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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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中的官吏们见多了这样的小报,李定平日里可没少看到乌台中人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在私下里仔细研读。这其中不仅有吏员,还有言官。
自从齐云总社在几年前开始五日一次的发售刊载了球赛赛况的蹴鞠快报,京城之中的各小报便越来越多。很多小报,都是在上面刊载了一些商家打招牌的广告,拼凑几个荒诞不经的古今故事,再加上几篇佛经道藏的片段,然后夹杂着近日的新闻,敷衍成文。
小报上用的全是简笔的俗体字,而且还是歪歪扭扭的活字印刷。看完后就可以用来做包裹,肉铺上时常能看到有人拿着小报而不是荷叶将买来的肉裹好离开。
外地也许要差一点,但在京城中,文风荟萃,百万军民中倒有一多半的男丁能识文断字,女子也有三成在幼年时学过女则、女戒、女论语,虽说绝大多数人——甚至可以说其中的九成九——学问并不精深,只是认得三五百字,背得论语和千字文,但连正正经经的家信都写不好,可是看懂小报上的文章,连估带猜的,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小报读得多了,认字的本事也能有所长进。
数以十万计的识字之人,让这些小报在京中活得有滋有味,甚至于京城周边的造纸作坊,也变得一日多过一日。些年来,要不是一众小报还没有变成传播谣言的揭帖,早就给朝廷禁了。
但小报发行的之多之广,也颇让人为之忌惮。在京城流行的诸多小报中,蹴鞠快报的发行量是最高的,据说这份三日一期的小报,每一期都能卖出两万份。当这样的一份纯粹以联赛赛报为主打的小报,在头版的位置上刊载一场断案的新闻,在京城之中所能引发的风浪,可想而知。李定就算只看这份蹴鞠快报,也知道南顺侯府眼下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齐云总社是想要在结果出来之前,在京城百姓们的心目中先一步造成既成事实。
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由此带来的风波,只会愈演愈烈,最后形成一场让御史台无法扭转的风暴,
这是谁的声音更大的问题,这是谁能代表更多人说话的问题。
就像肇事者的身份被确定为南顺侯李乾德一样,当蹴鞠快报开始在报纸上刊载审案的新闻,整件事的质变了。
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引领民间舆论、甚至士林风气的不再是他们这些言官清流。
过往多少重臣败在掌控士林的清流的言谈之中,控制了士林,就是让天下言论只能发出自己想让人听到的话。可是一旦这柄刀子给外人抢走了,那么清流和士林的地位也将会一落千丈。
“要不要干脆遣人将齐云总社给封了?……朝廷还没定案的事也是他们有资格说的!?”一名御史提议道。
李定从张商英手上拿过报纸,将头版上的那条新闻从头到尾的又仔细读了一遍,最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报纸上的报道本就没留下一点破绽。
这快报上一点也没提定罪两个字,只是说开封府昨日初审,其结果已报请朝廷复核。完全看不到扭曲夸大的成分。一看就是公平公正的报道,甚至没有因为李乾德的身份而大做文章——在李定眼中,这是极聪明的做法,与其灌输,还不如让其自己去想,这样得出来的结论才会根深蒂固,让他人无法动摇。而齐云总社,当然也会在人们的心目中,拥有更加权威的份量
别的不说,在这份快报背后可是齐云总社,而齐云总社背后,则是数以百十计的皇亲国戚和一干豪商,这背后的势力则惊世骇俗。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去将齐云总社给封了,等于是给了齐云总社后面的诸多豪门一个结结实实的把柄。到时候,在御史台中,提议的、执行的,全都要给人捏在掌心里面。
既然他们敢公然公布案情,肯定也必然是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从天子的角度来说,他是不会介意多一个了解民间民生的通道,御史台的攻击,只会被皇帝毫不在意的丢到一边去。
李定沉了好一阵,最后点起了一名吏员,“去南顺侯府,看看有什么动静。”
“只是去看看?”张商英不满的问道。这个时候,可是需要切实的行动。
“只能先去看看,哪里还能做些什么?”李定反问着,让张商英等台官哑口无言。众目睽睽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御史台也不敢去作威作福。
“不能就这么了结!”一名御史大声叫道。
“不会就这么结束。”李定给了很肯定的回答。他可不想看到御史台的职权在自己手上被削弱,“日子还长得很!”/br>;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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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七)()
徐缓而又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的马车突然停了。〖〗车中闭目假寐的赵身子由着惯xìng向前一冲,立刻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身为天子三弟的曹王赵很是不快的敲了敲车厢壁板,问着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在车旁一路步行的元随随即出现在车窗边,弯着腰,“回大王的话,是前面的路被人堵起来了。”
“堵?”赵一愣神,透过车窗向外一张望,丑婆婆yào铺的招牌便在眼前挂着,“这不才到踊路街吗?离了皇城没几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在这街上?!”
“已经遣人去打探究竟了。”
过了片刻,一名骑手从前面驭马返回,充作护卫的骑兵队正听了他的禀报,下马后来到车前:“大王,是前面的楼子巷出事了,聚集的人太多,才连踊路街也一并堵上了。”
“楼子巷?”赵对这个路名没什么印象。〖〗
“南顺侯府就在这里。”元随提醒道,“就是过去的张宣徽府,也就是七大王府。”
“哦!”得了下人的提醒,赵终于想了起来,“说什么楼子巷,直说是楚王府不就得了。”
南顺侯虽然是个新爵位,但南顺侯府却一点也不新。占地也不小,整条巷子的北侧只能看到一扇大mén。曾经是仁宗皇帝赐予温成皇后伯父张尧佐的宅子,再往前,便是太宗第七子赵元的楚王府。待到jiāo趾国灭,又为当今天子赐予李乾德母子安身。
从楼子巷中出来,向南是汴水,沿着踊路街东行,就是西角楼大街,抬头就能看见皇城的西角楼,再往前一点,便是贯通京城南北的御街。
“这是为了前日开封府中审下来的案子?”
“也不会有其他的事了。”元随说道,“十几条人命都是南顺侯害死的,还有上百人受伤,蹴鞠联赛也不得不停了,这些都要南顺侯府给个jiāo待。〖〗哪能让他一死百了!”
昨天的《蹴鞠快报》上就有关于此事的报道,当时赵还在想齐云总社的那一群会首下一步会是什么,原来就是欺负孤儿寡母来着。“……这么快就闹起来了?真是一点都不耽搁。”
赵笑着,心中有点烦。两天前出面入宫帮人说话,似乎是画蛇添足了。
“大王,是绕路还是过去将人给赶开?”同在车厢边的骑兵队正问话时表情木讷,不过赵听得出来,他是在建议绕路,不要去招惹麻烦。
踊路街算是内城中很繁华的去处了,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楼子巷中闹起来,也难怪看热闹的能堵上巷口。但这么一闹,沿街的商家不知有多少要跳脚。眼下前面堵满了人,硬挤过去,是把浑水往自家身上泼。
哀乐声从前方随风传来,赵坐在车中,透过掀开的车窗,还是听到了一句半句。
竟然是堵在南顺侯府mén口哭灵!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些丧家当也用不出这样的招数。〖〗开封府也在不远处,但开封知府多半还没有收到消息。齐云总社在开封府衙中的影响力,将开封知府给架空估计还做不到,但将一些事情欺上瞒下,拖个几个时辰,一天半天,倒是不在话下。当然,串供什么的更是一点不难。
昨天的《蹴鞠快报》并不在手边,但大体的内容,赵还能记得一点,而且之后他还让人去打探了详情。
在开封府的提审中,过堂的证人总计三十余人。即有棉行喜乐丰队的球mí,也有福庆坊福庆队的球mí,还有事发当地的商家、住户,甚至连路边小店喝酒的酒客都被一股脑nòng进了开封府的大堂。
这么多的证人,都看到了李乾德向敌队球mí挑衅的一幕。这一点无可厚非,否则也当不了证人。但奇就奇在他们的证词如出一辙,没有一点差异。
从道理上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赵身边的一个jīng通刑名的清客直接就说了,绝对是事先串通好的。正常的案子里面,就是证人在案发时并肩站在一起从头到尾都看的分明,但他们过堂时陈述的口供,怎么都会有一些差异在,没可能如此清晰明白。〖〗
只不过,赵可没有帮南顺侯府说话的打算。先不说降臣的身份,孤儿寡母离乡背井,让赵顼很是照顾他们。眼下更是因为老实做人,被赐予了城中的清静huā园。只是李乾德身死,他的宅子估计也要便宜他人了:“南顺侯这一回看起来要绝后了?”
“大王有所不知。南顺侯还留了一个刚出生的儿子,应该能承宗祧。”
“哦?是吗?”赵叹了一声,“想不到还留了一个。”
“其实实在不行,京城中还有好些个jiāo趾的王孙,当初也是一并降顺的。只要官家还想保着南顺侯府的名号,就是李乾德的儿孙不能接位,他的兄弟也有资格。”
听着前方的喧嚣,赵沉默了一阵后,又开口问道,“南顺侯今年才十五岁吧?”
“……不是十三,就是十五,肯定是没过十八年纪并不大。〖〗”元随说话饶舌得很,但他是赵的亲信,口齿伶俐的特点倒是更讨赵的喜欢。
“十三、十五就有了子嗣……”赵笑了一下,“南顺侯就是没有死于意外,恐怕也活不长久。哪能这么早就沾了nvsè?根本未固,却时常摇动,就是一棵树都活不了太久,何况是人?”
“说起医理,大王当也不输太常寺中的那几位。”元随凑趣般的说着。
赵倒是喜欢医术,家里搜集了不少yào方,也养了不少名医。前几年,他所任用的一名医官被卷入赵世居、李逢谋反一案,为此还不得不上表请罪。
想到这件事,赵顿时就对眼前事没了兴致,敲了敲前面的车厢内壁,“掉头,从西角楼大街绕过去。这条路等到明天怕也走不通。”
放下车帘,赵顼一声吩咐。前面的车夫随即便将马鞭一挥,四轮的轻型马车重新启动,转了一个很小的圈子,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隔了一条街,韩冈也几乎在同时收回视线。抖了下缰绳,胯下的坐骑乖乖的掉头转身南顺侯府巷外的踊路街都被堵起来了,看来只能绕路回去了。
苏颂比韩冈还要早一步掉头离开。虽说以他的身份,让旗牌官上前驱散人群,打开一条通道不为难事,可前面堵在南顺侯府巷口的人群有许多事是丧家、苦主。看这声势,明天必然是传得满城风雨,没事掺和进去作什么?这是苦主和肇事者之间的事,官员们本就不该在其中表态。
“前面是谁家的马车?”苏颂他扭头对着跟上来的韩冈问道,“那式样怎么没见过?”
“将作监新献上的新制马车。东京城中见过的的确不多。”韩冈笑道,“前轮后轮各在不同的底盘上,中间是活动的,能自由转向,比起旧式四轮马车,要灵活不少,只不过只能用来载人,载货就不行了,底盘不够结实。”
苏颂瞧了韩冈一眼。韩冈虽然是只管过军器监,但在他的领导下,军器监连年立功,使得如今的将作监中,有不少人是从军器监升调过去的,官员、工匠都有。韩冈不能对将作监了如指掌那才叫奇怪。
“是谁家的车子?”苏颂重又问道。
“若是两个月后子容兄再来问,那还真猜不出来。不过现在倒是不难猜。虽然是有听说京中的车马行也闻风而动,招揽不少匠人,但眼下除了将作监的车船院,暂时还没有其他作坊能仿造得出同样形制的马车来。”
与如今在京城中替代了旧有的太平车,变得越来越普及的四轮载货马车不同,那一辆消失在对街街角的jīng致的四轮马车,在底盘上拥有转向结构,在外观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苏颂方才第一眼看到时,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觉得这辆马车的样式很是特别。
“将作监又见功了。自yù昆你执掌军器监后,这几年军器、将作二事上,倒是时常给人惊喜。”
“在军器监也不过一年多……元丰以来的功绩,我可没脸去冒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