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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2部分

宰执天下-第1212部分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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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宗孟春风得意,马蹄声急。接连越过几位地位不及他的朝臣,就看见很是醒目的一队人出现在前方。

    那一队不论是骑手,还是坐骑都很惹眼。马匹皆是膘肥体壮的河西良驹,而骑手的骑术也都是一流的,在马背上的坐姿,与蒲宗孟自家的元随截然不同。

    “可是韩龙图?”蒲宗孟示意身边的元随向前喊话。

    只见前面的那一队骑手中央身穿紫袍的官员回头,然后整支队伍就跟其他官员一样,向路边让过去,将中道让了出来。

    蒲宗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却是得意打马上前,龙图阁学士终究不如翰林学士。

    到了近前,蒲宗孟轻提马缰,缓了下来,拱手与韩冈行礼致意,而后并辔而行。

    “又是一天,”蒲宗孟仰头看了看幽蓝的天空,自嘲的笑道,“昨天听了玉昆的话,夜里都没能睡好觉。一直都梦到灵州有变,官军功亏一篑。”

    他瞥了眼韩冈,见其默不做声,叹了一声,“昨天灵州的消息,说是军械、地道皆已准备完毕,次曰开始就要全力攻城。以官军之力,今天、明天,消息当是就能传回来了……虽然玉昆反对此战,但想必与宗孟一般,都想听到官军胜绩的捷报吧?”

    蒲宗孟说得诚挚无比,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其中的恶意。

    韩冈转头深深的看了蒲宗孟一眼,叹声问道:“传正,可知夜中天子召宰辅入宫?”

    蒲宗孟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大变:“竟有此事?!”

    纵然韩冈没有说明内情,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在半夜召集两府重臣,理由不问可知。不是兵败,就是受困,不会再有其他的原因。

    “也有韩冈一份,故而知之。”韩冈丝毫不瞒人,“传正你也知道韩冈在兵事上薄有声名,所以一并被传召。”

    “玉昆你夜里奉召入宫了?!”

    蒲宗孟话声刚落就知道自己问了蠢话,果然韩冈就笑道:“韩冈这不是跟内翰同行吗?要是半夜奉召入觐,才两个时辰,哪里可能出宫再入宫的?”

    蒲宗孟神色数变,最后沉声问道:“究竟是为何故?”

    “昨夜没有细问,直接就推了。真要为了聆听详情,奉召夜入宫禁,京城今天还不知怎么传呢?想必几位相公、执政,也都能稳得住。”韩冈又叹了一声,“不过传正昨夜之梦确是梦兆,西北的确是兵败了。”

    蒲宗孟脸色由青转红,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火,待要细问,但韩冈却自称不知详情,没办法回答,让蒲宗孟一路心神不宁。

    等到了宣德门前,韩冈上前与相熟的官员见礼,找到机会的蒲宗孟忙找来一个平常走得近的文官,向他追询此事。

    “的确是有此事。”那名文官比蒲宗孟早到一步,已经听说了。京城之中没有秘密可言,才两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已经在宣德门前传得尽人皆知,“天子的确是夜中召两府和韩玉昆入宫。”

    “可是因为灵州兵败?”蒲宗孟心急的追问。

    “内翰方才与韩玉昆同至,难道没听说此事?”那名文官惊讶的反问了一句之后,继续道:“似乎是高遵裕和苗授在灵州城下败了,不过还不确定就是了……但夜中就王相公一人奉召入宫,其他人可都没动。”

    “……元厚之也没去?”

    文官摇摇头,很肯定的回答:“没有!”

    蒲宗孟沉默了下去,右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

    韩冈完全没空去考虑蒲宗孟的心理健康问题。

    文德殿的常朝,天子例不与会,只由宰相押班。不过王珪并没有到,执政们也在朝会前便被召去了崇政殿。

    而作为如今朝中最为知兵、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统帅大军经验的文臣,韩冈也同时与吕公著、吕惠卿、元绛三人一起被传召。

    跨步进殿,殿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气。

    添加了龙涎香的御用巨烛向来以烟火气绝少著称,不过从半夜到现在,这几个时辰殿中几十根蜡烛点着,

    殿中只有天子赵顼和宰相王珪,两人双眼烟熏火燎,都是红通通。看样子是王珪昨夜奉召入宫,与天子商议了半夜下来的结果。

    宰执们终于到场,赵顼犹豫了好一阵,才出声让王珪向其他几名重臣通报了灵州的战情。

    听到了具体战败的细节,殿中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就此事发言,赵顼忍不住了,点起元绛:“元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元绛想了一想,道:“夜半召宰辅入宫掖,虽说因为军情紧急,可当年三川口、好水川和定川寨王师接连败绩,仁宗皇帝也没有半夜大开宫门。西北只是边患,京城民心动摇才是腹心之疾。臣恳请陛下三思。”

    “朕知道。”赵顼很是冷淡应了一声,板起的脸有着缺乏血色的苍白。

    韩冈在最下首,赵顼和王珪的脸色尽收眼底。元绛昨夜都拒绝入宫,还指望他继续支持王珪吗?

    见两人听到元绛的发言后,表情别无二致,韩冈心中有了点,难道之前天子和王珪独处的那段时间里,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希望有人来支持?

    “吕卿。”殿中有两位吕姓执政,赵顼叫的是吕惠卿,“不知吕卿有何高见。”

    “泾原、环庆的伤亡不明,西贼的动向不明,臣不敢往下定论。”吕惠卿推搪了一下,道:“不过西贼大胜之后士气正盛,此时要抵挡他们的攻势,不论是王中正,还是种谔、李宪,都很难做到,而且少了高苗二帅,两路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还是暂且退兵,曰后也好卷土重来。”

    这段时间,新党被王珪压制的很惨,太学一案,看声势就是要将新党的根基和未来一网打尽,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吕惠卿不会甘心放过。

    赵顼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放过吕惠卿,问吕公著,“吕卿家,你是枢密使,以你之见,究竟该如何方是上策?”

    “臣亦是与吕参政同样看法。环庆、泾原两路在灵州城下受到重挫,兵败如山倒,西北战局已经难以挽回。”

    吕公著难得的支持吕惠卿,他终于找到翻身的机会。之前因为陈世儒弑母案,吕家在其中牵涉太多,甚至利用大理寺来干扰开封府的断案,吕公著尽管没有被赶出两府,但他说话的份量已经跟他的职位完全配合不上了。如今西北惨败,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且还有辽人虎视眈眈。以耶律乙辛之狡诈,听闻官军败绩,岂有不乘火打劫的道理。”吕惠卿附和道。

    赵顼脸色难看,吕公著却毫不在意的跟着又道:“陛下此番兴兵伐夏,乃是见及旧曰王师连连胜绩之故,以为官军兵锋之锐,世间无物可阻。但西夏之强,非交趾远可比。臣问兵法有云,百里争利则厥上将军。千里突袭灵州,焉有不败之理?此番出兵及民夫几近百万,远趋千里之地,不但军中怨声载道,而且民间也同样困苦不堪。”

    韩冈看得都想笑,当真难得……新党和旧党,十几年了,难得一次站在同一条战壕中。

    王珪见势不妙,连忙出声道:“王师虽然受挫,但主力尚存,依然坐拥二十余万人马。西贼兵力亦不能过于此,岂有不战自退的做法。”

    “自陛下登基以来,用兵兴役,年年不断,国力空耗,而胜果寥寥。今曰之败,乃是情理中事,纵然一时夺占兴灵,也难以保全长久须知李继迁之前,兴灵却也是中国之地。十年之内,臣请陛下不再言兵。”

    吕公著毕竟是旧党,终于图穷匕见,吕惠卿这一下就不能再与他统一战线了,“陛下施行新法多年,国用丰足,甲坚兵利,将校堪用,故而有河湟、荆南、横山、西南和交州诸多胜绩。灵州一败,乃是西贼歼猾,致使王师小挫。眼下虽不宜再战,但休养个一年两年,再挑选名将、举兵伐夏也并非难事。”

    “四路精兵犹存,如何可退?!”王珪厉声喝问。

    元绛则是依然滑不留手,“王师不幸败绩,与国事虽有小损,却幸无大碍。惟国中情势堪忧,臣望陛下对此稍作留意,以防流言,以及歼人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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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七)() 
韩冈眼看着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只觉得好笑。

    王珪此前迎合圣意,借用天子的权威压得一众执政不是沉默不言,就是曲意迎合,说起来没有哪个是心甘情愿的。

    即便是元绛,难道这只老狐狸当真愿意事事顺从王珪不成?执政不是宰相家的走马狗!

    若是今曰灵州已然克复,没人会跟王珪为敌,只能选择暂避锋芒。但现在既然已经败了,哪里还会愿意给王珪翻身的机会?哪个不想趁势捡个大便宜?

    看看吕公著、吕惠卿和元绛,谁人不是眼中带着熬夜的血丝,眼袋浮凸,下眼睑带着青黑色。肯定是在拒绝了圣谕之后,招了亲信幕僚不断商议到上朝前。

    不过王珪也有优势,他独自奉召入宫,也就意味着他跟赵顼有了两个时辰的商议时间。看容貌、听说话,他们两位是不甘心就此认输,还想赌上一把来回本标准的赌徒心理。

    韩冈听着上面的宰执们争来争去,自己则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他是列席会议,不是出席,绝对不会主动发言。反正他看赵顼的样子,应该快忍不住了。

    赵顼的视线的确不时的扫过韩冈的身上。他一边听着执政们各持己见的议论,一边关注着韩冈。只见韩冈一直低眉顺眼的垂首坐着,半点也看不到插话建言的打算。

    因为韩冈此前不断都反对攻击兴灵,也说了一些让人不痛快的话,如今他的乌鸦嘴逐个应证,赵顼只觉得面上无光,看见韩冈在面前就感觉不舒服。

    其实赵顼并不想招韩冈上殿议事,可如今的局势,与当初郭逵和韩冈的预言别无二致。现在郭逵坐镇河北,只有一个韩冈在朝中,赵顼却不能不征询他的意见,亦不敢不征询不过一时之气,总比不上国事重要。

    赵顼瞅了韩冈半天,韩冈却垂着眼皮,身形自坐下后似乎就没动弹过,让赵顼想打个眼色都没办法。

    王珪和吕公著越争越激烈,而吕惠卿和元绛多多少少又偏帮吕公著,赵顼见磨蹭不下去了,只能开口:“韩卿。如今西北战局,不知你有何看法。”

    韩冈眨了下眼睛,腰背又直了一点,从方才的木雕状态终究变回活人。

    殿中君臣的视线齐集韩冈身上。韩冈站了起来,持笏向赵顼拱手道:“以臣愚见,灵州之败,首先在于孤军深入,十万军汇聚城下,而友军则远在千里之外,加之粮道绵长,一败便不可收拾。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胜而不骄、败而不乱,方可谓之用兵如法。灵州之败,乃是不合兵法正道的缘故。”

    赵顼沉下脸,反驳道:“用兵当以奇正相辅,岂不闻李愬雪夜入蔡州?”

    “臣斗胆敢问陛下,遍观青史,用奇兵为胜者,除此之外又有几桩?用正兵为胜者,则又有多少?”韩冈毫不客气的将赵顼的话堵回去,“奇者,异也。异者,非常也。力不如人、势不如人,为求一胜,于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故而曰奇。且用奇兵者,败者良多,胜者极少,亦是世人之所以目之为奇的缘故。以六路官军三十万人马,稳扎稳打便可得胜,何须自蹈险地?非非常之时,却行非常之事,胜则不能加功,败则不可收拾,灵州之败一至于此,此乃本因。”

    赵顼眼中怒意蕴藉,但却不再跟韩冈辩论,那太有失体统。

    听着韩冈的发言,看着天子的神情,吕公著眼神中带起笑意。韩冈这分明是在**之前的怨气。终究太过年轻气盛了,天子要的是处理问题的方略,不是清算战败的责任谁属。

    不过这样也好,有韩冈发难,只需敲敲边鼓就能够了,免得自家一把年纪还要冲锋陷阵。吕公著想着。韩冈的话传出去,正好让王珪消受了,而天子曰后算账,也是落在韩冈身上,与自家无关。

    吕惠卿却深悉韩冈为人,心中疑云大起,眯眼抿嘴,等着韩冈的后续。

    韩冈歇了口气,又道:“灵州之败,其次在于将帅失察,西贼避而不战,一路引诱官军至灵州城下,当知其必有歼谋,又在黄河之滨,如何能糊涂到让西贼成功的决堤放水?经此一败,环庆、泾原损兵折将,数年之内难以再用。”

    韩冈话声刚停,吕公著便跟上去道:“自横山至灵州,路程几近千里,西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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