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0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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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经略招讨司因为一系列的事务,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竟然把他们给忘了,直到前些天派了人去交州南方,却发现各地的旗帜已经换了人家。
“本官已经修书一封,让他们退出侵占的交州领土,这就让人送去占城。如果他们胆敢置之不理,交趾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章惇声音阴狠。将交趾灭国,是他可以光耀一声、遗泽后世的壮举。如果有人想在他的荣光中抹上一层污秽,那么他绝对不会退让半分,必然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得到了交州,占城、真腊两国,自此与中国成为邻居。”韩冈则是微笑着,“如果他们不想老老实实的做个安分的皇宋属国,也不介意将他们变成占城州、真腊州。”
“就让末将领兵去好了。”燕达起身请战,“得让他们明白,官军是不会离开交趾的。”
“从河内寨向南六百里,在长山以东,全都是大宋的疆土。”韩冈指着地图,交州的北方,是东西数百里的山区和平原,不过到了南方,属于交州的土地,已经是狭长的一条,紧邻着海岸和高山,“这里在唐的安南都护府时,是驩州、爱州的地界,以古罗江与占城的前身扶林为界。交趾虽是几次征伐占城,国境线也基本上稳定在此。”
“即是汉唐旧疆,自当寸土不让。”李宪也是豪气干云,“若敢凌犯中国,纵然有万里之遥,也当发王师以诛除!”
章惇霍然起立,用力挥动手臂,“先将各家的土地分配下去,等到划分完成之后,占城对本帅的信函置之不理,还不肯退出他们侵占的土地,就立刻拈选精锐出兵,打到佛誓城去!”
分配土地的会议,基本上能够算得上是顺利,尽管人人都想多拿到一分,但章惇、韩冈镇着场子,许多纷争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结束。熙熙攘攘的闹了十天之后,最终的分配方案终于敲定下来。
黄金满分到的土地最大,是交趾南方、从清化一直延伸到边境,与广源州相隔千里。不过连同他在内,分到土地最多的十一家部族,互相之间三两聚居,身边都有同样大小的部族,互相牵制着。
而围绕在海门、河内周围的核心地带,则是一干小部族的领地,零零散散的几十家,犬牙交错的分布着。这样的安排,可以让任何一家起了不轨之心的时候,都要先担心他们的邻居会不会背后一刀。
这些分派是在地图和沙盘完成的,并没有太多的准确姓可言,不过利用交趾当初分置州县的界碑,倒也不至于为了边界的确认,耗费经略招讨司上下一干人等太多的精力。
占城并没有退出他们侵占的土地,不过占城王制矩献上了许多金银财物,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默认。不过金银之物,大宋的数量更多,却不会为了钱而放弃土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达领军出阵,没走陆路,而是走水道,用了三天的时间,抵达南方的边境,在那里下船。而与此同时,秉持经略招讨司的令旨,交州诸部联军起兵南下,两方合力,将占城的侵占交州南方的军队给全数消灭。还没等到燕达返身南下侵攻占城,打下王都佛誓城,占城国王制矩已经被吓得魂飞胆丧,亲自带了人和财物来乞降。
章惇将之教训了一番之后,制矩和俘虏们被放了回去,因为这一战的耽搁,就又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中,新任的交州知州也确定了下来,是章惇的一位幕僚,姓李名丰,在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中,作为行营参军,功劳和苦劳都立下了不少。通判和军事判官,都是从广西调来的官员。至于海门知县,韩冈推荐了自己的幕僚马竺。
在区划上,海门港是一个县,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土地荒废,户口缺乏。
章惇和韩冈计议之后,将主意打到了从交趾国中解救出来的汉家百姓身上。他们之中,将会有两千户迁移到这里,分配土地和种子,并从官府这里借贷了农具和耕牛,等收获后配上利息加以归还基本上就是各地安置移民的翻版,不费多少手脚。
而交州也会安置一批邕州训练出来的新军,总共一千一百人,将会移防于此,同时还包括他们的家属。
加上之前的两千户汉儿,也就是说,交州的海门县,已经有了三千户口。这对于汉人数量稀少的广南两路,已经是一个数得上的大县了。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章惇已经将桂州放下了有半年之久,不过有通判看着,其实并无大碍。但章惇说得回去,并不是桂州,而是东京城。
“还是先去邕州。”韩冈说道,“坐船到钦州,从那里走要方便的多。”
进入了四月之后,雨水又多了起来,韩冈望了望外面,因为雨水的缘故,大部分的工程暂时都停了下来。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开工的可能。自己也可以趁这个时候,一起返回邕州一趟。
章惇点着头,“宗亶他们在狱中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最后的圣旨已下。
虽然不能将已经死了的李常杰拉起来再斩首一遍,但在邕州城下、忠勇祠前,当初曾经领军侵攻过大宋疆土的将领,都会将之明正典刑可惜广源诸帅太识时务,否则就一并拉过来陪斩。
当曾经凌犯中国的罪人在他们肆虐过的地方,用姓命来赎清他们的罪孽。自此之后,南方当能保有二三十年的平安。
第24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三)()
【又迟了点,抱歉。】
“怎么又走了?!”
当米彧气喘吁吁的赶到码头上,就看见几艘海船在港口号角的送别中,扬帆北去。趁着春时的南风,一艘艘两三千料的巨舟,片刻之后就变成了海天之际的点点帆影。
船上的几位都是他想方设法要拜见的目标,但自从抵达海门之后,无论米彧如何心急如焚,就看见安靖天南的几位将帅,在交州各地来来去去的到处走动。
章惇和韩冈,从海门到升龙府如今叫河内寨与交州诸部订立铜柱之盟,又从河内寨,回到海门,不过刚歇下来没有几天,便领军渡海,自海门返回邕州。
米彧递上去的名帖,根本都没有人理会。他本也不指望能得到章、韩两人的接见,但能跟两家的幕僚或是家人打个照面,熟悉一下,日后打通关节也就容易了许多。
他与章惇是福建的乡里,与韩冈的表弟也算是点头之交,去年冬月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吉贝布一时挤压,也是冯从义出手帮了他一个忙,凭着这个关系,好歹能拉上一点关系。只是米彧没想到,两边都是没加理会,让他连送钱的地方都没有。
站在码头上,米彧连声叹气,捶胸顿足。来来往往的士兵和苦力,都是拿着瞧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两个巡视码头的士兵看着碍眼,上来赶人的时候,米彧在码头上的表演,才告一段落。
垂头丧气的从港中回返城中,米彧盘算良久。这件事还不能算是全然绝望,至少还有一人可以去打个交道。
章惇、韩冈、燕达和李宪全都返回了邕州,听说是接到了圣旨,要将一干交趾逆贼在邕州城外明正典刑,以祭一年多前,在交贼侵攻中丧生十万亡魂。
而大部分的军队,也跟随着他们陆陆续续的返航。所有的部族洞主也都离开了海门,前往他们的新近得到的领地。
主要的将帅中,只有李信还留在海门。作为权发遣广西钤辖,他要暂时镇守南疆。
李信是韩冈的表兄弟,当然也是冯从义的表兄弟。只是米彧听说李信不喜欢与人结交,不怎么好打交道,加上又是武将,地位远不上文官,在商贸一事上并没有多少发言权。米彧并没有想过去结识他。只是现在没得挑选,只能却求见一面了。
自燕达北返,李信便是交州排名最高的武将,但他并不多出军营,也不会去干扰地方政务,只是检查军中,教训士卒,顺便习练武艺。闲暇时便听从韩冈的吩咐,读些兵法、地理和医药方面的书籍,顺便用着没有什么文采的白话,写写这一战的心得体会。
只要是白天,从海门县城南的军营前经过,都可以看到在营地的校场上,李钤辖正尽心尽力的训练着麾下的士卒。几十人、几百人在校场上,高声喊着号子,依从上官的命令,不断变换着队列、阵法。也有一队队士兵,拿着标枪,向着三四十步外的靶子用力投过去交州弓弩难用,标枪就是最好的远程兵器。
尽管李信麾下的一千多名广西枪杖手,都是招募组建不过一年的新兵。但他们毕竟是参加了几次大战,并不能算是弱兵,放在两广的军中,从装备、到士气、再到经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精锐了。如果训练得宜,至少十几年之内,这一支军队都能保证水准以上的战斗力。至于再往后,那就不能指望了,毕竟眼下是河北军都在和平中变得稀烂的时代。
李信并不想在广西安身太久,否则时日一长,想回北方就难了。他还是喜欢北方的水土,在南方待的时间虽然长了,但始终难以习惯潮湿多雨的气候。
不过话说回来,李信即便想在广西多待两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在征讨交趾的战事中立功甚多,一直都是作为先锋将冲杀在最前。立下的功劳让李信很难在广西继续流下去这是他的表弟韩冈亲口所说。
平交一战下来,李信的本官多半能在四十阶的诸司使、使副的漫长道路上,多攀上几级台阶,另外再加上一个遥郡的团练使或是观察使。这在过去,基本上是在军中二三十年的宿将才有的阶级,李信几次大战下来,就全都得到了。
就在七八年前,河湟开边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和表弟韩冈共同的恩主张守约,也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供备库副使,是诸司使、使副中的最低一阶,远不如李信现在的文思副使,更没有遥郡的加衔。只是这几年因为累累功绩,加上宿将的威名,一下就升到军中最高位的三衙管军的位置上。
眼下李信靠着累累战功,本官已经不低,又已经是权发遣广西钤辖了,如果还留在广西,总不能给他一个兵马副总管来做燕达做到权发遣秦凤兵马副总管的时候,都快四十了,而且还是因为他出身京营的缘故,而李信只比韩冈大了几岁,才三十出头可若是还做钤辖,从哪里调来将官,有资格压在他的头上?
过些日子,他肯定是要入京,或是转去北方诸路从地位上,北方缘边诸路的武官,要在南方同阶武官之上,官位也更高。李信过去担任荆南都监,入京参加朝会觐见天子时,在他前面的都是北方的都监。
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李信只要还在广西任上,对他的工作就分毫也不打折扣。一千多士兵,一个个被操练的鬼哭狼嚎。要不是他的威望高、名气大、武艺高强,功绩也是让人仰慕,加上都是新兵,没有染上那些兵癞子的恶习,说不定兵变都有可能。
训练了一个上午,李信便一挥手,放了下面的士卒回家去。
每一名士卒,即便是没有家眷的光棍,家中现在都有人帮着洗衣做饭,当然,还有陪夜消遣。李信一说散,急着回家的卒伍们一待李信离开,便做卷堂大散。经过了几个月的战事,区区一个上午的训练,还不至于让他们变得有气无力,做不了想做的事。
不仅仅是下面的小兵有的享受,将校们则依照地位高低,有多有少的得到了一批交趾女婢。官位越高,能挑选得就越早,自然选在身边的一个比一个出色。
李信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名青春可人的女侍立刻奉了茶汤上来,又有两名同样颜色出众的女侍帮着脱鞋。将身上的甲胄、兵器卸下,又一名使女进来,说洗澡的热汤已经烧好了,请李信过去。
比起笨手笨脚的亲兵,婢女们的服侍当然要远远过之。李信如今身边的四名婢女,全都是交趾官宦人家出身,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色,可拿到国中,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洗过澡、更了衣,在简朴的小书房中,李信在桌子上翻到一张名帖。
“米彧?”李信不记得自己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看题头,只知道是个福建人,是个没有官身的布衣。不过名帖上面竟然说与表弟冯从义有旧,又从京城来,多半是个商人了。再看看附在名帖后的礼单,算不上多贵重,但也不能说是微薄了,也只有商人才会如此。换作是穷措大来拜访,多半就是几首半通不通的诗词。
商人往往富庶过人,民间也早没了对他们的歧视,许多文官武将自己家里就做着买卖。但商人明面上的地位依然不高,四民之中排在末尾,且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