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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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当年,万隆山上救他一命的女人。
岁月更迭,命运翻覆,所有的故事在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早已失了原有轨迹,这辈子他们都已朝着未知的方向走下去,然而终归有些结局,殊途同归。
她又救他一次。
隔着这段遥远的距离,数十年的时间,漫长的岁月,她终是再现昔年风采。
上辈子的,神箭俞四娘。
……
俞眉远的第二箭射偏落空,扎进了地上。
她喘着气收回弓,倚在木栏杆上喘着气。□□皇帝纵横沙场的这张弓十分重,她很勉强才能将弓弦拉开,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又无法立时震弦。
两箭下来,她的手臂已经酸涩。
从林间回来时,坛前场面已无法控制,她只身一人,不能冲到里面涉险添乱,便上了天祭台。天祭台是这附近最高的位置,能俯瞰全场,也不会惹人注意,最关键的是,她知道天祭台上放着□□圣弓,而她背上背着跳祭舞用的箭壶,壶中有羽箭九支。天祭大典中,任何人皆不可带兵刃,四周可寻不到衬手的兵器,而这弓与箭,就是她目前最好的武器。
短暂歇了两口气,她再度将弓伸出栏外。
又是一箭,射中了冲向霍汶的刺客之臂。
“阿远!是阿远!”长宁眼尖,发现了俞眉远了,当即嚷起。
左尚棠只看一眼就蹙了眉。真见鬼,这小姑奶奶在这节骨眼上跑回来做什么?要是让霍铮知道,恐怕又该急上心了。
正想着,又是一箭射来,没入了正朝着惠文帝攻来的一个刺客肩头。
因有俞眉远的相助,惠文帝身边的刺客去了几个,魏眠曦正觉压力少了许多,忽然间又是一大批刺客攻来。
原来眼前惠文帝这里久攻不下,刺客头目便下令,命剩下所有人集中攻向惠文帝。
如此一来,这里情势立时危急。
外头忽又喧声大作,有马蹄声急踏而来。
兵刃交鸣之音转眼前响起。
左尚棠一喜,道:“二殿下来了。”
……
霍铮一手擒着一人,另一手持着长/枪,骑在马上从远处奔来,身后是西仪门的羽林军追兵。
他手上那人,正是西仪门的羽林军统领孙川。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去西仪门寻求救兵,奈何他一个病弱皇子的身份,孙川不肯轻信。孙川这人脾性保守,疑心病重,又恐是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只同意先派人往东仪门和承天坛处去打探消息。
可东西两地离得太远,一来一回恐怕承天坛这里已经血流成河。
霍铮情急之下,就和孙川打了一架,抢了他的马,把他拎在手里,骑马朝承天坛奔来。西仪门的羽林军不知出了何事,只看到统领被抓,以为出了大事,便追了一批人过来。
行到承天坛外不远处,他将孙川往地上一扔,怒喝:“你自己看。外面的事交给你了。”
语毕,他双腿一夹马腹,骑着马朝承天坛里飞纵而去。
孙川坐在地上,摸着脑袋。他可是这宫里身手排前三的人,竟然在那个病弱的皇子手下走不过十招?
这念头一闪而去,他立时跳起,眼见着霍铮纵马而去,冲入东仪门羽林军之间。身边他的属下赶到。
“派人将剩下的人都叫来!”他夺过属下手中刀刃,高呼,“西仪门羽林军听令,随我闯进去,救驾!”
……
俞眉远每出两箭便靠着栏杆缓口气。转眼九支羽箭只剩下了两支,她再度挽弓朝外。
可这一箭还不及发出,她便听得身后有异响传入耳中。
她心头一跳,才侧过半身,便有只大掌无声无息地掐上她的脖子。
身着彩衣的刺客不知何时悄然上了天祭台。她的箭太碍事,引来杀机。
手一松,圣弓从天祭台上落下。俞眉远呼吸一窒,只觉得喉咙像被铁箍紧紧箍住。
呼吸不得,叫喊不得。
那人掐着她的喉咙,将她的人往栏杆外一按,她半身悬出栏杆。
俞眉远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手上聚起内力,握着他的腕朝外一拧。
“啊——”这人惨叫一声松手,手腕已被她拧断。他大怒,挥掌重拍在她肩头。
她肩头吃痛,人往后栽去,只听得“喀嚓”脆响,祭台栏杆断裂,她人跌下祭台,只剩一只手紧紧勾住了旁边的栏杆……
……
“阿远——”魏眠曦目眦欲裂,情急之下隔空高呼。
分心之际,一剑刺来,他避让不及,被剑刺过左臂。
身边四个刺客围来,身后是大安朝皇帝,他无法救到她。
他臂上鲜血如注,心却悬在祭台之上。
满眼只剩一个人。
……
“叱——”枣红色的马随着驭马之人的高喝声,双蹄齐扬,飞驰而来。
青衣纁裳,彩珠九毓,霍铮手持长/枪踏马冲入承天坛,目光极速巡过全场。
“殿下,那里!”左尚棠疾呼一声,指向天祭台。
霍铮侧头看了一眼,脸色未改。他手中□□划地而过,气劲炸出,震开围着魏眠曦与惠文帝的几个人后,他方一扯马缰,令马转头朝着祭台驰去。
……
天祭台的刺客举起脚,正朝俞眉远攀在栏杆上的手踩下。
俞眉远咬牙,不闭眼。
祭台栏杆外并无踏脚之处,她的轻功无处施力。
“阿远,松手。”底下传来熟稔声音。
俞眉远心里一喜,也不看下面到底何人,只将手松开,身体一轻,便疾坠而下。
坠到一半,有人已经飞身而起,将她稳稳接进怀中。
“弓!”她只说了一句话。
霍铮单手抱着她,折身坐回马背之上,长/枪挑过,将地上圣弓挑到了半空,俞眉远抬手,凌空接下。
目光扫过场上,她神色一沉,轻喝:“快,往那边骑!”
她指了个方向,手跟着从背上箭壶抽出最后两支箭,齐齐扣上弓弦,朝着某处瞄准。
……
霍远庭正举着手中长剑,从惠文帝背后缓缓靠过去。
他早早就避进了承天坛里,只暗中窥视外面局势,如今眼见惠文帝久除不去,情势于他越来越恶劣,心中一横,便趁着惠文帝等人只着眼于坛前局势之机,悄悄出了承天坛,从他背后袭去。
只要惠文帝一死,不管外面如何,这局棋他就胜了。
天下、江山,近在眼前。
他手上施力,不管不顾朝惠文帝背心刺去。
剑尖,停在了离惠文帝背心一寸处。
有箭自惠文帝脸侧飞过,他看到霍铮怀里的女人朝着自己放箭。
惊骇之际,身后忽然有细响传来。
第一箭被霍远庭以剑格开。
“哼!”他重哼一声,这一箭伤不到他,惠文帝还是要死。
长剑转刺为劈。
“咻——”
电光火石之间,他眉心间忽淌下道血痕。
俞眉远的这一击,发的是追魂箭。
两箭齐发,追魂夺魄。
……
“逆贼霍远庭已伏诛!你们还要顽抗吗?”霍铮扬声高喊,他的手圈在俞眉远腰前抓紧了马缰,另一手将长/枪往魏眠曦那处一扫,挑中了一个刺客背心之后,令马又转了方向,朝外头行去。
场上的刺客所剩无几,不足为惧,凭魏眠曦可以解决。
“阿远,坐好了,我带你去外面闯闯!”他在她耳边道。
“好!”俞眉远点头。
箭壶已空,她的双手也颤抖到停不下来。
心似擂鼓,更难平静。
相同的结局,不同的故事。
这一世这一役,成就的不止是一个神箭俞四娘,还从来都隐而不出的晋王霍铮。
长/枪挑命,羽箭追魂。
第118章 拒婚()
承天坛外一片兵荒马乱。刀戈相交,兵刃铮鸣,呼喝声响不断。天上仍是万里无云,骄阳摧空的景象,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地面,地上斑斑血迹被晒得颜色发深,血腥味蒸腾到空气,带着热浪扑鼻而来。
枣红的马嘶鸣一声,从众人头顶跃过,在地上压出一片阴影。
长/枪枪尖抖出枪花,附近的羽林军被逼退。
俞眉远坐在霍铮身前,已汗显重衣,衣服粘在背上,而她的背又靠在霍铮胸口,几难隔开。她眼前一片缭乱,东仪门与西仪门的羽林军衣着并无区别,此时战在一起,难以分辨。
“擒贼先擒王!阿远,你刚才做得很好,现在看我的。你替我扯紧马缰,我给你耍一套烈风十三枪。先前只有剑,给你演示的枪法都不痛快,今天刚好借这机会,阿远,你可看仔细了。”霍铮把手里的缰绳塞入她手中,只靠着双腿的力量夹紧马腹,空出双手全用来施展枪法。
“叱。”俞眉远轻喝一声,控了马缰驭马跃向不远处正在缠斗的两个人。
洪海与孙川。
别人她认不清楚,但两个将领还是容易认出的。
他说擒贼先擒王,是这意思吧?
“眼神不错。”霍铮笑夸她一句,手中长/抢已化枪影百道,攻向身侧冲来的敌人。
俞眉远只见眼前寒星点点,霍铮手中那枪便如银龙,鳞光灼灼,如有千般变化般,诡谲莫测,而枪头那一簇红缨便如火焰,飞旋不止。
耳边,是霍铮朗朗笑声。
“阿远,记着,枪乃军魂,亦为百兵之王。长/枪不灭,军魂不死。这枪,是一个军人的傲骨与血气,护国保家,纵死亦不可倒。”他说着,从马背之上飞起,长/枪化作游龙,震开了孙川,亲自迎战洪海。
俞眉远血沸,双目圆睁,娇叱一声,纵马跟上。
“燕王霍远庭弑君谋逆,洪海助纣为虐,大逆不道。如今罪王已伏诛,东仪门的羽林军好儿郎们,快放下兵刃,莫再与同袍为敌。皇上念尔等受人欺瞒,不会降罪问责!”霍铮飞身于半空,施了内力,高喝出声。
声如雷响,威势远重,一声直透九霄,就连承天坛里的人也都听到了。
东仪门的羽林军闻言动作一滞。同袍相战,本就让人起疑,如今又闻霍铮之语,军心便乱。
霍铮手里长/枪如龙,拔浪分海,直指洪海。洪海“噔噔”退了两步,被他一/枪挑掉了兵刃,震倒在地。孙川见状立时赶来,将刀刃架到了洪海颈上。
他在半空掠了一圈,飞出时恰逢俞眉远纵马到他身前,他“哈哈”一笑,再度飞上马背,坐回她的身后。
“燕王霍远庭弑君谋逆,洪海助纣为虐!如今都已伏法。同是大安之军,大家快放下兵刃,莫再刀戈相向!”俞眉远一夹马腹,带着霍铮往回奔,一边跟着高喝。
她声音清脆,如娇龙出海,又似珠玉落雨,惊醒了人。
很快,孙川亦跟着高吼,声音传开,西仪门的羽林军亦者齐声叫起,声势如雷,震慑得东仪门的羽林军很快丢了兵刃。
霍铮从俞眉远手中接回缰绳,问道:“痛快吗?”
俞眉远点头如捣蒜,心血依旧澎湃。
两世为人,这是她最痛快的一刻。
霍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洪海已被人制住,孙川带着人冲进承天坛去救驾。
大势已定。
“没在皇城里骑过马吧?”他转回头,又问。
俞眉远摇头,她哪有这能耐可以在皇城里纵马随便跑。
“坐好了,我带你逛逛我们大安的皇城。”霍铮拉紧了马缰,调转了马头,竟不管不顾带着俞眉远往另一处飞奔而去。
身后,万事不理。
夕阳微光,一眼看遍三千繁华景。
所谓帝王将相,都比不上此刻他恣意纵马的痛快。
坐拥江山,怎敌她笑靥如花,脆语如歌。
这一生所求不多,不过是一马双人,仗剑天涯而已。
……
纵马狂奔,风声呼啸,吹得长发飞扬,衣裳如蝶舞。
琉琉瓦、朱红墙,飞凤檐、青龙柱,天家景象,乾坤日月,他陪她一马踏遍。
这滋味,痛快到让人梦里都要笑出来。
“呵……呵呵……”俞眉远听到铃音般的笑声从自己口中传出来。
如果是做梦,她都要被自己的笑声惊醒了吧?
好生痛快!
“喂,你说她是醒了还是没醒?”旁边有人嘀咕。
“不知道。”两人在小声对话。
“她以前在家睡觉也这样?”
“不知道。”
“你是不是她姐姐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没和她一块睡过,哪里知道她有这怪癖!”
两个人说着说着,竟互相埋怨起来。
“这么久了还不醒?”
“要不咱们宣太医再进来给她瞧瞧?”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