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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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连个基本步都跳不好。”后头有人附和了一句。
旁边的轰笑声已歇,但窃笑声却不断绝。
俞眉安坐起,对一切置若惘闻。她低头拍拍灰,就看到碧青的裙裾出现在自己眼前。
有人俯身扶住她的手臂。
她吃了一惊,忙缩手,抬了眼。
眼前是俞眉远。她已拾起俞眉安的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俞眉安。
俞眉安下意地捂住自己手臂,怔怔看她。
“起来吧。”俞眉远只是淡道,并没多说什么。
俞眉安便笨拙地爬起,接过弓,低了头:“谢谢。”
俞眉远目光扫过她的手臂,笑笑,不再说话。
“哟,现在在这儿姐妹情深呢?从前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连脸面都不顾了嘛。”张宜芳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蛮横道。
午膳前是自行习舞的时间,尚仪与司乐和教坊的师傅都不在殿上,无人约束她们。
“别挡道儿。”俞眉远声音不大,没什么表情。
“我挡道?我就是站在这里,你想过去,可以绕路。”张宜芳不肯退让半分。
“你们别闹了,正经练舞吧。”魏枕月从后头上来,拉了拉张宜芳的手。
张宜芳甩手:“魏枕月,你少做好人,你心里恐怕比我更讨厌她吧。”
“我才没功夫来这做好人,你们这么闹着,耽误大家练舞的时间了。”魏枕月也沉了脸。
张宜芳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众人已团团围着她们,她并不在乎:“那又如何,练也是白练,这祭舞的资格只能是我的。”
旁边顿时响起几声不忿然之语。
魏枕月却咬了牙不吭声,魏眠曦交代过她,张宜芳是淑妃家的人,与五皇子一派,让她不要与之作对,是以如今她只好吞了这气。
俞眉远不耐烦了。
“喂,你们看戏也看挺久了,这么干看着多没意思。不如来打个赌,比比看吧。”她闲闲凉凉地开口。
“好啊,想比什么?”张宜芳凤眼一挑,问她。
“赌能不能进二选。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一天的丫头,必须言听计从,谁敢跟我赌?”
“赌谁?赌你能不能进二选吗?”魏枕月蹙眉道。
二选,会在二十个姑娘里留下最后五个。如今的毓秀宫里,舞跳得最好的当属她和张宜芳及另外四人,俞眉远从初拔到现在,一直表现平平,舞也中规中矩,然而她在初拔里一鸣惊人,谁知道是不是留了后手。
“哼。没意思的彩头。”张宜芳虽然不屑,心里却与魏枕月一样的想法。
俞眉远才是这场二选的头号劲敌。
“那再加一个彩头,如果我进了二选,而她没进,我就放弃二选资格。”俞眉远笑了。
“她?”众人不解。
“对啊,赌的就是我三姐能不能进二选。她若进了,就算我赢,你们都给我当一天的丫头;若她没进,就算我输,除了给你当丫头,若我进了最后五个人,我就放弃资格。如何?”俞眉远慢条斯理道。
“阿远。”俞眉安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俞眉远拿自己来赌。
“好,我同你赌。”魏枕月思忖片刻,先开了口。
如今离选拔之日只剩五天,凭俞三的舞技肯定过不了二选,然而俞眉远就难说了,当不当丫头她无所谓,她就想让俞眉远放弃资格。
这场上诸秀中,只有俞眉远一个人,让她毫无赢的把握。
“我也和你赌。”张宜芳如是想着。
“好,一言为定,其她不赌的人为证,记清楚了!”俞眉远一改从前的淡漠,笑得贼精。
……
上午的舞训结束,一场小争斗渐歇,诸芳出了曜华阁回毓秀宫用饭。
“你不需要为了我和她们赌?”俞眉安急冲冲跟在俞眉远背后道。
“为了你?”俞眉远斜看她,“你想多了,我为的是我自己。”
看不惯张宜芳和魏枕月,还有那起踩高捧高之辈而已。
“可你用二选的资格……”
“这与你无关,你跳好你的舞就是。”俞眉远打断她。二选她是绝对不会再上,资格这东西只对想要的人才有吸引力,于她毫无用处。
俞眉安站在原地,片刻后一跺脚,追到她身边:“那这样,要是你输了,我……我替你当那一天的丫头。”
俞眉远总算转头看了她两眼,道:“好。的确也要该要你替我承担这个赌注。不过,我不觉得我会输,你也一样吧?藏好你手臂和小腿上的东西,别叫人看出来。还有十天时间,好好练。”
俞眉安猛地按住自己的手。
她竟然看出来了。
为了练力量与体力,她每一天都在手上和脚上绑了沉重的沙袋。这方法,还是她从魏眠曦那里听来的,军营中常有将士将铅块绑在手脚之上做日常训练,久而久之一旦习惯了这样的重要,日后取下铅块时,速度和力量就会成倍增加。
她绑不了铅块,只能缝几个沙袋绑上。
希望有用……
……
日子一天天过着,十天时间转眼就过。
宫里三十天的舞训彻底结束。
魏眠曦的弓术课上足二十九日,一日未落。这二十九日里,他与俞眉远没有更多的接触,所有心思皆藏。他每日见她,无非也只是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既然正常的途径无法得到,他只能另辟奚径。
这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
七月中旬,酷暑难当,就算到了夜里,也是闷热难当。
第二天就是二选之日,诸秀今夜都早早歇下,储存体力。
俞眉远收到了新的消息。
杜老太太查出害丁氏流产的主使之人,正是孙嘉蕙。这日下午,她着人将孙嘉蕙绑入黑房,不许任何人探视,对外只称孙嘉蕙急病,因是家丑,她也不准任何人往外传。因事情未全部查清,孙嘉蕙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关入柴房,严密看守。
这事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外头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孙嘉蕙的娘家国公府都没得到一点消息。
而俞宗翰一病,孙嘉蕙被关,俞家大房后宅彻底没了主事之人,俞眉初虽有管家之权,却始终是待嫁女儿,杜老太太嫌她经不得事,便将管家之权从她手上收回,三房寡婶罗雨晴亦被赶回西府。
借着丁氏流产的由头,杜老太太又再行抄查之举,将东园的丫头婆子撵的撵,关的关,换上了一批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新下人。
一时之间,俞府大房上下人心惶惶。
事态严重,福林三言两语说不完,便将所有事情以蝇头小字书于纸上,卷成细长纸条递于俞眉远。俞眉远在烛下足足看了三遍,方将此信烧去。
东园的这些事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福林在信的尾端所写的一行话。
俞宗翰对外虽是称病闭门谢客,实则已经失踪两日,而俞章敏也忽然起了急病。
上辈子从没发生过的事,这辈子忽然爆发。
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
翌日,大晴天,毫无阴霾。
太阳祭舞次选之日。
俞眉远早早起来,洗漱妆点完毕,踏出房门,第一眼就见到细心打扮过的俞眉安。
她尚不知家中之事,正对今日的祭舞之选充满期待,看到俞眉远便露了丝笑。
那双眼眸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兴奋。
俞眉远便想着,像俞眉安这么活着,其实也蛮好。
第112章 告别()
宫里最近开始忙碌起来,一批匠人入宫翻修承天坛与两侧的祭舞台,又在承天坛前搭建起临时的祭台与宴饮台。
天祭那日,百官及命妇皆要入宫同行祭礼,除此之外,还有从民间请进宫的百位白身平民。君人者,以百姓为天,故这一百位平民取之诸姓族人,暗阖“百家之姓”。而所选之人,从垂髫小童到鹤发老者,男女老幼皆全,或为德高望之人,或为妇德之表率,或为四民之首、士农工商之姣,以这百姓之人喻天下兴旺安康。
天祭仪式结束后,才是天祭舞,祭舞之后,便由帝后于天祭坛前设宴款待百官命妇及百姓,其间有民间献艺表演与宫廷乐舞。
从晨到昏。
是为五年一度的天祭。
离天祭还有十天,天祭舞的次选开始。次选不像上一次,只是考验每个人的天赋与基础,这次是实打实的以舞技为斗。此番祭舞选拔仍旧在畅舞台,由由尚宫局五品以上女吏共同赏评,每位舞者跳过之后,便由她们投牌以示分数,最后的结果,以诸秀所得牌数最高五人者为选。
每位上场的姑娘将会着戴银色面具,着祭舞装,众人皆同,上场的顺序被打散,以杜绝赏评女吏的徇私舞弊之举。
在上场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排在第几位,唯一的名单,在贺尚宫手里握着。
大暑的天,畅舞台的地面被阳光晒得滚烫,上面无遮无挡,祭舞之衣繁复厚重,再加上长弓在手,无形中让诸人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祭舞当天祭舞者要于高台起舞,同样是骄阳当空,如果连在畅舞台这里都承受不住,那就没有资格上天祭台了。
乐音传来,众姑娘被隔绝在畅舞台旁的两层楼阁聆音楼上,一楼则是赏评女吏之所在。她们不能对话,只能各自坐在楼里,安心等着自己上场的机会,一边看其她人的舞。
俞眉远排得比较前,第三个就到她了。踩着乐音踏上畅舞台,她被这里的暑热给蒸得浑身粘腻,才刚上台,就已经出了身汗。循规蹈矩地把整个祭舞跳过一遍,她跳得没有任何新意。
“跳成这样?初拔头筹莫非真是假的?”贺尚宫坐在第一排,见了她的舞不由蹙眉。毕竟是初拔的头名,几位尚宫女吏对俞眉远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只是她没想到,就算俞眉远跳得再不好,也不至于跳成这样,就连最后的收尾动作,都是勉勉强强,毫无惊喜。
“尚宫大人,她虽然跳得不好,可您仔细看,她每一舞步,都与授舞师傅跳得分毫不差。”不喜欢归不喜,李司乐还是在贺尚宫耳边开了口。
所有动作能做到与授舞之人分毫不差,这本身就已经是种能耐了。
“这丫头怕是根本不想留下,初拔是误打误撞拿走了头名。”贺尚宫闻言惋惜叹气。
俞眉远大汗淋漓地下台,而所有跳完舞的姑娘,都不得再进聆音楼上,因面她坐到了赏评女吏后面的赏评席上。她的花牌拿得很少,只有寥寥几枚,像是安慰。
这次,她总不会再中了吧?
……
日头越来越晒,俞眉远庆幸自己排得比较靠前,如今可以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坐在阴凉处看别人烤着日光跳舞。
魏枕月第八个上场,她一开舞,便得了满堂彩。
英姿飒爽,似骄阳之光,举手抬足间皆是男儿大气,弓在她手间上下翻飞,灵动无比。她这套舞跳得行云流水,疾缓拿捏得恰到好处,到了收尾之时更是飞旋折腰,身形拧作弓形,弓撑地为弦,画龙点睛,暗和了这祭舞之名。
赏评女吏共十八人,她拿了十六枚花牌,若无意外,她已是次选之冠。
这舞跳得无可指摘,无论从形还是从意之上,都已是上上之品,就是俞眉远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若一定要说,便是魏枕月过于追求英武之势,倒忽略了一个“柔”字,稍显刚强。
但终究瑕不掩瑜。
张宜芳第十三个出来。若论舞技,她是她们之间舞跳得最好以及身段柔韧度最强的,任何难度的动作和姿势到她这里都信手拈来。她的祭舞跳得同样出色,所有动作都做到极致,她又将飞天舞融入其中,因而整支舞跳来如仙人驾云,收尾处的动作更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旋跃,美到极致。
一段很美的舞,只是……俞眉远摇了摇头。刻意求难,反倒失了灵性,显得匠气过重,再加上飞天之舞求的是婀娜柔媚,与弓舞的气韵正好相反。
美则美矣,灵则灵也,只是过柔过媚,缺少阳刚。
果然,张宜芳只拿到十四枚花牌。她显然不明白自己败在何处,忿然坐到赏评席上。
这十九个姑娘里,俞眉远只认得出戴了面具的张宜芳与魏枕月,以及一个俞眉安。
目前的情势,与她估算得差不多,魏枕月和张宜芳都排在前面,中间出了匹黑马,竟拿到与张宜芳同样的牌数。
五个人,俞眉安至少要保证拿到十三枚花牌,才能中选。
……
俞眉安仍是最后一个出来。
出场之时,没有人认出她。进了赏评席的姑娘,还不能取下脸上面具。
俞眉远在下头倒想给她扔两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