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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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在下属面前,都是有好处的,总不能只凭箭术做依仗吧?”
韩冈几乎是苦口婆心的规劝,王舜臣也不再装傻充愣的推搪,很诚恳的点头:“三哥,小弟明白,回去后会认真读书的。”
韩冈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件事还要靠王舜臣自己自觉。胡义马上就要到了,对王舜臣说的话,也不好当着他面说。
胡义他本来有另一个名字,只是在投身韩家为庄客后改名做韩义。之后因功授官,也仅是恢复原姓,名字却没有改回去。
前一科犯了事,改个名字重新参加科举的事也是有的。前科状元刘几在欧阳修第一次知贡举的时候,因为文风被欧阳修锁厌弃,故而被黜落,甚至还张榜贴出,给了个大纰缪的评语。
等到下一次欧阳修再次知贡举,刘几改了个名字再来考,特意改成了欧阳修喜欢的文风,以其文采便被擢为第一。在揭糊唱名的时候,登记名字叫做刘煇。欧阳修拿着这篇文章向朋友大加推崇,因为又录用了一个出色的弟子。之后方才知道,这一位其实就是他一直拿出来当反面教材的刘几。
而有些官员,因为得罪了高官,怕影响前程,改名的情况也为数不少。刘义乃是广锐军出身,旧名可是留了底,改回去只会自讨苦吃。
除了胡义之外,还有两个跟着韩刚立了功得了官的亲随,他们跟胡义一样,都是广锐军出身。尽管在投入韩家门下时,没有改名换姓,但在得官之后也都聪明的改了名。
胡义得了韩冈相招,很快就到了。也是很年轻的一个人,看模样就是精明干练,等他行过礼,韩冈吩咐道:“你把王都知说的话再说上一遍。”
胡义拱了拱手道:“王都知只是在过潼关的时候,跟小人说过一次话,问了小人的出身来历,还有投到龙图门下后做了什么才得官。之后直到进了城,才让小人来向龙图道谢,说上次送来的茂州生药甚好,他很喜欢,天子更喜欢。近曰听说凉州的马鞍好,不知龙图是否能带上一具,以便能献与天子。”
听过胡义的转述,韩冈问,“明白了没有?”
王舜臣竭力抑止心中兴奋,点了点头:“哪里还能不明白?!”
王中正的话一点都不委婉,没有弯弯绕的说辞,王舜臣又不蠢,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前一次,靠着韩冈的推荐,王中正以赵隆、苗履为部将,一举平定了茂州叛乱。这一次也是一样要借助韩冈的力。而韩冈推荐的,正是王舜臣。当然,这个胡义也多半一样能沾了光,要不然王中正也不会细问他的身份来历。
“王中正会愿意分兵凉州,多半也是知道这一仗不是那么好打,灵州的功劳也不好挣。六路约期齐集灵州城下,说着简单,但实际上只要带过兵,就知道这样的计划根本是一张废纸。前后差个几天,就能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王舜臣皱眉道:“六路伐夏,其中两路合兵,都能与党项人一较高下。所以王都知才会兼领秦凤和熙河两路,而泾原路也要受环庆路的高总管节制,河东路的兵马同样是得配合鄜延路的进兵。说是六路,等到杀到灵州城下,其实等于是三路。”
韩冈摇摇头:“不能这么算。河东路地理上相隔太远,从一开始就只能跟着鄜延路。而熙河、秦凤的主帅是王中正一人,也没有可争的,到了黄河肯定会合兵。唯独泾原路和环庆路,仅仅是节制而已。从没有说,泾原路要等环庆路,或是环庆路要等泾原路。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各个击破。”
“苗总管是高总管的人。”
“都是一路兵马副总管……谁是谁的人?眼下他们可都是平级的大宋臣子。”韩冈笑问道,其实王舜臣自己都是说得犹犹豫豫,原本是老实听话的下属,但地位高了之后就平起平坐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哪个没见过。
王舜臣振奋起精神:“有板甲、斩马刀和神臂弓护身,又有飞船监视远近,西夏的铁鹞子拼不过官军。”
“党项人爱用诈术,从继迁开始便是如此,也就是前些年气焰嚣张时才会蠢到冲击军阵,眼下可不会再犯傻了。”
在冷兵器时代,一副上好的铁甲,对士兵的战斗力能起到倍增的作用,再加上斩马刀、神臂弓的普遍配发,让列阵之后宋军步卒能轻易击败大辽和西夏两国的精锐部队但这要加个前提,得让辽夏两国的骑兵自己犯傻往军阵上撞,而不是凭借优越的战场机动能力直接绕开宋军军阵。
同样的道理。此时的西军,拥有绝不逊于契丹的宫分、皮室那样的精锐部队。任何两路合力,都有跟西夏一较高下的实力。纵使鄜延路和河东路因为瀚海阻隔不能及时赶到灵州,只凭剩下的四路,也足以堂堂正正的击败西夏只可惜,要想让党项人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战争,除非兴庆府上上下下都变了白痴。
王中正来了又匆匆走了,离开的时候顺便将王舜臣一并带走。说服了天子让王舜臣戴罪立功,是王中正给韩冈的人情,而韩冈的回报,就是让王舜臣帮他夺下凉州。
不过韩冈和王中正私下里的密约并不仅仅是对王舜臣说的那些。
打通了丝绸之路的主线,之后还能有开拓西域,恢复汉唐旧疆的好处。到时候王中正若是想过一过班超、张骞的瘾,韩冈也是要出来支持他的。
话说回来,韩冈本人也乐于见到西域被收复,丝绸之路重新掌控在中原王朝手中。他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夺取的,就是阉人也一样。
在党项人控制河西走廊的时候,由于盘剥太甚,许多回鹘商人都改走丝绸之路的南线,从青海湖畔绕行,董毡继承父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财政都是靠回鹘商人的过路费来支撑不过如今的董毡,已经利用棉花、油料乃至可以替代食盐的咸鱼发家致富,对于过路费的依靠小了许多。
有了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的收益还是小事,对熙河路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种谔领军回到出发地,战争的筹备也还在继续,而到了快入夏的时候,来自辽国的使臣带来了一封强硬的照会,与之同来的还有二十万铁骑抵达鸳鸯泺的消息。
“这可不是夏捺钵该来的地方。”韩冈在崇政殿上说道。
第五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六)()
【补更】
“鸳鸯泺当然不是夏捺钵的地方。”
赵顼脸色阴沉。他找韩冈入宫,可不是来听他幸灾乐祸的。
“陛下不必担忧。”韩冈安抚着天子,“辽人当还没有下定破弃澶渊之盟的决心。”
“何以见得?!”赵顼当即追问。
“用兵贵奇,如果辽人有心毁盟,再起干戈,就不会如此大张声势。何况郭逵已至河北,陛下勿须忧虑。”
韩冈表现出来的轻松,倒是让赵顼心中放心了些许,再联想起郭逵已经去了河北,有名帅坐镇,当可保河北无恙。
郭逵去河北,这个人事安排是韩冈推荐,同时也是郭逵自愿。除了他们两人,朝堂上,还有以王珪为首的宰执们对这项任命全力支持。不过王珪、元绛的支持,多是嫌在朝堂上碍手碍脚,不比韩冈郭逵二人,是真心担心辽人的动向。
韩冈外似轻松,但他心中对耶律乙辛的评价,却也再向上调升了一级。
自从辽主从飞船上摔下来之后,辽国的动向一直很模糊。大宋这边打探到的消息,一个是确认春捺钵一如往年去了鸭子河,第二则是辽国近期没有内乱。
而这段时间的朝野内外所热议的话题,除了迫在眉睫的战争之外,就是有关御史台中的苏轼。辽国动向甚至没有多少人去关心,都认为辽国肯定迟早会陷入内乱,眼下的平静只是各方在为决战做准备而已。
前一天,王安礼还特地为了苏轼来造访韩冈。韩冈不得不说了一通‘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若苏轼以诗文得罪,日后还有谁敢做诗词?以言辞罪人,日后谁还敢说话?’的废话来搪塞。
以韩冈的想法,他只关心苏轼最后是不是以诗赋言辞来定罪,如果是其他罪名,他就不会插手,反正别的可能加诸于其身的罪名不至于要了苏轼的性命。但从当下御史台中传出的消息来看,苏轼对于李定等人强加给他的罪名几乎都承认了,也就是说讪谤朝政这一条罪证确凿,连口供都有了,以言辞论罪的结局看来是注定了这样的情况下,韩冈只能设法保住苏轼的性命。
可是辽国局势的发展出人意料,几乎没人想到耶律乙辛这么快就将国内的形势安定下来了。从这件事上推断,要么就是他的能力的确过人一等,要么就是他请前代辽主龙驭宾天时做好了一切准备……或许兼而有之。
不管怎么说,之前对辽国的判断和预测,全都得废弃了,在讨伐西夏的时候,必须将辽人可能会有的干涉计算进来。至于苏轼,就让他继续在御史台待着吧,暂时都不会有人多余的精力,去治罪苏轼,或是为他奔走呼号。
“以韩卿之见,辽人的夏捺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顼向韩冈询问他的看法。
“从地理上说,驻扎在鸳鸯泺的二十万骑辽军不论是南下大同,还是东进燕蓟,路程都不远,也就几天的时间。”
鸳鸯泺的位置大略是位于后世的张家口偏北,韩冈前生曾经去过,对此有所了解。辽人南伐点兵,便多在千里鸳鸯泺,对于这一点,大宋君臣则了解得更深。
“不过以臣观之,辽人这是不甘坐视西夏被灭,故而大张声势。但要说辽人准备南侵,当还不至于如此。如果辽人当真想要支援西夏,只需暗中遣兵数万入夏境,猝不及防之下,官军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并不需要大张旗鼓的将捺钵停驻在鸳鸯泺……耶律乙辛纵然在东京道成功平叛,但其国中人心不服当是难免。一旦他遣军南下与官军交锋,无论胜败,都有身后起火之虞。”
赵顼点了点头,神色中有几分欣慰。
韩冈是反对速攻兴灵的,他的态度至今未变。但从他对辽国的判断上,则可知其品性正直,否则必然是会拿着辽人陈兵鸳鸯泺来恫吓自己,以求改变朝廷对西夏的方针和战略。
“之前吕惠卿就是这么说的……可谓是有识之士,所见略同。”
韩冈眼神变得更为幽暗了一点,看起来吕惠卿这一次是彻底站到了王珪的一边。不过也不足为奇。最近的几个月,手实法在京畿以及京东京西推行的极为顺利,而南方诸路虽有反对的声浪,但政事堂却都强压了下去,作为利益交换,吕惠卿帮王珪说话也是必然的。
“但微臣这仅是常论。”韩冈忽的话锋一转,“一旦西夏灭亡在即,有唇亡齿寒之忧的辽人,又会怎么做,却不便下定论了。”
赵顼看了眼韩冈,声音冷了一点:“韩卿的意思朕明白了,的确应当小心才是。”
韩冈的心是七窍玲珑,赵顼心情变化,哪里感觉不到。什么明白,怕是当自己反对速攻兴灵,拿辽国眼下的动作做文章。
“所谓有备无患,就如之前以郭逵守河北,河东也得加强防备。辽人出兵的几率虽小,但也不可不备。”
赵顼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河东路为了防备辽人,出兵一开始就不多。再减一些也不妨事。”
天子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韩冈心中暗叹,‘这可就不好办了。’
看多了史书,多少发生在历史中的事件都在告诉韩冈,战略上的优势,可以因为领导者的愚蠢和贪婪而被抵消,战术上的强势,也会因为后勤等问题而灰飞烟灭。眼下的形势,似乎正要往印证这一点的方向发展。
辽夏两国都还没有动手,仅仅是内部的问题,就让宋军的优势一点点的消磨了下去。回想起当年,河湟之战以及南征之役,要不是都有王安石在朝中支持,绝不可能胜得如此干脆利落。
尤其是当初河湟开边,没有王安石帮着压制住李师中、窦舜卿和向宝的干扰,王韶和韩冈连起步都做不到,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
可惜如今的两府宰执,没有一个能压制得住各路争功的将帅,反而让矛盾浮上水面,要他们互相配合可就难了。军合力不齐,这样的战争虽不能说必败,但内部消耗太大,必然是让失败的几率增加了许多。
就是天子赵顼也肯定能看到这一点,但韩冈知道,自登基后,没有遭遇过一次惨痛败仗的现实,给了赵顼太多自信。
一切无可阻挡。
元丰二年四月廿一,从河东到熙河,几近四千里的国境线上,三十余万宋军攻入了西夏境内。
自澶渊之盟之后,大宋动员兵力最多、战争范围最广的一场战争,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