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10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王雱刚过世不久,王旁眼下还在服中。但他现在却替下了麻衣而换上了吉服,这究竟是为了为什么原因,只看他所陪伴的一群人,理由不问可知。且年纪轻轻便身着紫袍犀带、腰间系着金鱼袋,这自然不会是他人,朝中的文臣中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异数。
“元长,那一位可是韩玉昆?”强渊明指着楼下的紫袍显贵。
蔡京一低头,在看见了王安石次子的同时,旁边的一人同样映入他的眼帘。旧年在西太一宫中擦身而过的记忆一下又清晰了起来,“正是他正是韩玉昆!”
让守在包厢外的小厮,拿钱请了唱曲儿的妓女出去,蔡京道:“他这是要回广西了。”
“关于安南之事,元长应该也听说了罢?”强渊明凑近了,声音也压得低了。
蔡京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润了润喉咙。契丹助战丰州,这是今天早朝之后从宫里传出来的。契丹既然不稳,河北军就不能轻动。
强渊明笑道:“韩玉昆算计来算计去,就没算到契丹人竟然会出兵援助西夏。眼下北方诸路的兵力都不能随意调动,能南下的西军,压下就只有五千。”
“千五便能破十万,五千难道不能扫平升龙府?”蔡京反问着。
“那是交趾军已经在邕州城下做了疲兵,功劳是坚守邕州的苏缄和说服广源蛮帅的苏子元,并不全然是韩冈之能。只有区区五千西军,加上荆南军的一千五百,剩下的都是些滥竽充数之辈了。”
“隐季你觉得韩玉昆做不到?”蔡京慢悠悠的反问着。
强渊明张了张嘴,却没敢说不行。经过了这么些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再没人能小瞧韩冈,“直学士、转运使,要是做不到,朝廷还真是白提拔他了。”
蔡京向楼外望去,韩冈和王旁已经走远了。
韩冈的年纪比蔡京小上五岁。可韩冈如今已经是直学士。蔡京自知他想要攀到那个位置上,即便有着过人一等的运道,差不多也要十几二十年的功夫,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蔡京是个极为现实的人,并没有想过与韩冈过不去的打算,也绝不会将自己心中的嫉脱口而出。
强渊明知道蔡京的脾性,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过去问道,“韩冈之父前几天不是说已经抵达京城,是不是由元长你管着?”
蔡京淡然一笑:“听说熙河六州,这几年新辟的田地有万顷之多,开辟的沟渠加起来长达千里,灌溉了数十万亩田地。虽说其中必然有所夸大,但熙河路自给自足已经有两三年了,这点却做不了假。岷州的滔山监在造铁钱,钱粮如今都能在路中自备。且熙河路也不是光有钱粮,那里的特产,想必隐季你也是知道的,”
“河西吉贝。”强渊明如何不知。
“这都是韩冈之父的功劳,熙河路各家靠了这吉贝布赚了不知多少钱去,王韶、高遵裕、韩冈可都掺和在里面。”蔡京叹道,“现如今听说京城几个行会要学着熙河路措办蹴鞠联赛,领头的棉行脱手就是几万贯砸下来,买了场子、买了房子。熙河的富户往少里说都是数十万贯的身家。”
强渊明明白了蔡京想说些什么:“想不到韩冈父子不仅官运亨通,而且财运也一样亨通。”
“开辟田亩百万亩,大小沟渠千余里,韩谦益当然能从选人转为京官,只是最近听闻他辞了审官东院的新任命,自称老病不能任事,打算告老归乡。”
“有着韩冈这个儿子,回家做个老封翁,自是要比在外风吹雨淋强。”
“开田地,兴沟洫,若是福建也能做得如熙河一般容易就好了。”蔡京不知怎么突然间就感慨了起来。
“元长你说的是木兰陂吧?”身为蔡京的知交,强渊明如何猜不到蔡京现在在说哪一桩事,“钱四娘自尽了、林从世也败光了家业,不知道元长你说动的李宏到底能不能将木兰陂给修起来?”
蔡京是福建兴化军仙游县人。兴化军有木兰山,一条河流从木兰山中流出,称为大目溪,也称木兰溪。这木兰溪只有数百里长,却因发源自高处,而溪流湍急。山上一场大雨落下,木兰溪就会暴涨而导致洪水泛滥。到了海潮起时,海水又会上侵,沿着木兰溪上溯到接近仙游县城,将河道两边的田地一起变成盐卤之地。
春夏有洪水,秋来有海潮,兴华军的灾难一年年的延续下来,多少人想为此修起一条海堤,拦住海水;修起堰坝,使洪水不再泛滥——这就是为何要修木兰陂的原因。
蔡京也想修木兰陂,此前蔡襄在泉州修洛阳万安桥,就是给了他一个启发。
此前修陂两次失败,并不是全然无功,蔡京从他收到的李宏的来信中知悉,李宏和他的助手冯智日已经找出了前两次失败的关键,且为此而选择了另外一处溪流浅缓、海潮难至且河底由石块组成的位置。
只是木兰陂的修造实在太难,此前两次都是毁于一旦,李宏是蔡京深沉恳切的给请来的,随身带着七八万贯作为资金,只是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些钱已经都给用光了。
“木兰溪水势太急,此前钱三娘、林从世两次失败,都是没有将堰坝给筑好,最后被水给冲垮。李宏前日写信来。信中说他已经与几名大工匠合计出了该如何修筑堰坝,而不至于被冲毁。只是要将堰坝筑起来,至少要用到千斤巨石三万到五万块,单是从山里采来一块运到木兰溪边,就是一贯多。仅仅是买这些石料,就花光了李宏手上所有的钱钞。修堰坝还要人工,修堤也要人工,此外还要开沟渠、洗盐卤,至少还要六七十万贯。”
“六七十万贯?”强渊明吃了一惊,这可是个大数目,“元长你可能再筹到?”
“难啊”蔡京摇头叹气,“愚兄昨日已经上本,要请天子给木兰陂一个名分,这样才好说动更多的人来。”
相比起仙游蔡氏的其他几房,蔡京的这一脉只能算是寻常的富户,出不了多少钱。不过蔡京在家乡颇有盛名,在钱塘尉的任上,就说动了李宏出头继续修造木兰陂。不过眼下钱没了,要向将这件事继续熬下去,只能靠着乡里。
“不过也不能指望太多……”强渊明也跟着叹了起来。六七十万贯,足以让几家肯出钱的富户倾家荡产。
“其实说多也不算多。据说在熙河路中的蹴鞠联赛上,各家为争一个头名,就连蕃部都是一掷千万,下注赌胜的则为数更多。”蔡京眼眸的颜色几乎都变成了铜钱色的深黯,“如果能从中抽头,想必官中的收入绝不会少。”
强渊明眨了眨眼睛:“……元长你是打算在福建开蹴鞠联赛?”
蔡京洒然一笑,露出的一排白牙似乎在闪光:“不觉得有用吗?试想熙河开田、开渠,给流民牛马农具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诱人赌博,有伤风化,御史……”
强渊明话到嘴边,看见蔡京似笑非笑,顿时恍然,蔡京他如何会自己上本?他那张嘴皮子能将死的说活过来,诳来一个傻瓜为控制蹴鞠联赛从中牟利来鼓吹,最后坏了事,也能将自己摘出去。不过此事想必会有不少人感兴趣,再如京城中的几家瓦子,里面斗鸡斗狗、相扑摔跤,可是有着开封府的背景。
‘或许,还真能给他成功’
: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八)()
饯行宴结束了,来送韩冈出发的人们依照亲疏,在离着东京城不同远近的地方一个个的告辞返回,到最后,离城快有二十里,王旁才最后一个与韩冈辞别。
上午别过含泪的父母和妻儿,韩冈出门时王旁就赶过来相送,等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几十人来相送。相熟的不相熟的都来送他离京,这不外乎是留给未来的人情。在韩冈看来,还不如几个同门师兄弟加上亲戚的送行。
与王旁拱手致礼,韩冈翻身上马,跟随他南下的四名幕僚和一队亲随也全都上了马。
李复、马竺、陈震、周毖,此四人今天早上得到韩冈的通报,明白了他们即将面对的问题,现在正伤着脑筋。而韩冈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要只凭眼下的人手坚持进攻?还是等到大军到齐之后再行动?
几名幕僚很意外韩冈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此前韩冈的提醒和教导,都是不断在告诉李复四人,他们的任务是辅佐韩冈处理军中一切琐碎的事务,并不是献计献策。
只是眼下既然被韩冈考校到了,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个个都想着要在韩冈好好表现一番,如果出色的话,那就能成为韩玉昆倚之为臂助的谋主、策士,而不是他之前提点过的安排军中琐碎事务的属吏。
“履中,你怎么看?”陈震低声的问着李复。
李复想了一想,道:“小弟觉得以龙学的心意,多半还是要打上一场再说。”
“不仅仅是打上一场,”周毖在旁插话,“说不定龙学还存了直捣升龙府的想法。”
李复肃然道:“若是如此,我等身为龙学幕宾必得加以劝谏,用兵当以正奇相合,不可只用奇兵。”
周毖立时反驳:“有三十六峒和广源蛮部相助,打到升龙府下也并不算难事。”
“前一次任用黄金满的广源蛮军是迫不得已的行险,此前龙学也是这么说的。”李复道:“现如今不等大军齐至便贸然深入敌国之中,这个风险有必要冒?”
陈震轻笑道:“以交趾的军势,凭借五千西军精锐加上千五荆南精兵,将正正之旗,临堂堂之阵,也未必不能击破之。”
“用兵岂能靠着‘未必’?”李复厉声质问。
陈震脸色一下涨红,辨道:“龙学若是未战即怯之辈,如何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
“陷主于危,岂是幕佐当为?”
“都少说两句。”一直没开口的马竺拦过来,在四人中他的年纪最长,“你们想想,龙学究竟是为何要用我等?出谋划策是一桩,佐理庶务也是一桩,拾遗补缺、劝谏危行还是一桩。各有各的道理,没有对错可争的。与其在这边猜测,还不如先问明白龙学心中的想法再说。龙学要打,我们就做好大军行军出阵的准备。龙学说不打,我们就下去查看军中士气。此事还是龙学与章子厚做主。”
马竺的话是颠扑不破的老成之言,李复、周毖各自收了声,只是互相之间都不搭理。
韩冈不去在意身后幕僚们的争论,他就在马上拱手,向着王旁:“仲元,小弟就此告辞了。不能面辞岳父岳母,也请仲元代为致意。还有小弟家中,也望仲元闲暇时能多看顾一二。”
“玉昆即使不说,愚兄岂能忘记,还请一切放心。”王旁顿了一下,着重强调一般的说着,“有愚兄,更有父亲在,玉昆你一切都可以放心。”
‘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韩冈想着。
王安石还在宫中,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关系到国家安危,不得不慎重。只是结果可能不会变,都是河北军留于原地,严防契丹南侵。
安南招讨司面临的问题很严重,虽然王旁还受王安石所托,来转告韩冈,说他会尽快将河北、河东的事情给厘清,尽可能快的将剩下的一万多兵马派遣去广西。
但韩冈很清楚,王安石的尽可能,基本上就代表着第二、第三批南下的西军,赶不上这个冬天出战的脚步。
只是心里话不能说,韩冈抬眼道:“这就要多劳岳父和仲元你费心了。”再一拱手,“小弟就此告辞。”
一夹马腹,驱动胯下的坐骑,韩冈不再回头。幕僚也一时收起争议,和随从们紧随在后,紧紧地跟上韩冈的速度。
韩冈望着眼前通往南方的官道,想着的却是身后,‘不知道丰州之战的结果如何?’
……………………
“丰州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王舜臣眼望着东北方苍翠的群山。
虽然就在横山北麓,出现了为数数万的党项兵,他们的斥候甚至越过了横山,昨天还与出城巡视的骑兵小队厮杀了一场,不过王舜臣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几百里外的河东路上。
“肯定打起来了。”
听到背后传来童贯的声音,王舜臣呆了一呆,才发现自己心中思考的问题,已经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口。
回过头,王舜臣看着身量远比自己要高,而有同样壮硕的宦官,“走马探视过疗养院了?”
“去看过了。”童贯不介意去做这样收买人心的举动,应该说是很乐意,“十几个伤病都还精神。病也好、伤也好,想必很快就能疗养康复了。”
“那就好。”王舜臣点头重复着,“那就好。”
童贯见王舜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