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宫烟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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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一家人清高的样子,朕就心里犯堵!”
颜之仪见到皇帝没有暴躁如雷,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稍有一丝缓和。沉默少许,他缓缓开口:“自从当年普六茹坚把定州西门打开后,就一直有人传言说他相貌不凡乃当世圣人。先帝也对他有所顾忌,才一直把此人困在京中只给他些虚职。现在他身为国丈,自身又没有过错,千万不可贸然与他针锋相对。倘若陛下一直这样对待普六茹一门,反倒会助长逆贼的狼子野心,给了他们造反的借口啊!所以,依老臣愚见,陛下如今应当把强国安民之策放在首位,如此我大周定会日益强盛,陛下的威名也会远播四方,自然没有人敢借机造反。”
宇文赟听了颜之仪的话,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他双眸闪烁着耀目的华光,妄自尊大地感叹道:“朕既然从父皇手中接过执掌大周的权力,就一定不会辜负这浩瀚江山!有朝一日朕定要御驾亲征,开疆拓土,北伐突厥、南征陈国!朕要得到先帝亦不曾享有的无尚荣耀,朕的国域领土将会无边无际,朕的国家必定繁荣兴盛。”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得颜之仪瞠目结舌,他难以置信地仰视着宇文赟。从这个荒唐皇帝的身上他看到了交织在光与影中的希望之火,充满壮志雄心的宇文赟仿佛站在云端,不可一世地将众生颠倒,向世人昭示,他是天生的王。但仅仅一瞬间,颜之仪倏地清醒,与他师生多年,从他还是个孩子时,他夸夸其谈的本领就一次又一次地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如今已经记不清自己对他失望过多少次。
宇文赟毫不理会颜之仪的失态,更没有察觉到他眼中悄悄染上的那一层失落,趾高气昂地再次下令御驾启行。宇文赟于众人的拥簇中,脸上泛起一抹怪笑,徒留下颜之仪在原地怔忡。他仰起那颗骄傲的头颅,不屑一顾地朝颜之仪最后说了句:“我的抱负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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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位至今已一月有余,宇文赟觉得这天元皇帝做起来也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自在。朝堂上的琐事确实少了许多,空闲的时间全部搁在了后宫。可这一个多月玩来玩去都是那些花样,令宇文赟很是厌烦。
后宫妃嫔皆进宫已久,还有那个令他憎恶的皇后杨丽华,这些女人对宇文赟来说早已索然无味,他便有了广选美女扩充后宫之心,于是传来内史大夫郑译商量对策。
大臣觐见前必须吃斋三天、净身一天,以防臣下的浊气污了天元皇帝圣体,所以三天前宇文赟已下令召见沛国公郑译。
午后,宇文赟小憩刚醒,宫人通报郑译已在天台外等候多时。宇文赟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恩赐郑译入寝殿议事。
入殿后见到天元皇帝阖眼侧卧,郑译谨慎地走到御榻前下跪行礼:“微臣郑译,拜见天元皇帝。”
宇文赟动也不动,慵懒地说道:“起。”
郑译年纪不足四十,但在宇文赟为太子时就侍读于侧。见到天元皇帝闷闷不乐,他转念一想便猜出了宇文赟的心思,主动禀道:“如今前朝相安无事,定是后宫之事让陛下不如意,臣愿为陛下分忧。”
“放肆!”宇文赟忽地起身,随手抓起榻上的软垫狠狠地朝郑译砸去。天威难测,提及前朝后宫,他竟想到杨坚一家,一时激愤怒喝道:“你没看到那普六茹坚在前朝笼络众臣、结党营私,而他女儿又在后宫收买人心吗?如今前朝后宫已经连成一线,心怀不轨,这难道是相安无事吗?普六茹氏不除,朕心难安!”
“臣失言,臣有罪。”郑译忙跪下磕头请罪,但心里却是处变不惊。
宇文赟怒火迎头,充盈后宫的事已抛到脑后,想到杨氏一族,心里的怨气全抛到杨丽华身上,狠狠发泄:“杀普六茹老贼是国事,不能妄动,朕知道。可是,难道朕的家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吗?朕要废他女儿后位,再将其碎尸万段!”
郑译匍匐于地,他知道随国公韬晦已久只欠时机。自己与杨坚素有交情,若天元皇帝一时冲动杀掉皇后,此时于杨坚于自己皆不利,当即冒死进谏:“普六茹坚在朝野威信甚高,皇后于后宫也赢得美名,若无罪而贸然除之,恐怕不妥啊!陛下要为大局着想,除贼不要急于一时,一切需从长计议。陛下现在正当盛年,何愁日后不能灭掉普六茹一门。”
宇文赟紧握双拳,眼睛里烧出一团火焰,口不择言:“废不了普六茹丽华,那么朕就再立一后,与她平起平坐,挫一挫他普六茹家的气焰。”
郑译心里一惊:“陛下,不可逆天行事,有违祖制啊!”
“朕既天,何来逆天之说?”宇文赟性喜颠覆祖制传统,只觉天上地下唯他独尊。提起立后,他的思绪又回到扩充后宫之事上,一时兴起大放狂言:“赶紧传令即日起全国大选,这一次仪同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女子都不可擅自婚嫁,经过甄选后才能自行婚配。待美女入宫,朕再选一得意之人立为皇后。”
第二章 暗涌(下)()
郑译抬头望向天元皇帝,心想从他登基到禅位,许多行为已是亘古未有的奇闻。自知若不顺从圣意,必会惹祸上身。不遇明君又何须死谏,一切顺从他便是。决定了自己的态度,神思飞转便有一计涌上心来。
郑译叩头向天元皇帝行一大礼,郑重其辞:“陛下选美色立为新后,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啊!世人惧陛下天威不敢直言,但心里定会把陛下想成是商纣周幽之流的昏君。现下臣倒是心生一计,可让陛下称心如意,又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宇文赟既欣喜又惊疑,忙说:“爱卿起来说话,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郑译从容起身,不徐不疾地回道:“当今圣上的生母朱氏至今未有册封,陛下想立新后,不如把这个恩典赏给朱氏。”
“住口!”宇文赟怒目瞪向郑译,他的脸色瞬间阴暗起来,呵斥道:“册封那个贱婢作甚,难道你想让天下人笑话朕的皇后是一身份卑贱的老妪?休要再提她。”
郑译早已胸有成竹,镇定地微微一笑:“陛下莫急,听臣下细细道来。”边说边去捡方才天元皇帝砸他的那块软垫,恭敬地呈予天元皇帝,并继续说:“册封朱氏只是权宜之计,其好处有二。一来,封当今天子生母为后,名正言顺。再者,这广选美女需要时日,一时半刻也不能送到陛下跟前来,那岂不是还要让普六茹一家继续嚣张下去?封朱氏为后也不需大典,依照规矩一切从简不用一月即可完成。新后一立,普六茹坚之女便不能继续在宫里作威作福了,这也就是打压了普六茹一门啊!”
宇文赟点了点头,上身微微前倾,示意郑译替他放好软垫。
郑译服侍起天元皇帝来奴颜婢色,不敢有丝毫松懈。见宇文赟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一脸媚笑地主动问:“陛下可满意微臣的愚见?”
宇文赟这时却又是喜怒不形于色,故作深沉地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朱氏……”
郑译这次没有卖关子,即刻回道:“朱氏本就是罪人之后没入宫中为婢,等选出的美人送进宫,陛下随便赐个罪名把她废了便是。那时二后并立已有先例,陛下再立自己心仪之人为后,想必不会再招来世人口舌。”
“妙哉!”宇文赟大笑一声,“有爱卿在侧,朕如得子牙!”
郑译讶然一怔,此次献计实是情非得已,换来这等夸赞让他哭笑不得。他表面上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立刻双膝跪地叩首:“谢陛下夸奖,臣自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起来,咳咳……起来吧。”宇文赟心情大好,但刚发过脾气又说了好些话,嗓子干涩不禁干咳了两声。
郑译察言观色的功夫极好,忙唤宫女上前但又拦下奉茶之人,自己亲自斟茶倒水。他不求位极人臣,只希望朝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锦衣玉食光宗耀祖,安享一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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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皇帝征选美女的诏书下达全国,朝野上下顿时激起轩然大波。家有妙龄女子的百姓无不悲戚哀叹,官宦士族也都惶恐不安。世人皆知天元皇帝喜怒无常、荒淫暴虐,女子一旦入宫定是命运堪虞。几位前朝老臣纷纷进谏,上书却如石沉大海,未有音讯。
诏书颁布七日后,又到了六府各官吏一月一次进宫朝拜天元皇帝的日子。大殿之上百官早已恭敬而立,宇文赟着黑色衮服,戴二十四旒冕,在内侍的簇拥下乘御舆行至殿外,由侍卫大臣护送,走上宫殿正中的朱漆方台。
殿堂上肃立的官员一起下跪叩首,齐齐山呼:“天元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三拜之后礼毕,宇文赟傲视众官,双臂微举示意:“平身。”
下跪众臣刚刚起身,殿门外猛地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喊:“微臣乐运来迟,请陛下恕罪。”
京兆郡丞乐运疾步而来,一口红松木棺紧随其身后被抬上殿。春日暖阳从高门外洒进大殿,乐运身形孱弱却透着一股凛凛正气,一步一步,咄咄逼人。
“咣——”薄棺落地,沉厚的回声刺穿了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微弱,消散。
乐运兀然跪于棺前,拜后不起,他从容不迫地抬头直视天元,义正言辞:“微臣有事启奏。”
宇文赟神色骤变,厉语斥问:“乐运,你这是作甚?”说罢,左手攥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右手直指乐运,“你抬棺觐见,分明是给朕添晦气!小小京兆郡丞竟公然在朝堂犯上作乱!罪犯滔天!”
天威触怒,殿中顿时人心惶惶,唯杨坚、郑译、元岩等几人神色不动。“祸首”乐运竟眉舒目展,此时他气息缓和平稳,如实应对:“陛下,请先勿动怒,这棺材是臣为自己准备的,今日微臣要以死相谏。”
宇文赟把目光化作锐利锋刃直插在乐运身上。既然乐运决心死谏,他便不急于一时杀之,千刀万剐慢慢折磨才是痛快,于是阴狠地说:“乐运,朕准你进谏,起来说话。”
“谢陛下隆恩。”乐运叩头谢恩,起身后拂了拂衣袖,又对四周众官拱手行了一礼。他屹立棺前,用项上人头换来世人片刻的静候。
“臣今日所谏的是陛下的八项罪名。”乐运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天元皇帝,凛然禀奏。心中的压抑终于在一瞬间崩裂,此时乐运意气激昂,高声呐喊:“第一,陛下执政以来独断专行,国家大事从不和辅政大臣商议。第二,陛下广罗美女充实后宫,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可擅自婚嫁,招致众多怨恨。第三,陛下终日在后宫享乐不理朝政,大臣有事启奏只能通过宦官。第四,陛下执政初曾下诏宽减刑罚,但如今却变本加厉。第五,先帝力从节俭,而陛下却竭尽奢华。第六,百姓的劳役赋税,陛下却用来供养杂耍角力之徒。第七,陛下要求上奏书写错字就重重治罪,这便杜绝了进谏之路。第八,天空星象已有异端,陛下仍不知征询为善之道,实行德政。上述八项,陛下若继续恣意妄为,只怕我大周朝先祖日后要无以为祭了——”
乐运一番慷慨直言,使群臣哗然震惊,耳畔仍感余音萦绕回荡。站在群臣最前列的杨坚倒是一派晏然,暗自窥视天元。郑译对乐运的八条谏言不以为意,却是在暗想往日是否与此人有过交集,生怕祸及自身。
“混账——”咆哮声打破刹那的沉寂,宇文赟猝地站起,一字一顿地说:“朕,乃,天!天下之事,皆由朕做主;天下之人,皆由朕支配。”
此时群臣多数胆战心惊,不敢有半点异动,皆屏气敛息等候天元皇帝继续发话。宇文赟甩袖一呼:“御前侍卫,取朕佩剑来,今日朕要亲手砍了乐运的狗头!”
乐运仰天狂笑,长叹一声:“我此次前来已抱有必死的决心,昏君无道,昏君无道啊……”
见此情景,内史中大夫元岩不禁自语:“昔日汉献帝时陈容愿与臧洪一同赴死,如今乐运堪比比干,若他难逃一死,我愿与他共赴黄泉。”
站在元岩前面的郑译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回头,却见元岩大义凛然地步出行列,直径走到乐运前面跪下。
宇文赟已取来佩剑,他手执盘龙长剑,从御座上直冲而下。见到元岩挡在乐运身前,他反而加快步伐,逆我者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臣不忍心见陛下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啊!请陛下先听臣一言!”元岩高呼,却迎来宇文赟的一剑。宝剑寒光骤闪于眼前,晃得双目刺痛难忍,元岩下意识皱眉闭眼,暴戾的剑气却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元岩身上,宇文赟的剑架在元岩颈边,命令道:“快说!”
元岩定了定神,急忙为宇文赟解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