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0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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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王旖这位北海郡君已经按品大妆,去宫中觐见太皇太后了。
王安石的女儿在宫中不受待见,无论是曹太皇还是高太后,都是不喜欢王安石,更别说一干宗室,更是将王安石恨到了骨头里去。当初吴氏就没少受过气,王旖也不可能像普通重臣妻室那样会被留下来说上两句话,更没机会与宫中的嫔妃攀上交情。
韩冈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王旖到了快晚上的时候才回来。
“被皇后和朱婕妤给留下来了。”王旖跟韩冈说着,“家里都是六个孩儿平平安安的,皇后想问问是怎么照料的。还有寻常在家吃的喝的,还问了官人爱喝的汤药的方子。”
“你是怎么回的话?”韩冈问道。
“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家里的汤药饮子也寻常,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皇后和婕妤听着追问几句也就算了。”
韩冈摇头失笑,为了儿子连根稻草就不放过。
王旖进去换衣服。他对正在已经让下人将晚餐布置好的严素心笑道:“方子是方子。同样的方子,做出来的汤药饮子不一样。同样的菜谱,做出的菜口味也不同。这可是素心你的功劳。”
严素心回头横了韩冈一眼,“奴家哪里能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韩冈哈哈笑道:“御厨可没有如此千娇百媚的。”
严素心一跺脚,不理韩冈就出去了,。
玩笑是这么开,不过向皇后和朱婕妤想问什么,韩冈也知道。赵顼的底子不行,锻炼的时候又少,为了能多些儿子还曰夜艹劳,两边的情况根本就没办法比的。
韩冈悠闲的家里度曰,陪着妻妾和子女,享受着难得的亲情。但看到正旦大朝会之后,韩冈依然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召见,外面的议论就渐渐多了起来。
许多人都猜测着韩冈是不是失了圣眷,又有许多幸灾乐祸的。韩冈在高层的人脉并不深,不像许多世家子弟,只要往殿上一站,前后左右都是攀上亲戚,有的甚至还能攀到端坐在御榻上的那一位。他与高太后的亲戚关系隔得不知多远,眼下没了王安石照看,有些人就想看着他这个灌园子怎么倒台。
但韩冈倒是什么都不在乎,这一切,都与闲居在家的他无关。看眼下的样子,天子是不着急让他去京西上任。不过也的确不急,要想征调民夫开挖运河,一般只能选在冬曰农闲的时候,要不然就是灾年,否则误了农时,哪边都不讨好。韩冈就算是现在上任,也是来不及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韩冈照样陪着家里的妻儿,偶尔出去拜访王韶、章惇一干亲朋好友。
苏颂去年作为贺生辰的使臣,去了辽国一趟,也是年底前才赶回来。有消息说天子有意任命他为开封知府。韩冈也去他府上拜会,说起苏缄之事,都是唏嘘感叹一番。
不管怎么说,韩冈与苏子元成了亲家,与苏颂也成了平辈的亲戚,而且两人的兴趣爱好也相同,对于天文、机械、算学上的爱好,都有许多共同语言,也算是忘年交。
苏颂也曾有问起韩冈打算如何整饬襄汉漕渠,毕竟韩冈曾经提到的多级水闸在京中也传扬开来。韩冈则反问道:“不知子容兄可还记得《禹贡》中的‘盖河漩涡,如一壶然’?”
“黄河壶口?”苏颂皱眉想了一想,他也是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远胜普通的官员,头脑更是敏锐,当即恍然:“旱地行船!是轨道!”
“正是!”
“玉昆你不说用多级水闸,能提高水势的?”苏颂疑惑了起来。
“那也要有水才成。”韩冈摊摊手,“方城垭口的那一段渠道只有从方城山上下来的溪水,而且还不稳定,根本就排不上用场。只有向下掘深渠道至六七丈,引活水来,多级水闸方有施展之地。”
“五六丈啊……”苏颂听着就要摇起了头
“想要将开凿到如此深度,非是穷数年之功不可为。但换个想法,当中无法行船的一段,只要用轨道中转一下,其实就没那么困难了。”
“但运力?”
“通过襄汉漕渠的运力,能有一百万贯就够了。而利国监中的轨道,每年转运出来的生铁、矿石,又是多少?”韩冈笑着,他早有定计,“先把轨道修起来,如果顺利的话,当年就能有一百万石粮纲入京。至于渠道,轨道运粮归轨道运粮,渠道开挖归渠道开挖,两不相悖嘛。”
使用轨道,并不比运河花费更多。轨道不能持久,但运河也要年年清淤,汴河清淤动辄数万人,花销其实也省不到哪里去。韩冈也是为了满足急功近利的天子,先给他看到成效。就算运河开凿失败,还有轨道可以拿来抵数。
除了跟亲朋好友往来,另外的时间,韩冈也会见一见上门来拜会的访客,每天递到韩冈门房的名帖往往数十近百,韩冈也只能从其中挑着来会面。
尽管有人幸灾乐祸他失了圣眷,但韩冈并不是靠着天子的宠信爬上来的官员。圣眷就算再衰落,他也还是二十多岁的龙图阁学士。何况他还是京西都转运使,这个职位明显的就是天子为了让他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才交给他的。
地位在这里,总有人会拜上来,何况张载在京城的门生甚多,又有谁愿意放过韩冈这个难得机会?要知道,做过他幕僚的现在都已经得官,没有一个例外!
而这段时间中,朝堂上则是很平静。后王安石时代,朝堂上第一轮交锋在年前告一段落,而第二轮,则各自还在酝酿筹备之中。只要上元还未过去,就还是在年节里,暂时还没有人出来让天子过不痛快这个新年。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就是上元节了,又是到了天下同欢的放灯之夜、
韩冈一家受邀与王家一同观灯,两家是通家之好,也没有什么顾忌的。
宰执官们在天街之上,都有属于他们用来观灯的帷帐,从帷帐中可以仰望宣德门上的皇帝。
今年天子没有将宰执请上宣德门城楼,大概是不想好端端的上元夜变成两派攻击的时间。
难得得空,但王韶不喜欢人挤人的灯会,韩冈也是一样。他带着全家借了王韶的帷帐,看过了各衙门、贵戚、商行所修的灯山,又与王珪、吕公著、吕惠卿、章惇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与王韶一起去了王家。
两家仆佣带着自家的小主人出去观灯不提,而韩冈却在王韶的邀请下摆开了棋盘,王厚在旁边看着。在上元节下棋,倒是难得的雅兴。
韩冈围棋水平不高,王韶也只能算是勉强,一胜一负的下了两盘,到了两更天的时候,出去观灯的两家人陆陆续续的全都回来了,但就不见王家的十三郎。
王韶的夫人刘氏急了,派人出去寻找,而过了片刻,一名家丁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被人领进了房中。进了门就跪下,膝行到了王韶面前,便砰砰的磕起头来。
“王全,你不是带着十三出去的吗?”王韶的棋子拿在手中问道,眼睛还盯着棋盘。
“小人罪该万死,小人罪该万死。”王全抬手给自己两个嘴巴,“小人把十三哥儿给丢了!”
这下子房中没几人能坐得住了,王厚一下跳了起来,一脚将王全踢飞,怒吼道:“你怎么办的事!”
王廓转头就对王韶道,“要速去开封府通报!”
“须得请开封府密访,动静太大,或有不测。”韩冈也沉声说着,官府追逼得急了,杀人灭口的事不是没有。
王韶敲着棋子,放了一颗在棋盘上,却是又紧了韩冈一步。抬头看看韩冈,“玉昆,该你了。”
“爹爹!”王厚急叫道,哪还能这般悠闲。
“无妨。他子当遂访,若吾十三,必能自归。……玉昆!”王韶抬头,不快的催促道:“你还下不下了?”
韩冈看看棋盘,又看看王韶,来回两次后,终于摇摇头,坐了下来,“枢密既然这么说了,韩冈怎敢不奉陪。”
第31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五)()
王家上下急得跳脚,王韶却硬是拉着韩冈下棋。
不过这一局棋,韩冈靠着王韶的两个缓手,吃掉了他的一条大龙,逼得王韶投子告负。
王韶要拉着韩冈再下一盘,韩冈则是笑着谢绝,说是难得赢上一回,还是见好就收。
王韶也不强留,王厚代替王韶将韩冈送出门。跨出门后,韩冈的脸色就严肃起来,回头对王厚道:“方才枢密之言,只为安定人心,还是要早点报与开封府……处道你应该已经派人去了吧?”
最后一盘棋,韩冈在布局时就输了一筹,以他和王韶的棋艺对比,是应该输的。但重新开始下之后,王韶接连几次昏招一出,韩冈登时就翻了盘。王韶正常情况下,不会这样的。
王厚点点头,知子莫如父,知父也莫如子,王韶方才的动摇他也不是没看出来,“愚兄明白,方才其实已经派人去了开封府,家里面的人也都派出去找了。”他的表情沉重,“就是上元节时,这样的事少不了,天知道能不能给查得出来。前些年,英国公家的县主可是出了事,最后只能嫁个开生药铺的,听说还是天阉。下手的那群贼人,到现在都没能捉到。”
“苏子容新尹开封。十三被拐,开封府难辞其咎,好歹要着落到他身上。”枢密副使的儿子当街被拐走,苏颂即便上任才两天,也照样得担上一份责任,韩冈虽与苏颂有一份交情在,但也不会昧着良心帮他开脱,“今日上元,苏子容当还在衙署中,我现在就去见他,请他派人用心追查,好歹让十三平平安安的回来。”
韩冈拍拍忧色难掩的王厚的肩膀,“十三有福相,又是聪明伶俐,纵有厄难,也能化险为夷,枢密方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处道你尽管就安心好了。”
“多劳玉昆了。”王厚叹了口气,看起来放松了一点,“我跟你一起去。”
韩冈笑道:“你我兄弟,十三也自是我兄弟,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
其实韩冈也后怕,这一次是王韶家的十三出事,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他家的几个儿女被人拐走了。不过现在想想,王家的十三郎会出事,也是家里给他穿戴得太好。前面看到的时候,珠光宝气的,把韩冈的几个儿女都比下去了。
倒不是韩家没钱。而是韩冈一家,一向都不喜欢将自己和子女打扮的太过奢华。这也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区别,北方的财主通常喜欢将钱挖个坑藏起来,穿戴则是朴素得很。而一般的南方人,就算是吃了上顿快没下顿了,也照样愿意往家里的器皿、装饰这些无用的东西上砸钱。
不过王家的十三郎在上元夜被拐走,韩冈却总觉得莫名的有种让人放心的感觉,却是说不出来为什么,难道是直觉不成?上的阵多了,当真给历练出来了,韩冈有些疑惑。
韩冈翻身上马,等了片刻,王厚进去一趟后就带着两个伴当和三匹马出来,“走,去开封府!”
……………………
赵顼这个上元节过得并不痛快,站在宣德门城楼上俯视属于他的芸芸众生,也没给当今的大宋天子带来多少快感。
主要就是在于被他招到城楼上一同饮宴的两个弟弟,无论是被封做雍王的二弟赵颢,还是做着嘉王的四弟赵頵,都是子女俱全。
赵顼到现在为止,就两个分别刚过周岁和不到周岁的六皇子、七皇子,加上略大一点的三公主。他马上都要三十了,生下的儿女都超过十人了,就保住了三个。
小孩子在养到七岁之前是完全不保险的,而要真正能让人放心下来,好歹也得到十五六岁之后。
只有两个周岁上下的就跟没有一样,根本不保险。赵顼此前的五个儿子,可都是还在襁褓中就夭折了,最大的也才在这世上活了三年,他如何不清楚这一点。
赵颢有一子一女,长子七岁;赵頵远比赵顼要小,才二十二岁,却是已经有了三个儿子,长子都五岁了。两人的子嗣,至今为止并无一人夭折。而且两个弟弟的儿女一个个精神得很,不似赵顼如今膝下最长的第六子,从出身就是体弱,比这个年纪该有的体重要轻许多。
从两个弟弟身上看过来,接连夭折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的赵顼当真是如同被巫蛊诅咒了一般。
看到两个弟弟儿女平平安安的生长,赵顼便是暗自神伤,甚至还有一丝嫉妒。朝臣中,也从不见人像他一般子嗣艰难。
韩亿八个儿子,从韩维、韩绛、韩缜开始,哪一个不是高官。韩琦、富弼、文彦博,没听说哪个绝嗣。年纪相当的臣子中,韩冈更是五六个儿女,全都安安稳稳,皇后前两天还跟他提起过,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正在赵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