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婢-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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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脚步声虚浮无力,飘忽得好似鬼魅,却整齐得几乎成了一个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
夜色更深,雪花静静飘飞,整个平宁坊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律动节奏。
无数的妇孺老少默默地在暗夜里行走着,宛如鬼魅和活尸,空气中好似萦绕着一股飘渺空灵的香味。
行走的人群越来越多,好似整个平宁坊几百人都汇集在这里。
在慧清师太的喃喃念诵下,有些人自发的走到平宁坊周围的楼墙边,站成一排好似在警戒,其余的人跟随她来到了商驿周边,将这一片围得水泄不通。
慧清师太远远站在长街中央,耐心等待着。
不一会,就有人出现——正是那个魅惑妖娆的波斯回女。
只见她从眼睛中取下绿色膜片,又擦去浓妆,赫然只是个胡汉混血儿而已。
“金子都找到了!”
她气喘吁吁的低喊道,慧清师太也是面露喜色,两人一起来到寂静无声的堆场里,启开马车中的暗格,果然只见满目金子耀眼!
“终于是我们的了!”
慧清师太正在兴奋,面色却瞬间冻结了,化为铁青色的严霜:“这个味道……竟然已被唐赛儿那小妮子捷足先登!!“
她的叫声震惊而尖利,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仙风道骨。(。。)
第七十一章 出身()
那回女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慧清师太浑身颤抖,脸色从铁青变为了死灰,她抖着嘴唇,咬牙切齿地叨念着:“唐赛儿,小丫头片子!你竟然……”
“大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回女的疑问,慧清师太咬牙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圣教的教规吗?”
不等她回答,她冷笑道:“凡我圣教众者,皆为兄弟姐妹,不得相争相杀,若此处一人得宜,则另一人迁转即可。”
“好你个唐赛儿,先是推三阻四说要稳妥,不愿相助于我,暗中却要抢我的任务,把这批金子收入囊中!!好深的心机啊!”
慧清又气又恨,鼻端那股熟悉的甜酸味道传来——唐赛儿家祖上是开米醋作坊的,这既是她已经捷足先登的明证,也是她显示自己所有权的炫耀,简直让她怒气冲天!
按照教中规矩,既然唐赛儿已经得手,慧清便不可再插手,但慧清咬着牙冷笑不已,却不愿就此退走——好不容易抓到这尾大鱼,正要一展身手,怎么甘心就此把机会让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
见她踌躇不已,回女低声问道:“大师姐,我们该怎么办?”
慧清此时头脑已经清醒了不少,却反而更不愿罢休:若说是唐赛儿已经得手,可金子却原封不动留在原地……
她转念一想,不由的轻蔑一笑,“小丫头虽然有几分鬼点子,不知怎的被她先找到这批‘黄鱼‘,可她又有什么本事能运出去?既然不能拿走,仍是要便宜我了!”
她断然下了决定,“命令外面那群人,赶紧把这些‘黄鱼‘搬走——不。这样太麻烦,干脆整个车队都带走!”
有马车运送,简直是如虎添翼,何必不用呢?慧清师太拿出先前月初给她的广晟印信,在一张空白文书上盖了个戳,又提笔描了几句,这才满意的笑了,“那个姓沈的掌印官连大印都落到我手里,这就是绝佳的通行证,将来皇帝老子要是问罪。自然由他承当。”
“大师姐果然神机妙算,月初那个丫鬟总算派上了用场。”
慧清师太被一番奉承心情更好,她一声令下,那些被丹药迷住心窍的人们默默的上前,替她赶着马车就要离开。
马车的车辙从泥地和蒿草之间拔了出来,染满雪屑和泥浆,慧清的目光突然呆住了:在装有黄金的车轮旁有一小块青石,下面压着一张祭祀用的纸钱,上面好似小孩涂鸦一般有着几个图案。
她的脸色更阴沉了。
这是教中表示危险。要求回退的意思。
看得出来,这也是师妹唐赛儿的手笔。
“小丫头片子想独占功劳,装神弄鬼就想把我吓走吗?”
她低声一笑,不以为然的挥手示意。众人开始将马车备好,将厩中马匹系上笼头,暗夜里有马不乐意了,正要仰着脖子嘶叫。被慧清师太单手一拍,顿时哀鸣一声伏倒在地,乖乖受了驱使。
暗夜里人影憧憧。一出门,慧清师太手下几个小尼姑连同那些西域的舞女都迎了上来,她们飞快跳上车辕,快马加鞭就要冲出平宁坊,车后跟随着那些被**蛊惑的人们,或是骑马,或是双腿跑着,寂静无声中却夹带着赫赫声势。
雪花飘落在人们的睫毛上,马蹄声达达落在青砖石上,四周除了这些被控制的傀儡,再没有任何威胁——慧清师太吁了口气,没有坐在车里,而是卷了棉袍,坐在马车前辕,见那回女赶车手势生疏,微微一笑接过她手里的长鞭,或轻或重的甩开驱使,很是熟练。
“大师姐你居然会赶车?”
名唤臻臻的回女惊讶问道。
“是啊,我家以前是开大车店的,最兴盛的时候曾经有五十几头骡子,二十匹马。”
回想前尘,慧清师太的神情有些黯然,雪花落在她略见细纹的眼角,竟是意外的柔和波光,“那时候我是个风风火火的闺女,成天就记挂着跟爹出去跑码头,每次装成小子要跟都被他识破拦下。最后我想了个狠招,躲在了运货的圆桶里,可就在那一夜……”
她的嗓音变得凄厉而痛恨,“突然有官兵冲进我们大车店,见人就杀,还割了脑袋拴在马后,最后把整个店就烧成了一片白地。我躲在桶里想出去,却挣脱着滚到了河里逃过一命。天亮后,我发现我们家被贴了封条,说是‘白莲匪徒’。”
“官兵根本是杀良冒功,拿良民的人头冒充白莲教,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入白莲教,做一个真正的教匪,为我全家报仇雪恨!”
她冷笑着咬牙道,随即却问起了臻臻,“我听说你爹是山西挂三千亩地牌子的豪商,你怎么会加入本教的?”
臻臻淡淡一笑,“我爹是有钱没错,但我生母是从大食买来的奴婢,我爹在的时候还有我一口饭吃,等他死了,我就被送上京城给一个六十八岁老头做妾,听说他是个侍郎,最爱玩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每年都得纳几个新的,死几个旧的。”
她耸了耸肩,“所以我跟押运的镖师逃了,被他卖入青楼又跑了,混没两下穷途末路就只能加入圣教了。”
慧清点了点头,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结语,她轻声道:“加入本教的,都是些穷途末路的,不跟朝廷作对到底,我们也没有别的活路。”
“唐赛儿姑娘可不是。”
臻臻在旁小声说道。
慧清板着脸哼了一声,道:“她是师傅的心头肉,关门弟子嘛,家里也是武术世家,从小也算是娇宠着长大,在她眼里,只当加入本教是件有趣的勾当罢了,遇到困难就推三阻四的!”
眼看着平宁坊坊门就在眼前,她不由的踌躇满志,“等我们完成这票任务,我们就要招兵买马,让那些达官贵人从宝座上滚下来!”
话音未落,一道铁箭扑面疾射而来,她惊险一躲,夺的一声射入车厢,铁翎还在微微颤动,就在这一刻,坊门牌楼外传来喊杀声——
“快冲进去,拿下这群妖惑人心的教匪啊!”(。。)
第七十二章 人质()
顿时一阵铁弩连射而来,暗夜雪花之中但见玄黑长影四面八方乱飞,顿时驾车的一个尼姑被射成了蜂窝!
女人的惊叫声四起,慧清师太只觉得惊怒,却仍竭力镇定下来,她朝着坊门上的墙楼喊道:“快关上大门”
被**的守门将士们行动犹豫,他们虽然已经着了道,但本心里仍然知道职责所在,而门外又一阵箭雨射入,已经由试探转为突进!
“你们上去,把门关上!”
慧清师太一咬牙,命令那些跟随的平民和妇孺家眷。
那些人默不作声的快步上前,由于心神被迷,他们毫不在意的行走在箭雨之中,有人被射中,胸口绽出一朵血花,而四周的同伴却没有哀嚎和惊慌,他们只是静静的、宛如活尸一般走上了楼墙,推出了保护坊门的连射机弩和小炮。
外面有人点亮了松明火把,接着好似传来更大的骚动,很多人在惊讶喊叫,有人的嗓音惊慌而杂乱,几乎带着哭腔,“快住手弟兄们!!”
杂七八杂的声音四处响起,“那上面站着的是咱的家小女人啊!!”
“天老爷啊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被教匪邪术迷住、魇着了!”
“天杀的教匪,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畜生!”
男人们粗糙的吼声响起,而四射而来的箭雨在这一刻软弱的停下了。
慧清师太露出狠毒而得意的笑容,喃喃道:“你们也有家小,也舍不得朝自己儿女的身上射啊!”
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蹦出,随即她一个眼色,吩咐臻臻道:“我们上楼墙去看看!”
火光暗走了夜半的雪色,椽木混合着石砖垒成的楼墙上,积雪只有薄薄一层,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慧清来到女墙的一端,面色冰冷的看向底下。
一彪人马当前,大约有四百来号人,后面有更多身着鸳鸯胖袄的步卒跟随,当首一人盔甲之下露出美髯一部,威武严肃之外更见三分儒雅。
“本官黄本固,你们这些教匪立刻束手就擒,否则本卫将士冲入,立时让尔等灰飞烟灭!
这位就是黄镇抚吗,看着却是将门英豪。可惜声色俱厉之外仍然不够果决——
慧清师太微微一笑,居然有闲心念了一句佛忏,素白缁衣临风飘飞,宛如雪中菩萨,“黄镇抚,你们到得好快!”
谈笑自若之中眼中闪过一道紧张的阴霾:原本她让各家家眷快马把药丹送去军营,一是为了调走这些精锐之士,二是想用它来控制几个要员,就算有人怀疑不愿吞服。但必定也会有人中招。那药丹服下后感觉龙精虎猛神清气爽,都是热血男子,禁不住就会找些女人来发泄一番。
她的目光朝着黄镇抚脸上梭巡而去,笑得慈悲而温柔。暗夜中看来却别有一种诡秘,“你家夫人小姐千辛万苦向我求来的药丹,你居然没有吞服吗?”
“就算你不愿信这些神佛道法,但那指挥使罗战常年有不举之症。他真的能忍住诱惑不吞服这神丹吗?”
罗指挥使……居然有不举之症?
底下微微有些骚动,有些官兵们唇角抽搐忍得辛苦,若不是如今十万火急的形势。他们立刻就要喷笑出声。
黄镇抚这才恍然,自己虽然在北丘卫算是一号人物,但平宁坊仍是在罗战掌握之中,若是他没有默许,想要贸然请来外人,哪怕是个尼姑也是不太容易的。
罗战的正妻当然是留在京城伺候公婆,但平宁坊里有他一个侍妾住着,平时虽然不算得宠,但肯定是他在眷坊的一个耳目——她必定也是求子心切,罗战这才通融一二。
“我很奇怪,就算你没有吞服,又怎会这么快就起了疑心?”
黄镇抚面色一变,好似想起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物,“不用多加废话,本官数到三,你等立刻自缚出降!”
——其实根本没人发现不妥,就连他自己,虽然不愿吞服这些奇怪的江湖药丹,但也感念夫人的一片诚心,只是置之一笑而已。在他们这些男人看来,妇道人家喜欢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本就是小事一桩。
但随之而来的变化让人意想不到:竟然有锦衣卫的人赶到,通知这里出了白莲教匪,顿时全军风声鹤唳,黄镇抚担忧自己妻女,一马当先率军赶到。
“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见黄镇抚拒绝回答,慧清师太冷冷一笑,一挥手,顿时有人拖过一对母女,“既然被你发现,我们的事就算功亏一篑,也不会让朝廷得了便宜——你的妻女在此,若是强攻,立刻就是玉石俱焚。我们这些乱匪是不值当什么,可你那似水温柔的夫人和调皮跳脱的小姐可就……”
黄镇抚怒睁双眼,“你敢?!!”
火把闪烁的光芒着照亮了他妻女的脸,北风呼啸中,她们连兜帽都没有戴,就这么双目迷蒙的站在楼墙上,雪花落了满头,脸上冻得通红也茫然不觉,任由尼姑们的长刃架在脖子上。
黄镇抚竭力压制心痛和恐慌,面无表情的捋着胡子,“放走逆贼,我全家也是连坐之罪,我家女眷死罪可免,却要落到那肮脏地方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手上——你动手吧!”
一语既出,在场之人都惊住了!
“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