向全国的难得机遇。
游酢是福建人,对于方才厅中的地域之争听得就不舒服。而且他的兄长游醇还是韩冈的门客,被举荐上去为官。之后便脱离了福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解试,由锁厅试顺利入解,在元丰二年考中了进士,对本身并非贵门的游家来说,恩德甚重。
原本就韩冈一人侍讲资善堂,现在却加上了王安石和程颢,皇帝打压韩冈的想法,其实是很明显的。纵然批准了三份奏章中的两份,又修改了针对千里镜的禁令,也不过是找平衡罢了。
吕惠卿与韩绛失和,曾布还是新党的一员叛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还是在异论相搅,不过是换成了新党内部加上气学的韩冈。
游酢道,“韩玉昆一心想光大气学,只看其三疏,便知其心,终究不是跟王介甫是一路人。先生入资善堂,他不至有所不敬。”
“子厚先生的气学,早就给他带入歧途了。”吕大临冷然道,“他争的岂是横渠之学,乃是他一家之学!”
游酢无奈一笑,韩、吕之间的恩怨,他可不敢掺和。
“先生!先生!他们……他们……”一名程颢的学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样子让程颐看得直皱眉。但游酢觉得不对劲了。
“不要急,慢慢说!”程颢道,他也知道事情变得更糟,但慌慌张张就未免太过失态了。
那学生喘了几口气,正要说出来发生了什么,门外又冲进一名学生,大叫道:“先生,先生,他们要去京城叩阙上书!”
这一下,即是程颢程颐都没办法安坐了!
“是谁在煽动?!”
“是邵子文!”/br>;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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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七)()
听说了书院中学生们闹着要去叩阙上书,总是笑意温文的程颢脸色难看起来,“这个邵子文……我去看看吧!”
程颐沉着脸:“一起去。〖〗”
更不敢耽搁,两人脚步匆匆的就往前面去。
吕大临跟游酢也忙跟在后面。
吕大临看着前面一贯讲究礼仪的两位老师为了一众糊涂学生,急得将风仪气度全都抛到了脑后,边走边抱怨:“这个邵子文,怎么连尧夫先生的半分沉静都没学到。”
“君实先生兄事尧夫先生,待邵子文为子侄,如今君实先生被责,当然要为君实先生叫屈。”游酢叹道,“也是因为尧夫先生仙游三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