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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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音见毓秀哀痛,心中何其悲戚,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有些伤口,只能等它自愈。
毓秀对凌音伸出手,将他引到她身边一同坐,“舒家入局之后,有许多事都要修罗堂暗中行事,悦声一定要十分谨慎。”
凌音一一点头应了,二人又私语了几句,眼看殿外已有天光,凌音便辞了毓秀,匆匆而去。
毓秀站在窗边吹了半晌风,望着晦暗不明的晨昏颜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光大亮,毓秀还是没有半分睡意,侍从们进殿伺候洗漱更衣,她便吩咐他们不要吵醒姜郁。
嬷嬷们帮毓秀梳头的时候,手抖了几次,周赟在一边看着,眼前一片模糊。
毓秀觉出周围静穆的气氛,转头看到周赟郑乔二人的脸色,禁不住笑出声来,“几根白发就让你们如丧考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驾崩了。”
周赟哪听得了这种话,躬身对毓秀一拜,“皇上……”
毓秀笑着摆摆手,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昨晚宫中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你们是聪明人,一定都知道不要以讹传讹,在宫中散布流言的道理。”
周赟等答话的异口同声,“下士等不敢。”
毓秀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谨慎之人,你二人在我身边,与别宫侍从更有不同,要是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要尽早劝止。关于棋妃的事,臣不想听到一句不实之言,宫中若有人屡教不改,私传消息,你们都可代我处置。”
周赟与郑乔跪地应了,毓秀梳好头,转头对周赟道,“今日不该是你当班,你若执意不肯歇息,病倒了,反倒得不偿失。”
周赟重重点了点头,护送毓秀出殿之后就被赶去歇息。
郑乔一人陪毓秀上朝,众臣看到毓秀的白发,都在心里暗暗吃惊。
姜壖与凌寒香几人一早得到消息,都知毓秀为何哀愁如此。
后宫事前朝不提,姜党却免不了在言辞之间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地讥讽毓秀。
毓秀只当没听见,面上不动声色,忍耐不言。
舒景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眉眼之间却隐现幸灾乐祸的神气,毓秀思索半晌,开口道,“纪将军等不日就到京城,早朝之后,请两位宰辅,伯爵与工部尚书到勤政殿,与朕一同商议安葬华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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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抬头看了一眼毓秀; 毓秀面无表情;她再看姜壖; 姜壖竟也不动声色。是她多心也好;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违和之处。
散了早朝,四人跟随毓秀去勤政殿。舒景眼看着姜壖与凌寒香偶尔说笑; 一派和乐; 禁不住暗自腹诽,只认定他们人前做戏。
阮青梅见舒景脸色不好; 一路上也不敢说话,默默在心里盘算待会该怎么在毓秀面前陈词。
到了勤政殿,毓秀也不急着入正题,吩咐侍从为四臣上了瓜果点心。
几人用着茶,谁也不肯先开口,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半晌也只说了无关紧要的话。
毓秀在上位看四人虚与委蛇,禁不住在心里冷笑。
最后还是舒景熬不过; 站起身说一句; “皇上召臣等来商议为华殿下修陵的事; 不如请工部尚书算一算要花费多少?”
一开口就是花费多少,她眼里果然只有银子。
毓秀低头喝一口茶,“今日之所以没有请户部尚书一同前来,本意不是为确认花费。朕要与诸位卿家商议另一件事; 该以妃礼安葬华砚; 还是臣礼。”
舒景闻言; 吃了一惊,姜壖面上却并无异色,显然是一早就听到风声。
阮青梅见舒景对她使眼色,便出列对毓秀行礼,“画傧殿下是皇上亲封,本该以妃礼厚葬,怎么会有以臣礼下葬一说?”
未等毓秀开口,凌寒香就似笑非笑地答一句,“画傧殿下虽是皇上亲封,此番却是以御史钦差的身份去林州,也因此遭奸人暗害,以臣礼下葬,并非不合规矩。”
阮青梅见姜壖没有开口,心里便多了顶撞凌寒香的底气,“殿下一片忠心天地可昭,以臣礼下葬虽全了他的贤名,却罔顾他与皇上一世恩爱。皇上怎么会准许殿下葬在皇家陵园之外,百年之后不得厮守。”
这一句话的确触到了毓秀的痛点,她当初答应神威将军以臣礼安葬华砚,心里最遗憾的就是不能与他死得同穴。以至于之后姜郁献计,请她以妃礼安葬华砚时,她也曾一度怀疑,她之所以会被轻易煽动,政治上的考虑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她反悔的心意作祟。
毓秀明知这么做很自私,却想自私到底,即便那个人不在了,她也不想放他离开。
舒景见毓秀半晌没有说话,一脸哀戚之色,似乎是被阮青梅的话打动了,忙帮腔一句,“尚书大人言之有理,殿下虽未有幸与皇上白头偕老,可他对皇上的心日月可鉴,殿下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葬在妃陵之中,永伴皇上左右。”
毓秀扶着额头,满心无奈,“朕何尝不想让惜墨长伴朕左右,只是朕已经答应神威将军要以臣礼安葬惜墨了,君无戏言,怎能出尔反尔。”
舒景与阮青梅面面相觑,半晌也没人开口接话。
凌寒香本想劝抚一句,却被姜壖抢先一步,“皇上体恤神威将军丧子之痛,是皇上宅心仁厚。殿下先是傧,后是臣,依照旧例,殁后还要加封。依臣看来,神威将军之所以求皇上以臣礼安葬殿下,十有七八是心中不忿的负气之举。”
舒景点头道,“姜相言之有理,殿下在外遭人刺杀而死,听闻……竟连全尸也无,神威将军身为人母,心痛其子惨死也是人之常情。即便不敢怪罪皇上派殿下出巡,心中却暗存一口怨气,她执意求皇上以臣礼安葬殿下,实是被怨恨冲昏了头脑,一时冲动罢了。”
毓秀一声长叹,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半晌才开口道,“姜相与伯爵说的正是。朕去将军府探望神威将军,他们夫妻哀毁骨立,肝肠寸断。神威将军虽是女中豪杰,却也受不得这丧子之痛,急火攻心,病在当场。御医赶去将军府诊治,只说她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只靠山参养着性命。朕见她时,她虽不曾开口怨我一句,一哀一痛,却皆是控诉。”
舒景与姜壖目光交汇,见姜壖对她做了一个礼谦的眼色,便开口道,“神威将军的哀痛,臣虽不曾亲受,却也能猜测一二,当初三女遇刺伤重,五女身染恶疾命悬一线,臣是如何心急如焚,想必皇上还历历在目。为人臣者,不该为一时意气左右,忘了臣子的本分。否则时过境迁,再回头想来,就只剩满心的悔恨与羞愧。”
毓秀在心里冷笑,舒景言之凿凿,似有深意,难道是在为当初逼迫她割肉献血的事表露悔意。
只是她刻意提起舒娴,又有什么用意。
毓秀笑着点点头,一边打量舒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姜壖与凌寒香但笑不语,目光只追随毓秀。
阮青梅笑道,“于情于理,皇上都该以妃礼安葬殿下。若是皇上怕神威将军伤心,臣等与神威将军同朝为官,皆可好言规劝于她。”
毓秀摆手道,“神威将军病卧在床,恐怕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未免她多心,你们都不要去打扰她。既然众卿都赞成以妃礼安葬惜墨,朕会找时机亲自说服她。”
阮青梅看了看舒景,躬身对毓秀应一声是。
舒景笑道,“皇上既已决议已妃礼安葬殿下,之后便该由工部拟一封在妃陵中选墓的折子,请皇上定夺。”
毓秀一皱眉头,“朕虽决议以后宫之礼安葬华砚,却不想将他葬到妃陵。众卿都知朕与惜墨情深似海,若朕百年之后不能与他合葬,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心安。”
话说到这个地步,底下的几个人也都明白毓秀的意思了。
舒景心中虽有些吃惊,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姜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凌寒香见三人都不说话,就出面对毓秀笑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追风殿下为后,并以后礼安葬。”
毓秀哀哀望着姜壖,答话时十分犹豫,“朕也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众卿以为朕任性也好,小儿女情怀也罢,若惜墨不是以后礼下葬,朕百年之后便不能与他合陵,一想到这,朕就彻夜不得安眠。朕也知此举对皇后似有不公,但请众卿体谅我一片痴心,容我越礼一次。”
姜壖呵呵一笑,“皇上即便追封华砚为后,也不算越礼,追封毕竟只是追封,乃是皇上哀悼殿下,才给殿下的荣耀。本朝开国以来,也有后宫生前为妃,殁后加封为后的先例,也曾有君王陵中两后相伴的先例。皇上与殿下伉俪情深,他又是枉死,论国法人情,以后礼安葬殿下都无可厚非。”
舒景见姜壖如此豁达,心中反倒生出疑虑,他越是不在乎礼数名分,越是不把皇权与皇上放在眼里,他既然不为姜郁抱不平,莫非是一早就在心中做了决定,当真将毓秀看做一枚弃子。
若小皇帝是聪明人,从姜壖的态度中也该觉出蹊跷,有感自危,她却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面上还隐有笑意。
舒景望向凌寒香半晌,只等她出言提点毓秀,谁知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发一言,熬到最后,还是要她出面说话。
“从前固然有一皇双后合葬的先例,却也是因一后先殁,再封一后的缘故。如今皇后安在,殁的只是一个傧妃,皇上若以后礼安葬华殿下,必定会惹人非议,又将姜皇后至于何地。”
毓秀面色尴尬,似满心为难,“朕也知此举不合礼数,只是……”
话说半句,正在难堪时,却被姜壖接了过去,“当初皇上就有心将殿下封为皇后,之后是为抚恤老臣与太妃,才把荣耀给了姜家,姜家怎会不识抬举,与一个亡人斤斤计较。皇上与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有灵犀,琴瑟和鸣,如今他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臣等只有尽其所能,全了皇上与殿下的一世深情。”
话说的冠冕堂皇,听起来并没有明谦暗争的意思。凌寒香与阮青梅听罢姜壖一番慷慨陈词,纷纷开口赞他宽宏豁达,为人臣表率。
舒景半眯着眼打量姜壖半晌,虽也随声附和称赞他几句,心里想的却是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对小皇帝如此恭敬示好,不是下定决心将她赶下皇位,找傀儡取而代之,就是为了某些利益暂且忍让,故意将一盘赢棋下成和棋。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是不利。
为今之计,唯有小心试探为上。
毓秀明知姜壖与舒景各怀鬼胎,却故意装作懵懂不知,“此事到底如何处置,朕还要再谨慎地想一想,与伯良商议后定论。今日的事就议到这里,诸位卿家劳累了,请早些回府歇息。”
四臣起身对毓秀行礼,姜壖与凌寒香顾自出门,舒景却不肯走,只到毓秀面前拜道,“臣想去储秀宫见一见静娴,不知皇上可赏脸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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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万万没料到舒景会提议同她一起去储秀宫; 以她现在的心情; 实在不想与舒娴周旋。
舒景见毓秀不答话; 猜到她不情愿,就笑着劝说一句; “静娴进宫之后; 皇上还不曾在储秀宫留宿,即便是做一做样子; 你也该偶尔见见她。”
当初硬要舒娴进宫的是舒家,难不成舒娴还想凭借女妃的身份,得到她的垂爱?即便是为了彼此的颜面,这要求也太不合时宜了。
毓秀心中不忿,面上却不动声色,“华砚在外遇刺; 这些日子里朕一直心绪不宁,见了静娴恐怕也是强颜欢笑,何必引她同我一起伤心; 不如等安葬了华砚; 我再去看她。”
舒景走到毓秀身边; 拉住她的手笑道,“臣何尝不知皇上的哀痛,可皇上也该体谅舒家的为难。舒娴进宫之前就十分仰慕皇上,一心想同皇上亲近; 若皇上因为别的人把她推远; 岂不寒了她的心。”
十分仰慕; 一心想亲近?
真是天大的笑话。
舒娴十分嫉恨,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倒是真的。
在毓秀眼里,舒娴与利刃无异,对她敬而远之已是她的底线,要她故作姿态,在人前做出一副与她相亲相爱的假象,实在是强人所难。
舒景见毓秀还是不点头,就把握她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毓秀被逼迫的没办法,明知舒景罔顾规矩,走上阶到她身边拉她的手,就是势在必得,不肯罢休的意思,这么僵持下去也是无益,不如暂且忍让。
同是一朝权臣,姜壖与舒景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起码在人前还维持人臣的本分,不亏礼数,一个却仗着自己的权势,屡屡给君上难堪。
毓秀满心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