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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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有所用心,为自己周全了这边的礼数不说,也不令贸贸然同了他家去冲撞了人。又想章回大家出身,虽好学谦恭,招摇之举一无,然而书院里言语行动自然带出一股矜傲,自己每常说他与那些清贫寒门子弟不同,当时言者无心,此刻想来,皆有缘故。不过是自己平日里骄傲惯了,只道江南地界士绅官宦皆以自家为尊,常人莫不慑于门庭,因此从来与人结交只一心顾忌家世、讳言出身;虽见着那些痕迹,到底也不真以为意,才使得直到今日舅父说明,方识得他庐山面目。自己先刚还怨他不能竭诚相待,对自己未曾全知全信,然而照此刻这样想来,却是自己的眼拙愚钝,又傲慢无礼在先了——直怔了半晌,谢楷方才笑一笑,道:“你们在家中,眼观耳闻的,知道得倒也细致。”
那凭儿自不知他心里面一时诸多想头,听到这般说,只当是真心褒奖,顿时就得了意,笑道:“就是少爷这句话。我们每日在家,跟出去的少,然而老爷太太日常便不用人?家里短长,人来人去,我们也都随着看着,天长日久的总也能长些儿见识。章家大爷、大奶奶常来常往,我们不时见着,自然知道。真真是老爷太太一般的尊贵好人儿,模样又清俊,言行又爽利,待下又慷慨宽大……”
一言未了,旁边珍珠、顺儿一起推他,一边笑道:“这小子可是没规矩疯了!哪里有这般议论别人家太太老爷,又这般跟公子爷们儿说话的!”珍珠又捶他一下,顺手拿两个核桃塞嘴,道:“还不快歇了嘴,仔细吃你的吧!”
谢楷摆手笑道:“还是我逗着说起来的,莫要过责了他。”就栗子里拣了三五个大个儿的与他,因问那两个说:“我与那章家少爷章回做了三四年的同学,书院里头本来最好,只是头一回来常州,要往他父母跟前行个礼,心上正惴惴的。现听说舅父同章家大爷两下知交,这样倒是好了,凡事有长辈带携教导着,也省得我年少无知的犯错。”
珍珠和他两个闻言立刻笑起来:“表少爷是什么人?哪里就犯错的。”
谢楷笑笑摇头,说道:“我早上是与章家的回少爷一船过来,又得他拿车捎了我一程。早知道有这些往来,就该邀他进府来坐上一坐。如今这般错过去,心里总不好意思的。”
珍珠道:“表少爷既然与章家少爷好,这些想来也不会在他心。表少爷也不用多挂怀。等这两日他家大爷的寿辰做完,他得了空儿,少爷邀过家来耍几日,可不比匆匆忙忙一坐一谢的强?就是老爷太太那边也指定欢喜的。”
谢楷拍手笑道:“你这个主意好,就听你的罢。”一边说着,一边自家盘算那肚皮经道:“我这是头一回来常州,各处的尊长叩见,行礼问安的就不说了。倒是该趁着春暖晴好,把延陵城里里外外那些名胜古迹去游一游、看一看。到时少不得要烦劳章怀英。再有舅父跟他父亲这般好,后面跟着一同往他府上去的遭数也只会多,不会少。”于是转头向那两个小子说道:“你两个既晓得章家,又时常往来、知道行动规矩,以后都要及时提醒、指点给我才好。”
珍珠、顺儿、凭儿忙一起站起来,说:“都是分内事情,当不起表少爷说‘指点’两个字。”
谢楷笑嘻嘻摆手,叫三人坐下,又让自在吃零嘴儿。然后慢慢问顾府里人丁,各人喜好、职责管事、平日里情况照应。又问下午时候范夫人遣潘华家的送来的东西,衣物书籍安置,以及见礼打赏的银钱等事。珍珠一一答了,说家里的老人并几个管事本来都要亲来行礼,只是上房里老爷太太留饭,时辰晚了,故不敢扰,约了明日再来磕头拜谢。向谢楷转他们的话说道:“几个都说,千万谢爷的赏,当不起爷的问。凡有什么事情爷只管吩咐,小的们随时孝敬着。”
谢楷笑道:“我此来,凡事是必定要你们费心的,只不嫌着我就好。”
珍珠闻言笑道:“这是我们底下人的本分,也是老爷、太太与金陵城里的一分儿牵念。我们伺候得好了,彼时少爷回去给那边捎个信、说句话,就是十分承情了。”谢楷笑着点头应了。
又闲话了一会儿,就听外头自鸣钟敲九下。珍珠忙起身,道:“可是忘了时辰。表少爷连坐了两日的船,今儿到了地界,又见了老爷太太高兴,精神头儿振奋不假,但这身体可是早劳乏了。晚上又喝了一点子酒,说了这半天话,再不能熬了。”便请谢楷洗漱安置。一边叫扣儿将桌上收拾了,还把食盒提回去;又叫两个小厮去传话徐妈,让提热水与汤婆子进来。
等东西送到,珍珠先把床上用汤婆子仔细熨烫过,将被窝烘得暖了;然后服侍谢楷漱了口,再换衣服、净面,披着小衣裳喝一盏养气定神茶,这才到床上睡下。珍珠下了棉帐锦幔,沿床一周细细搪塞严了,便坐在外头凳上;只一会儿,就听得里面细细的鼻息声响。珍珠方出了里屋,又到房内房外检点盘查一遍,这才命各人安心歇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噜咕噜噜,表示小谢其实一直都是聪明人来着。就是反应慢了点,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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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就是珍珠了。如果感觉她对应的就是袭人,还请注意珍珠和袭人的区别哟~~~
第38章 第十六回中()
第二日一早,谢楷起来不多时,顾冲那边就有人来请。谢楷忙换了衣服赶到上房去。才进门,顾冲就招手笑道:“来了?章家才打发人来递帖子,章仰之就要带着他家小子来家。你且过来,与我一起吃早饭。怕吃完了他爷儿俩就到啦。”
谢楷听了,顿时欢喜,就在顾冲手指的座儿上坐下。先问了舅父舅母安好,再谢一遍起居安排,说:“都是舅父舅母疼爱,照应无一不致,丫鬟小子伺候得也好,睡得竟比家里还舒坦些呢。”
顾冲笑骂道:“就会说嘴。”又点头道:“你住得好,就好了。”一边说,一边就带谢楷到厅上吃早饭。一时用饭毕,顾冲又紧赶着再把章家大小事情清点一回,吩咐说:“仰之开阔,行动更有洒脱不拘,你也别太抠了礼,在他面前只守了一个‘真’字就好。”
话才说到此,就有小厮来报:“章家大爷并大少爷来了。”谢楷一听,立刻跳起来,就要往外头奔去;才伸出脚,又忙忙收回,转头去看顾冲。顾冲见他这副猴急样子早是失笑,却招手叫那小厮过来,问:“来的是他家由大少爷?”
小厮道:“是。潘管家已经请到三不足轩奉茶。”
顾冲点头,携了谢楷往自家专会故友至交的小书斋去。这边谢楷听了他对答,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只在心里嘀咕怎么不是章回来,一面又对那章由十分的好奇,遂问道:“那由大少爷可是个什么样人?我听怀英说他这哥哥孝行敦厚,平和周正,是极好的。”
顾冲笑道:“既是怀英这么说,自然是不差的。”
谢楷无话。不一会儿舅甥两个到三不足轩,就见屋中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的那个枣色深衣,上面满绣五福暗纹,腰间用一条皂底绣金线五福绵长如意带束住。站的那个穿藏青色圆领袍服,束白缎底鹊梅春喜的腰带,足登藏青色镶鞋。谢楷就知道是章望和他那嗣长子的章由了,忙由顾冲带领着上前见过。
章望受了谢楷礼,就亲手拉起来,向顾冲笑道:“久闻你家这个,果然兰芝玉树,堪当那琼林第一枝。”取下随身佩的一物塞到他手里,道:“可叹我也只有些俗物作见面礼,权且拿着,就当个玩意儿吧。”
谢楷一看,乃是用五彩丝线编的一串十二枚玉钱,青玉为底、俏色作字,纹丝俱全,雕工极是精细,更兼一层玉光莹润,显是爱赏常玩之物。当时不敢收下。章望握了他手笑道:“你跟回儿是同学,他在南京得你多少照顾,你就当份谢礼收下,也安我的心。”一旁顾冲也笑着叫收下。
谢楷这才再三谢了,当即就佩到身上。章望见了,果然越发欢喜起来,又是一番赞叹。到底顾冲忍不住笑了,指着他道:“你这个章仰之,这么一大篇,是赞我外甥呢,还是赞你的玉?”
章望笑道:“都赞,都赞。相得益彰,而今可算有好注脚。”
说笑了一回,顾冲、章望才叫谢楷与章由两个自在逛去。顾冲道:“我们有话说,想你们年轻人也有话说。楷儿算是半个主人,就代我陪着由哥儿。由哥儿是常来的,我那花园子也熟,正好也跟楷儿讲讲——别下次有外头人来,他这个做主人的倒不知道路径,先露了怯。”两人听说,忙笑应了,依礼辞过顾冲谢楷,就并肩走出三不足轩,小厮跟随伺候着往花园去了。
看他两个走远,顾冲才向章望问道:“你那回小子呢?怎么不见他来?我这外甥可同学情深,一日如三秋的,方才听到你们来,险些就直飞出去。”
章望笑道:“他本想来的。只是昨日才回来,外祖父家还不曾去,倒不好先来拜望这边的。”
顾冲立刻明了,点头道:“是了。你岳丈岳母只得他这么一个嫡亲外孙,听说最疼爱不过。这三年搭头四年的在外头,指不定想成什么样,自然是要先往那里去。”
章望道:“等他家来,明儿就打发他过来行礼。听说还有两件小玩意儿,是他从南京专门带回给他妹妹和姨妈的,又有他母亲配上几样东西,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也都不给我说。你明儿看了,再告诉我。”
顾冲听了奇道:“还有这样的事?他和你家大奶奶倒瞒起你来?”但就见对过章望向自己挤挤眼,又朝身后方指一指,顿时就想起一事,猜到五六分,于是笑道:“若果然是这事,怕我也不能多快知道。原本就都是她们在看,总得她们自家先商量得来去眉目,才能一齐来告诉我们呢。但既有她两个一起看,就管保差池不着。你只操心小的就是。”
章望道:“他还小,也没真正进过京城的门,倒是不急。”
顾冲点头道:“说的也是,毕竟还未及冠。由哥儿大他五岁,正当时的年纪,屋里总不能一直空着。说到这个,我这边也一头包——才刚出去的那个,如今同样二十又二了呢!既到了常州,妹子妹婿多半就要托过来,到时候怕也少不得烦恼你家大奶奶。”
章望闻言愣一愣,但旋即就笑道:“我知道了。总是小儿女事情。我看你那外甥倒不是个多费事的。你也是空担的心。”
顾冲笑道:“果然这样,那就千万依仰之金口。”说着拿了茶碗在手,道:“以茶代酒,但愿儿女都不成心事。”
章望笑着也拿起茶碗,与他相对饮了。两个这才谈书画、论诗文,自在喝茶闲话不提。
却说章回这头,这日一早,洪氏先安排妥了章望、章由出门的事情,就叫府中专门伺候少爷小姐出门的管事来羽到院门上,吩咐:“少爷去小东门舅爷家里,路上你总照应。这边用一辆大车,再派两个车夫、两个跟车、两个马童伺候。于评家的带两个丫头另坐一辆,让两个媳妇、两个粗使婆子跟着。”转身又吩咐于评家的:“到舅爷家里,代我向老爷、太太磕头,请老爷、太太的安,说这旬实在脱不出身,只好等忙完这一阵再过去。先把日常做的两件衣服孝敬上。又有这边老太太赏的两块毛料、两匹缎子、四匹细纱,给太太跟两位舅奶奶;一对内画鼻烟壶,给老爷;两匣子新造点心,给几位侄少爷、侄小姐。再跟老爷太太说,外孙才到家,就高兴,一定别给他吃酒;也不好在那边住,家里老太太紧着重孙子,吃过了晚饭就定要回的,这边也会再派人去接。”
那于评家的一一应了,就带着要跟的丫头,拿了早备好的东西与管事来羽一起出去。章回坐在一旁看母亲分派,等他几个一走,就忍不住道:“我就多大的人,母亲还要特意嘱咐不让吃酒。难道我在外祖家就不知分寸?”
洪氏瞪他一眼,啐道:“我肚肠里爬出来的,我不知道你?家里头老爷太太眼睛盯着还能正经,到那边再没个人管你,就脱骨剥皮地现形。”看章回听了这话只管讪讪笑,少不得走上前,亲手替他打理冠带,又整一整佩物,口中道:“你身边小子也太不经心了,衣裳也不叫好好穿。以前在外头怎样我不管,如今家来,明天就让木莲到你那屋去,每日看着那些小子怎么给你穿衣收拾。下次再敢这样子出门,我先叫婆子们拿水泼你一身。”
章回忙应了,又谢了母亲。洪氏看一眼屋里的时辰钟,忙推着他出门,道:“快走快走!休教那边老爷、太太等得心焦。”章回这才告辞出来,坐了车往他外祖父洪艽家去了。
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