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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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事,韩冈也是知道的。那段时间正好是韩冈被王襄敏举荐,第一次上京的时候。”韩冈笑了一笑,却有几分感怀,“当时,韩冈可是每天都要登门造访‘王大参’府,在门房里坐上一两个时辰。”
韩冈一提,章惇倒是想起来了,“不意都过去了那么久了。”
“是啊。已经十一年了。”韩冈感叹道:“不过当年初次上京时,在岳父府上见到,大半还在京中。也就吕吉甫现在关中知京兆府,曾子宣还在江南做他的知州。”
如果不算上王旁,加上韩冈,在王安石府上会面就是五人。
王安石眼下成为了真正的元老重臣。章惇、吕惠卿都是出入两府,当年刚刚得到推荐、仅仅是从九品选人的韩冈,如今与两府的距离就是一层纸。只有曾布,王安石恨透了他的背叛,更是被新党所唾弃,这辈子很难再有机会了。
不过话题扯得远了,那是熙宁三年年初,现在是元丰三年年末,已经是差不多十一年前的事了。而司马光在洛阳,也已经快十一年了。
“司马光正值盛年,却被岳父逼得退隐洛阳十一载。在地窖里修书,怨意非同小可。就他而言,多半即便是上京来发泄一通怨气也是好的。”
一名心怀抱负的名臣,却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不心怀怨望才有鬼,说归说,这世上谁能做到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做臣子的甘之如饴?
章惇笑了笑,却不说什么了。
韩冈冷笑着:“若是这一次是太后垂帘,你看看司马光做不做得了横行霸道的螃蟹?吾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
韩冈说得刻毒入骨。这话是伍子胥携吴军破楚国,鞭尸楚平王后所说。同样的话,汉武帝时的名臣主父偃也说过,‘生不能就五鼎食,死亦要五鼎烹,吾日暮,故倒行而逆施。’
但章惇仔细想想,却也没办法驳他。章惇自问,换作是他本人,若是从今天开始十余年不得任实职,只能依靠修书打发时间,猛然间接到朝廷的召唤,就算是其中有些问题,也肯定是要上京一趟撞一撞运气的,即便不成功也能发泄一下怨气。
“诚可惜哉。”章惇漫声吟道。
‘当然。’韩冈点头微笑。
身为太子太师,纵然只是太子名义上的师傅,但与未来的皇帝就有了一份亲近之意。韩冈以己度人,只要司马光心还没死,肯定会奉诏上京而来。何况天子病危前都想到他,做臣子又岂能无动于衷?但王安石做上了平章军国重事,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元老重臣。如今是不会有司马光的机会了。
“当年一众定策元老加上两宫合力都没能掀翻新法,区区司马光,再加一位不得圣心的吕公著,又能如何?”
对于旧党,韩冈丝毫不在意。重要的是道统之争,新学和气学的恩恩怨怨,终究还是要分一个高下。
…………………………
“司马光接旨了?”文彦博半阖着眼,貌似随意的问道。
“接下来了。”文及甫在老父的面前躬身而立:“大人,你看天子的病情会不会……”
“安心等就是了,不会拖太久的。”只有父子二人,文彦博也不怕说两句悖逆的话。
仅仅比骑着快马的使臣迟了一个时辰。身在西京的诸多元老,一个个都收到了来自京城的紧急传信。而司马光府上的消息,也传到了文彦博的耳中。
天子中风,延安郡王为皇太子监国,皇后权同听政。然后王安石、司马光、吕公著担任了太子三师。
一条条让世人惊骇的消息,并没能让三朝宰辅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亲眼见证了仁宗、英宗的驾崩,又重病了一名皇帝,在文彦博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皇帝的病情无所谓,可此事所带来影响,文彦博却不可能当做河畔清风,绕身无碍。
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但朝局由此动荡却是完全可以肯定。
文彦博呵呵笑了起来。
皇帝中风,便不可能再理事。皇后纵然垂帘,但终究还是妇人。以他们这些元老的身份,加上遍及天下的门人故旧,不是没有机会的。
难道皇后就一定会支持新党?那可不一定啊!
就算支持,可以改变的。
文彦博耷拉下来的眼皮猛然一睁,却是威棱四射。/p>;/br>;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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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十)()
独乐园中,司马光坐在桌边。〖〗……
桌上放着已经整理好的行装。车马也在外面准备妥当,只要司马光说一声,立刻就能出发。
但昨晚才接下两份诏书的司马光现在却犹豫了。因为从昨夜到现在,自文彦博、富弼,甚至王拱辰、楚建中一干元老那里,他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十几条有关东京城的更新最快(问天)夏日网消息。
尽管还不知道更进一步的情报,但皇后垂帘是确定的,王安石成为了平章军国重事也是确定的。这样的情况下,司马光自问再去京城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上京再受王安石的羞辱吗?若是变成那般情况,司马光宁可去死。
虽说已经接了诏,但第28章官近青云与天通(十)迟几天出发,路上推说生病,就此回洛阳也没有什么关碍。
只是,这可是十一年来第一次离开洛阳的机会!
司马光看着行装,一时间竟无法决断。
“大人,你看谁来了。〖〗”司马康忽然引着一人,进了正厅。
看清来人,司马光便心头一惊:“和叔,你怎么来了?”
那人上前一步,在司马光面前拜倒:“刑恕拜见君实先生。”
刑恕是司马光的门人,但也在吕公著门下行走,同时还是二程的弟子。这两年,因为吕公著一直都担任枢密使,所以刑恕一直留在京城中任职。
“和叔远来辛苦了。”司马光看着刑恕,就微微笑了起来。
英姿焕发的刑恕,是旧党新生代的中坚力量,司马光从不掩对他的欣赏。
虽说刑恕好结交,在旧党中友人遍地,在中间看风色的那一派中同样朋友多多,甚至在新党一脉那边也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但司马光和吕公著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在他们看来,刑恕这是为人阔达,有着不拘小节的脾性,只要能守第28章官近青云与天通(十)住底限,也是无伤大雅。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甚为欣赏刑恕的缘故。换作是其他人,司马光和吕公著怕是立刻就翻脸了。〖〗
刑恕风尘仆仆,脸上有些花,这是刚在外面擦了脸却没有擦干净的缘故,
“京城中的事想必君实先生已经知道了。”刑恕坐下来就说话,“天子郊祀后,在宫宴上突然中风,实在是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尤其是皇后垂帘一事,更是让人意想不到。枢密命学生告假来西京,就是来跟君实先生计议一下,还让学生去问一问富郑公和文潞公的意见。”
说完后,刑恕就端起司马康亲自送来的茶水,几口就喝了精光,喝完后,立刻又要了一杯。这番举动看着失礼,但司马光对此却没有半点不快。
司马光神色沉重,问着刑恕“晦叔是什么意思?”
“君实先生,别的不论。天子在垂危之时,依然记得要将太子太师之位赠与先生,可见对先生的看重。至于之后变成现在的这个局面,着实让人纳闷。枢密有言,当也宿直的只有王珪、薛向和韩冈。其他宰辅,都是后半夜才招进去了。”刑恕看看司马光,沉声道:“有些事在洛阳是看不清楚的。”
……………………
“刑恕在外求见?”
午后时分,正在小憩的富弼被儿子惊醒了。〖〗
“他刚从司马君实和文宽夫那边过来。”富绍庭顿了一下,补充道,“是吕晦叔命其告了假,从京中赶来的。”
“此人天生乱德,吕晦叔、司马十二都是长歪了眼。”富弼摇头,断然道,“我不见他,就说为父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富绍庭愣了。‘巧言乱德’,这是孔子之语。刑恕会说话,这倒是真的,但说其天生乱德,未免过分了一点。
富绍庭知道,富弼并不是很喜欢刑恕,但也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尖酸刻薄。自家父亲对他人的评价,除了奖誉之辞外,都尽量不会外传,以免日后祸患。尤其是这些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变化好像就是在韩琦病死之后。不管怎么说,明争暗斗了一辈子,至少在寿数上,终究是赢了韩琦一着。
但今天父亲的反应实在很奇怪。富绍庭还想劝上两句,但看着富弼不耐烦的挥挥手,就不敢多问了。〖〗只能先出去找个借口将刑恕打发了。
听说富弼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刑恕便站起了身,拱手道:“既然郑公不适,刑恕岂敢再打扰?”
富绍庭有点难堪,陪着礼,送着刑恕出门。
刑恕的坐骑已经被牵来了,富绍庭将刑恕一直送到马边。二程的学生这个身份倒也罢了,但吕公著的心腹人,司马光的门生这两个身份,纵然是富绍庭也不便轻忽视之。
在富府的大门前,就要上马的刑恕拉起富绍庭的手,微皱着眉,轻叹着气,声调沉沉,语重心长,“刑恕素知郑公最重纲常,旧年英宗有恙,一时触怒了慈圣,正是有郑公直言劝谏。”
富绍庭楞然,他不知刑恕为何提起这番旧事。
虽然刑恕说得简单,但富绍庭清楚当年的事,‘伊尹之事,臣能为之’,是富弼当着不敬仁宗、忤逆太后的英宗皇帝的面亲口说的。富弼那时是在正告英宗赵曙,如果不守孝道的行为再继续下去,他就要学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了。之后外界的传言甚至变成了‘伊霍之事,臣能为之。’,那就是说富弼还要学霍光,废立皇帝了。
富绍庭发着愣,刑恕依然是语气诚挚的说话:“如今太后尤在宫中,却是皇后垂帘,郑公或许是因此而积郁在胸。〖〗”他看看左右,凑近了一点,“但眼下两府皆寂然无声,御史台也不敢多言,依刑恕愚见,郑公还是早日为太子上贺表的好。”
富绍庭不由得点了点头,也许就是因为跳过了太后,变成了皇后垂帘,才让自家的父亲这么恼火。至于那些传言,几分真,几分假还真说不清楚。
刑恕虽然是二程的学生,司马光、吕公著的门人,但并不是茅坑里的石头那般又臭又硬的那种人,权变的地方比较多。或许是这个缘故,自家父亲才看刑恕不顺眼。但这能说刑恕错了吗?当然不能!都如此推心置腹了。
拱了拱手,富绍庭真心诚意的向刑恕道谢:“多谢和叔指点。”
刑恕连忙回礼,连声说着不敢。谦让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在门前目送了刑恕骑马出了巷口,富绍庭这才转回来向富弼禀报。
富弼还是半靠在榻上,听见动静,才睁开眼睛:“刑恕走了。”
富绍庭点点头:“儿子刚送了他回来。”
“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富绍庭立刻摇头:“没有。”
“知情识趣啊。”富弼抿嘴笑了一笑。
富绍庭拿不准富弼的心思,小心的问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富弼眼皮又抬了抬:“你说呢?”
富绍庭低头考虑了一下,道:“是不是给天子寻些药方?洛阳城这边也颇有几个名医,当不输太医局的几位翰林医官多少。”
富弼点了点头,“虽然天子不一定用得上,但该尽的心意,的确该尽。”
得了父亲的肯定,富绍庭胆气稍壮,又道:“既然皇太子已经册立,大人亦当上贺表才是。”
“这是理所当然的。”富弼也没有犹豫。
“剩下的,儿子就想不到了。”富绍庭虽然还有想做的,但他还是觉得不说的好,所以他问道:“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富弼没其他的吩咐,只从榻上欠身坐起:“拿笔墨来,贺表为父要亲自写。”
富绍庭忙忙的亲自找来笔墨纸砚,帮富弼在榻上小几上准备好动笔的一切。服侍着已经难得提笔的富弼写字,富绍庭试探的叹道:“如今一来,就不知太后和雍王会有什么结果。”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富弼笔一停,声音转冷:“朝堂上的事,都别去操心!”
……………………
“雍王发了病,太后也病倒了,司马光多半就要进京,不知大人觉得怎么处置?”
同样的夜幕下,数百里之外,东京城南驿中,王旁问着王安石类似的问题。
“这是玉昆……”王安石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