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本事的皇帝-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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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在邓禹大军是乘胜立即进攻长安,还是养精蓄锐伺机再打的问题上,分为鲜明的两种意见。
一种认为要找个地方歇歇,避开赤眉的锐气休息一下,瞅准赤眉的漏洞再打。持这种意见的人很少,但有邓禹本人。
另一种就是要一鼓作气,立即拿下长安。几乎邓禹所有的手下和当地的支持者都这样认为,更重要的是,刘秀也持这种意见。
邓禹坚持自己的见解,率大军北上到栒邑(今陕西栒邑东北)。
邓禹所到之处,攻破赤眉将士的营垒,而有关郡县望风开门归顺。就连西河太守宗育也撑不住了,派自己的儿子带着公文等手续前来投降。
邓禹很高兴,也很得意,派人把宗少爷送往京城洛阳,向朝廷报告。
他这么做,当然是表示自己遵守纪律,尊重朝廷,同时多少也有点炫耀的意思:皇上器重我,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这是邓禹的巅峰时期。
邓禹踌躇满志,他认为自己先打长安的外围,收复长安周边的郡县,扩大战果,时机成熟再拿下长安是没有悬念的。
按照常理,邓禹的想法和做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由于赤眉向来不按常规出牌,或者说赤眉向来不知常规为何物,使得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让邓禹无法把握。
刘秀在洛阳,对长安一带的局势洞若观火,眼看邓禹没能执行自己的战略意图,久久不打长安,而是持兵北上,他颇为不满。
关中未定,小邓你还磨蹭!
刘秀特别向小邓下达一道敕令,指示军机:“你作为大司徒,应该像拯救黎民的唐尧,而那些亡命的贼寇,简直就是暴虐的夏桀。现在长安的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无所依靠。你要抓紧时间,迅速发动进攻,尽快收复西京,安定百姓。”
刘秀的这道敕令不仅表达了对小邓迟迟不进攻长安的不满,督促他立即行动,同时说明刘秀本人对长安战局也很焦虑。
但是,小邓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不仅没有按照刘秀的要求去做,反而继续分兵进攻上郡(今山西、陕西沿黄河交界处一带)的县邑,甚至还把自己的指挥部搬到长安西边的大要(今甘肃宁县),小邓根本没有立即进攻长安的打算。
假如历史就此定格,小邓与刘秀对长安局势的应对可能仁智互见。反正拿下长安的目标是一样的,只是动作风格不同,刘秀要快一点,小邓慢了一点。可是,如果再靠前一步,看看刘秀这边和赤眉这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会明白更多的东西。
“赤眉干部现象”
赤眉在长安城里早就焦躁不安了!
面对这样一群狂躁的好勇斗狠之徒和一团乱麻的局势,刘盆子在长乐宫里每天惶恐不安,日夜啼哭。
他不想也不敢、当然也没有机会过问军政事务,只是一个人与宦官共同起居生活。
盆子自顾不暇,当然更没有能力保护宫中的女人们。
这时候宫女还有上千人。这支队伍只进不出,本来是王莽的遗产,刘玄继承下来后又加以调整充实,但他仓皇出逃时一个也没有顾得带走。
盆子住进来,谈不上继承,更谈不上对她们动手,只是跟她们做了邻居。
由于世道太乱,刘玄败亡之后,她们不敢出去走上社会,只能深居宫中,就靠在后庭挖点花圃里的草根、逮点水池里的鱼虾来充饥度日,如果谁死了,也就势埋在宫里。
很简单,她们要是走出宫,不是被杀死,就是被饿死,说不定还会被什么人抓住了折磨死。而在宫中,至少暂时还没有人胡来,大不了也就是饿死。
盆子还是个孩子,又胆小,不太喜欢,也不敢跟这些宫女玩。
她们谁有机会见了盆子,就连忙磕头喊饿。
盆子本性善良,每每见状就让宦官赏赐点米过去。
她们谁也不想走出宫去。
这是一个复杂而特殊的群体,见证着宫廷政治的一切荣光与丑恶,也得到当时和身后无数议论。
后来,直到盆子离开宫廷,她们仍然没有一个人走出去,都饿死了。不,应该说她们直到饿死都没有一个人走出去。
在两汉过渡的剧烈变革时期,这个复杂而特殊的群体默默地承受着王莽的阴谋、刘玄的荒淫和盆子的无能,直到死去。
这世道确实太乱。
盆子的哥哥刘恭毕竟有点知识,有点文化,眼看赤眉高干这个样子,知道失败只是早晚的事,要真的没戏了,自己哥儿几个肯定首先遭殃。
刘恭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就想让弟弟辞职:不干了,这工作太危险。
于是,刘恭就暗地里教导盆子怎么把皇帝的印绶交出来,怎么说辞职的话,假如有人挽留的话自己怎么推辞,反正这活儿不能再干了!
公元26年正月初一,新年朝会。
当着赤眉高干的面,刘恭先发言了:“大家一起立我的弟弟当皇帝,恩德深厚,我们感激不尽。这皇帝当了快一年了,军政事务的混乱一天比一天加剧,他实在不能成就大业,恐怕他到死也不能给赤眉带来多少好处。现在他情愿退位,当个普通老百姓,大家再选一个更加贤明、有智慧有本领的人来干,请大家考虑。”
见盆子要撂挑子,大家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懵了。
樊崇等人一看眼前这架势,连忙道歉说:“这都是我们的不是。”
刘恭态度坚决,再次表示要辞职。
关键时候,有人大声质问刘恭:“皇帝辞职不辞职,难道是你刘恭说了算的事吗?!”
一见真的有人发火,刘恭十分害怕,他知道这是一帮什么事都敢干的家伙。
不知是事前计划好的,还是真的怕连累自己,刘恭连忙起身走开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刘盆子走下皇帝龙座,解下系在身上的传国玉玺和绶带,跪下来就给大家叩头,说:“现在建立了王朝,拥立了皇帝,大家也都有了高级职务,却还跟过去当强盗一样,就连基层干部群众进献点东西都能被你们抢走。这样传到外面,谁还看得起我们?老百姓没有不怨恨我们的,谁还信任我们?我想这都是所立的皇帝不恰当造成的。我请求大家让我留下自己的骨头,辞职让位,别挡了有德有才者的路。如果真的要杀了我来抵目前的责任和罪过,我情愿一死。就请大家可怜可怜我吧!”
盆子说着,欷殻Р恢梗崛缬晗隆
这真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一幕!
一个人宁愿去死也不想干某件差事,可见他多么窘迫,而他名义上又是个皇帝。
一个岗位让人害怕厌弃到宁死也不想干的地步,可见不是好活儿,而这个岗位又被无数英雄和狗熊拼命追逐。
一个局面,大家本来凭拳头说话,可见不是文明和谐之地,而大家又要瞪着眼睛,逼着一个小屁孩儿来当一哥。
……
面对抽泣不止的刘盆子,赤眉数百名文臣武将都不由得可怜起他来。
虽然大家都是粗人,习惯于攻城拔寨和烧杀抢掠,可眼前的场面也确实感人:一个皇帝,跪着哭着乞求一群大臣放他一马。
不!一个屁孩儿,跪着哭着乞求一群大人饶他一回。
于是,包括樊崇等人在内,大家没有不可怜盆子的。
于是,大家离开座位,对着盆子跪下叩头说:“我们做臣下的不像话,对不起陛下。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乱搞胡来了!”
于是,大家一起扶起盆子,把他抱起来放在皇帝的龙座上,又把玉玺、印绶给他戴上。
是啊,大家不能老是欺负皇帝。
盆子还是又哭又闹,但又争不过大家。
这次朝会,对赤眉高干们震动不小。朝会结束后,大家遵守规约,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寨和住地关门闭户,不再出来。
赤眉官兵不出门,长安城里没有人横行骚扰了,社会秩序立即明显好转。
居民们本来有不少逃出去避难的,也纷纷回来,街坊市场的人气也迅速回升。
老百姓都很高兴,夸刘盆子是个好皇帝。
这是一种“赤眉干部现象”。
这种现象的主要特征就是,干部一出来,社会秩序就混乱,老百姓就不得安生;而干部不出来,社会秩序就正常,井井有条,老百姓就安居乐业。
这并不仅仅是个黑色幽默,而是个残酷的社会悖论。
社会发展规律表明,干部掌握着公共权力和公共资源,其权力来源于老百姓的支持,其本职工作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他越是为老百姓着想,就越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就能使自己的执政团队更加强大,从而就能更好地为老百姓服务。
反之,如果某些干部不是个东西,全心全意地用公共权力谋一己私利,必然祸害百姓,必然遭到百姓反对,进而败坏自己执政团队的形象和权威。而当一个执政团队里这样的干部多了,老百姓就会失去对它的信任,就会不希望它出来做事。
目前赤眉团队就是后者,它的干部队伍中不是东西的人太多。如果他的干部不出来,就天下太平,否则,就是老百姓遭殃。
在分析这种“赤眉干部现象”时不幸地发现,它并非绝无仅有,而是在很多历史阶段都存在。
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二十多天,赤眉干部们实在按捺不住野性的冲动,又纷纷走出来,到处大肆抢掠。
战祸连连,长安城里的粮食本来就十分短缺,赤眉几番大肆抢掠之后,老百姓更是难觅果腹之物。
公元26年1月,赤眉祸害长安四个月还不到的时候,就把这座城市彻底吃空了。
为了摆脱困境,找口饭吃,他们决定把长安再狠狠地糟蹋一下,就带兵西去。
这时候,赤眉的干部充分表现出极其凶残的本性。
他们眼看长安城里再没有可吃的了,就把宫廷里、官府衙门里和老百姓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抢劫一空,打包装车带走。临走了,他们一把火把宫廷、衙门烧个精光。无论走到大街还是小巷,碰到本地的干部和老百姓,看谁不顺眼,他们立即就给杀了。
本来雄伟壮丽的西汉皇城,本来繁华热闹的大都市,成了一片火海,成了没有人敢出门行走的荒凉之地。
赤眉,一支本来为了不受气有饭吃才拎着脑袋出来混的队伍,现在为了自己有饭吃什么都敢抢,而草菅人命就早已超出自己维权的界限了。
赤眉把长安烧杀抢掠一空后,气焰熏天地拍屁股走人。
在长安城南郊,他们像模像样地搞了个仪式,祭祀老天爷。
他们号称百万大军,趾高气扬,所到之处车马喧嚣,烟尘蔽日。
盆子虽然不过是个玩物,现在也跟着威风一把。他坐在三匹马拉的大车上,周围几百个骑手跟着,像是去打猎。
出城后,他们沿南山(秦岭)北麓西行,遇到城邑就抢,顺手就砍人。
在郿城(今陕西眉县),他们遭到更始将军严春的阻击。很遗憾,严春力不从心,在激烈的战斗中阵亡。
赤眉杀了严春,随即打进安定(今宁夏固原)、北地(今甘肃庆阳)一带。
就在这支疯狂的队伍来到泾阳(今甘肃平凉西北)等地时,天气骤变,大雪接天连地,坑满壕平,多数赤眉将士连冻带饿而死。
但是,赤眉并没有引以为戒。他们没有反省自己,既没有学乖,也没有变得更聪明。
极度郁闷的邓禹
赤眉糟蹋长安的时候,邓禹没有听从刘秀要他立即拿下长安的饬令,而是固执己见,继续分兵攻打上郡诸县。同时,他又回师大要,征集补充兵员,收集积累粮食,养精蓄锐。
刘秀要求邓禹立即拿下长安,至少是希望他快点摆平赤眉,以免这支疯狂的队伍老是糟蹋长安。假如邓禹听从刘秀的命令,赤眉在长安至少不会那么放肆。
邓禹的失误开始了。他把指挥中心从栒邑西迁到大要,留下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守卫栒邑。
按说邓禹知人知事明察秋毫,以至于刘秀重用为首席智囊,他想问题、办事情是很稳当的。但这次,他对自己手下的这两员大将看走了眼。
冯愔、宗歆级别一样,都是大将军;特点也一样,都有很大的野心。
潮水和野心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汹涌澎湃的。这句话用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中国有句俗话,一个槽里拴不了两匹烈马。另一句类似的俗话是,一个槽里拴不了两头叫驴。
这两个家伙就是这样的烈马或者叫驴。邓禹一走,冯、宗二人就争斗起来,目标很简单:这儿谁说了算。
权力如此诱人,使这两个将军大打出手,各率自己的兵马,要灭了同事。
世道竟然如此混乱,使这两个无名之辈也蠢蠢欲动,拿出自己的性命一搏,想在英雄与狗熊的游戏中捞点好处。
冯、宗二人不能算是好鸟儿,他们身为军人,没见在攻城拔寨、保民安邦上有什么表现,所能让人记得的只有这次窝里斗。
这次窝里斗的结果,是冯愔将军杀了宗歆将军。
一见后院起火,邓禹立即回军来扑。
冯将军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