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之剑冷霜华-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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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形监视,不是用耳目可以察觉,只避不开冰清如镜的心。但现在的她,魂魄钝浊,神思暗眛,隐约有感已经算得格外敏锐,却不能确切锁定,只能在对方情绪波荡之下的主动泄露,才明确有感。
在这一点,已经是全然落了下风。
不过秦霜并不在意,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千般的手段,还是面对面才能践行。只是心中惊疑,对方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这所谓三大“人形化身”被自己一举杀死?
旋即无声讥笑——或许杀也可以,不杀也可以,对方都各有一套应对。
魔,终归是魔!
虽然懒懒的总不愿去想更多,但事到临头,思维的转速似乎还是一如从前,不用费心思量,疑点已然一一呈现,无限贴近真实。
寒冰蒙面的雪达摩,黑雾罩身的黑瞳,皆有意无意地隔蔽了她的审视,让她不能直观地看到他们的神情,从中推演出更多信息,但那又有什么干系?只是因为可怜孔慈的遭遇,就不论合不合适,选择其为借体对象?
若说魔不会救人,也不正确。大私求利有时候也像是舍己为人,一心至公,以己身性命献祭的蛊惑总是会千百倍地强大。有时候魔的做为较诸神佛更能直指人心,情动生惜。
但魔之所以背负恶名,并非全是世人愚昧,神佛诽谤,实是因为魔从心所欲,行事全看自身喜怒。对生命的轻贱,是刻入骨中。救一人,更可能害千万人。对一两人的好,抵消不了魔在本性上对众生的恶意。
出淤泥而不染,对魔,就是一句笑话。面上看来最为友善的魔,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许远超那些面目狰狞之辈。神佛至少还戴上一层伪善的面具,便算是“食人”也有所节制,不会涸泽而渔。魔的破坏,却可能绝无下限。就算最后是损人不利己的同归于尽,魔依旧会放声大笑,为兴趣的满足而得意洋洋。
若有一个人以魔为尊,以魔为善,那么当见过血浸的大地上所铺陈的皑皑白骨,经历过走过之后除了死寂再无任何生灵存在,便再不会有这样的看法。
黑瞳算不得真正的魔女,也不是割肉饲鹰的佛陀,身不算人,心仍是人。血仇、忠诚,如两条枷锁束缚着她的行动,这样更加容易判断。她的生死绝不是由她的个人意愿所决定,不会因为对于一个八岁女童的怜惜而忘我舍身。否则这世上凄惨的人何其之多,只有孔慈一人恩能够入得黑瞳青眼?
甘愿牺牲自身,也要让孔慈活下来,惟一正常且合理的解释是,图谋者大。换言说,活着的孔慈,是“它”之“魔渡众生”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孔慈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这般重视?
只是浅浅一想便即丢开,不过是身外烦扰的细枝末节,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更觉有趣的是心中那些乍然而现的念头。若她坚持要黑瞳并孔慈的命,步惊云是否也会也如聂风一般,站在她对面,让她体验一把什么叫亲离众叛?
雪达摩说的是真话,但并非全部,黑瞳也是。不用眼看,黑瞳的情形也了然于心,黑雾不再增加也未曾减少,不动不变如凝固的黑色石头。双魂一体的弊端不必说,就算是同一个人,有了两种心思,互争不下,也会备受煎熬。
孔慈对步惊云抱着什么感情,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秦霜完全不关心,只是在黑瞳道破孔慈暗藏的心思时,感知中骤然响起的一声抽泣,叫她也惊了一跳。
没有黑瞳的续命,孔慈不可能在八岁之后,进入天下会,与步惊云相识相处,将其烙刻在心底,以最谦卑的姿态去恋慕。但此时此刻,看着黑瞳替代己身站在众人之前,不顾她的竭力抗拒做出她绝不愿做的事,说她绝不想说的话,将她私下的行为暴露于人前,她的哭泣和呐喊,都是徒劳。
这样的痛苦,甚至叫秦霜明白“听到”本来受压制的孔慈以最大的绝望迸发而出的一句质问——为什么黑瞳要选取她为借体对象,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死在八岁那年?!
虽然,人生环环相扣,因果相陈,又岂会有完美无缺?虽然,孔慈的懦弱和首鼠两端,秦霜从来都不喜欢。但那一刹那,也由此而动怒。是触碰到根本禁忌的无名怒火,是发自灵魂深底的厌恶,转而便是想要还治其身的心念,
不做,不是不懂,人心不好测量,却是太好玩弄。
不惧死?有太多事,比死亡更可怕。
贪生者致其死,嗜利者夺其利,重情者伤其情……总有一项切中肯綮,让人生畏生惧,无法承受。人心自囚,比之真正的地狱何止可怕千百倍?
问过两个问题,就轻轻纵过。但若不放雪达摩离去,而是再加一句——一个问题饶过一个人,谁死谁活?
雪达摩对黑瞳的关心,不要太过明显,却认为黑瞳对她冷嘲热讽,诸多不满,并不领情。这到底是真是假?问不出来,试一试,就能知道。虽然并非绝对,但生死关头的抉择,往往可以将其他杂念摒除,透出真正的心意。
若身边是那个人,心头的蠢蠢欲动,不用多想,便会直接付诸实施,然后无声浅笑。是真的不在乎吗?在乎,就是最能利用来刺穿心底的利刃!便不如所料也无所谓,不过是个受命而行的马前卒,顺手而为也罢了,当不起全力以赴。
但身边却是步惊云,便不曾有言在先,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便会莫名地冷静下来,不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冲动的行为。
纵身而下容易,想要再攀升而起就加倍艰难。自由自在,从心所欲,是仙,也可能是魔。
无论软硬兼施,生死考较,先有神,再有黑瞳口中的主人,也许还有更多面目隐约藏头露尾的人……他,或她,或者他们,抱着形形□□的目的,同样的不允许她回头,必要她磨灭一切可能的柔软、平和、自在。她的反抗,也似是在一去不返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时的痛快,长久实与对方沦落无异。哪怕是矫枉过正的胶柱鼓瑟,也必须先立下规矩,才可求方圆……一念之间,再度厘定了行动的原则。做想做的事,括实现……许下的愿。
于是,首先放过雪达摩。再打量黑瞳,却有些稍稍为难。
两者的灵魂在一起已然超过十年,早已渐次融合。想要完整分开,或至少保证孔慈无损,基本属于不可能,也许只有施术者出手,才能有一二希望。
“六道魔渡”完全是对方自创,在她所知之外。虽然大道归一,不会凭空而生,细细追寻,也不是无迹可寻。但这种操控灵魂的术法,一直便在她的所厌之内,知是知道,也仅是知道,具体如何,从未曾实践过。
她再是天才,也不是全知全能,即便现在开始研究如何破解,也需要时间,更需要……素材!这种违反本身兴趣的事,只是为了孔慈,她生不出动力。
何况,她已经看出结果。即便分不开,对孔慈也没有什么大碍。黑瞳是以己身魂力反哺孔慈,才让两个灵魂可以并存一体。不出一年,黑瞳的意识便会彻底消失。而若是像现在这般强行出现,魂力耗损,难出一月。
所以,孔慈最大的危险还是来自黑瞳有可能的玉石俱焚,最好让其失去自主能力,熬过这段时间?
第347章()
所借用的星力,即便引而不发,也无时无刻不在虚耗着心神,秦霜念如电转,也在一瞬之间已经全部权衡完毕,多想也不会有所增补转改。手腕一翻,书册再度出现在手中。
虽然她始终只是用之而不是舍身合为一体,无法全面发挥书册的功用,但只是封印属于黑瞳的意识而不伤损孔慈的肉身,恰在可用的范围之内。
使用的次数愈多,书册上的魂印烙痕越深,未来想要剥离,所付出的代价便越高。在未来和当下之间,秦霜还是选择了当下。
仿佛意识到危机的临近,黑瞳蓦地双目一翻,周身黑雾翻卷着迅速散去。待得眼瞳翻转回白,已经换做一脸惶惑,口中更发出一个惊恐过度的声音:“怎……会这样的?云……少爷,霜……小姐,我……”
脸孔不变,只是神气和声音的变化,已足以让人清晰辨出这是由黑瞳变回了孔慈。但不等孔慈一句话说完,下一刻,就像是被突然掐住喉咙,生生从中而断,再出声,又变成了黑瞳独特低沉的嗓音,面上也重新挂出了邪肆的笑容:“嘿嘿!怎么样?这个把戏可还入得霜小姐法眼?”
秦霜猛然一扣书册,眸色转深:“很好!”
这是个她完全没想到的变化。黑雾的遮掩,让她没有及时发现黑瞳沉默下来,竟然是在加速魂力燃烧,短短时间内,本就不完整的魂魄已然全面渗入到孔慈的灵魂之中。
放弃轮回的可能,抹消自身的存在,黑瞳只怕是将寄托之身孔慈暴露在众人之前就已经下定了这份决心。
从此之后,黑瞳即是孔慈,孔慈即是黑瞳,能够杀死,却不能分离。即便未来黑瞳的意识彻底消散,孔慈日常所表现出来的,仍将是过去所认识的那个人,但这份根植到灵魂深处的执念,如果不令她的心愿彻底完成,孔慈依然会随时随地性情大变,变身而成“黑瞳”。
那么,无论黑瞳继续存在与否,所肩负的任务都会继续进行下去,不会有所影响。
蝼蚁尚且贪生,黑瞳却完全舍弃了对生命的眷恋。这份狠劲,比孔慈原本的优柔寡断是要好的太多,但站在对面,秦霜却无法欣赏。即便不认为能做到一切,但方才答应,转眼却发现自己无法履行……
若孔慈的性子不是那么绵软,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会默默饮泣,自甘认命,但凡能有所反抗,那么她就能乘隙而入,强行将属于黑瞳的部分剔除掉。对于可能的损害,做为普通人,并将继续普通生活下去的的孔慈,总可以弥补,不会残或伤至无法挽回。
结果如此,让秦霜怎么能不心生恼恨?
不过,迁怒终不是秦霜的习惯。对黑瞳的得意,秦霜只是咬紧了牙关,孔慈生性如此,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终还是她能力有所欠缺,决断慢了一线……
“就,这样,可以了。”步惊云轻按秦霜的肩,示意她收起手册。虽不曾看出黑瞳的这番表演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秦霜前后的态度变化是如此明显。显然,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已经由可以解决变成无从措手。
步惊云从来没有觉得秦霜的想法、做法难以理解,就像她知道他关心的只是孔慈,而不是黑瞳,就想要还他一个“原来”的孔慈。但他只需要她不要杀人,并不需要她做更多。
“就这样可以了?”学着步惊云的话,黑瞳邪笑高呼。想要看到秦霜“受挫”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看秦霜的脸色,黑瞳觉得便不是为了保证计划的完成,她这番“牺牲”也是值得。
“我因孔慈而再生,孔慈又何尝不是仰赖我而生?虽然我承认我潜伏在孔慈体内,的确是有所图谋,但我不仅让孔慈活下来,更一直保护着她,否则,”黑瞳邪邪一瞄聂风:“以她这张脸,这等懦弱无用的性子,早在吃人的天下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孔慈初入天下会时,自是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侍婢主管香莲的打骂,但很快便抓住机会,进入天霜阁服侍秦霜。秦霜虽没有给予特别对待,但威权所在,谁敢随意欺侮孔慈,不给秦霜面子?
之后,先是步惊云,再是聂风,孔慈所服侍的对象虽有所更换。但步惊云外表冷酷,极度沉默,天下会中寻常帮众婢仆对其畏惧还在秦霜之上。而秉性使然,聂风对待孔慈,温煦有加,完全不似对待一个奴婢,倒像是一个平等的友朋。
是孔慈太过自卑,将自家想得太低,对于聂风的好意,诚惶诚恐,总觉得自己不配。渐渐存了别的心思后,更是自怨自艾,自觉命薄身贱。却从没去想,天下会还有哪一个侍婢,会有她这样“特殊”的地位?
这些关照,黑瞳要刻意加以忽略,步惊云和秦霜自是不加理会,聂风也不会说些什么。
对于黑瞳突然投来的眼神,聂风更丝毫不曾去想其后是否还有其他含意,只是眉头深蹙,黑瞳的态度未免太过镇定,仿佛有恃无恐一般。就是那么笃定孔慈在步惊云心中的地位之重要,同时也坚信步惊云对秦霜的“制约”?
聂风不由转首一望步惊云,和步惊云如同盖上一层万丈寒沼的双目一触即分。向来这位师兄都将自身的情绪掩藏得很深,叫人丝毫看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和秦霜之间,似乎一直有一种别样的默契,总不会真正触怒秦霜到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