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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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胜。”苏公笑道:“林仝是个赌徒,无意中窥探得这等好事,焉会放过?他欣喜若狂,可惜囊中羞涩,没有本钱。于是,他便寻得好友戚胜,那戚胜也是贪财之辈,二人一拍即合,想借此良机,狠狠赚一大笔银两,今生便可豪宅深院、鲜车怒马、齿甘乘肥、美女佳丽,何其逍遥自在!买铁思金,只是妄想,然这事却是可能的。二人贪心甚大,筹集了五百两银子,兀自嫌不足。恰逢黄记酒店黄谋前来索账,戚胜让林仝暂且回避,藏身侧房。他便与黄谋商议借钱的事,又许诺息金。然而黄谋知晓戚胜根底,这厮狡诈而吝啬,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委实难以相信,故而推托不借。”
苏公见旁边蜡台上蜡烛熄灭,近前又燃了一支,回过身来,见众人都看着他,又道:“那黄谋走后,戚胜唤出林仝,二人商议,便以戚胜两处房契作为抵押。他二人用蓝布包了所有银两,正待从后院出去,不想七步香伙计罗元到得后院,来寻掌柜戚胜,想预支月钱去下注,被戚胜训斥一通。戚胜独自到得陆记当铺,寻得掌柜陆文,以两处房契抵押得五百两银子,陆掌柜行事小心谨慎,恐他露财,便折支为五十两金子。戚胜、林仝二人到得五湖茶馆,以一千两银子下注,买第一花儿苑月香,第二探春阁春晴,第三翠江楼红桃。这正是你等谋划的花榜前三。”
石昶水长叹一声,道:“宫宽度闻知此事,惊讶万分。若如此,岂非要赔他十万两银子?那五湖茶馆断然是赔不起的。宫宽度知晓戚胜为人,这厮平日里吝啬得很,为何敢以一千两银子下注?我等猜想,定是他知晓了内情。此事若是传将出去,后患无穷。那宫宽度便派宫三将林仝那厮抓来,一番威胁之后,林仝说出了实情,那宫宽度便起了杀心。”徐君猷冷笑一声,道:“这厮端的神机鬼械,杀人之后,兀自想嫁祸他人。”石昶水叹道:“因着林仝说出黄谋催帐的事,便想将杀人之事嫁祸于他。”
苏公又道:“昨夜你等杀死林仝之后,却令那宫三假扮林仝,到了一醉轩,一顿捶门,又报以林仝之名,待黄家仆人前来开门,便是狠狠一拳,引得黄家人来追赶,追到樟树林中,却不见了人。不想次日清晨,林中发现了林仝尸首。官府接得首告,勘验现场,发现诸多痕迹,譬如那黄泥地上的脚印、树林坡上的滑痕、苦槠树上的刀砍痕迹,都是你等精心伪造,意图造成追杀假象,引我等到一醉轩。那宫三又连夜将带血的衣裳并凶器,置于一醉轩厢房廊下,那衣裳内竟还有黄记酒店的酒票。那黄谋惊恐万分,不曾细看,吩咐家人尽快埋了。如此,便构成了嫁祸陷阱,若逢得庸官,黄谋便是跳进赤壁下的长江也洗不清。苏某以为,能够思量出如此细节之人,绝非宫宽度这等市井赌徒、粗野泼皮,而是你这研经铸史满腹经纶的风流才子石昶水!”徐君猷、颜未闻听,暗自惊叹。
石昶水叹道:“石某本不赞同杀人之举,叵耐宫宽度那厮执意要下手。料想命案既起,必定惊动官府,引来你苏大人,故而细心思量,伪造现场,却不想还是被你窥破。”苏公幽然笑道:“徐大人率众勘验命案现场,你等又着那宫三复回,想打探消息,察看案情进展,却不合被我等发现,虽得逃脱,却留下一条隐线。不久,我等便在五湖茶馆见得这厮。”石昶水闻听,咬着牙,恨恨道:“可恨宫三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遣他去杀戚胜,抢回凭据,不想这厮在回来的途中竟将凭据遗失了,只拿回一张房契抵押的当票,端的可恨。”
徐君猷嘿嘿笑道:“这厮行凶之后,自七步香酒肆后院的瓜棚架翻越出墙,却将凭据遗落在瓜叶之间,被苏大人寻得。那时刻,我等只当是废纸一张,待到案情有所进展,这张凭据却起了莫大作用。”
苏公点点头,道:“待我等察觉,这张害了三条人命的凭据隐藏了莫大秘密,便用来引蛇出洞。徐大人便请黄州兵马统制马将军乔装改扮,到得五湖茶馆,有意拿出那张凭据,让你等知晓。你等惊恐,便遣人暗中尾随,却发现是官军头领,自然不敢再行杀人抢夺之举。无奈之下,你等又着宫三潜入玉壶冰阁楼,威逼贾先生、冯掌柜,意图改变花榜前三的排名。却不曾想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石昶水神色呆滞,喃喃道:“如此说来,拘拿黄谋入狱,也是你等有意为之,意图迷惑我等?”徐君猷捋须笑道:“如此岂非正合你等心思?”石昶水苦笑一声,不复言语。
颜未吩咐班头将石昶水、宫三押回府衙,又急急赶往五湖茶馆。原来,徐君猷早已派遣了一班人马潜伏于五湖茶馆前后,只待令到,便缉拿宫宽度及同伙。这是后话。
众人出了阁楼,到得院中。徐君猷、苏公与贾曲宗、冯汜拱手道别。那冯汜感叹不已,只道,明日花榜,无端少了一人,该如何是好?徐君猷笑道,你等连夜挑选一人便是。贾曲宗犯难道,临阵换将,非不得已,只是如此匆促,又有何人适合呢?
徐君猷笑道,本府愿举荐一人,不知可否?贾曲宗、冯汜急忙追问何人。徐君猷笑道:“便是玉壶冰楼主归路遥。”贾曲宗点头道:“归掌柜热心快肠,倒是合适之人,只是不知他肯否出面?”冯汜附和。徐君猷笑道:“你等不开口,焉知他肯不肯?”贾曲宗、冯汜连连点头,复又拱手拜谢徐君猷。
苏公抬头望那茫茫星空,深吸一口气,甚是畅然,忽想到千百年之后,星空依旧,然物非人也非,不觉惆怅,心中思忖:千百年之后,世人是否还知道我苏东坡呢?思忖着,不知不觉走了神。
那厢徐君猷催促道:“苏兄,我等且回府衙,好生歇息一番,明日赶早来看花榜结局。”苏公“哦”的一声,回过神来,正待转身,忽然见得前方院墙园门闪过一条黑影,不由一惊,顿时愣住了。
徐君猷见苏公站立不动,笑道:“苏兄,你在张望甚么?”苏公疑惑道:“适才见得前方一条黑影闪过,眨眼间便不见了。”众人都望去,哪里有甚么黑影?苏仁低声道:“定是老爷眼花了。”苏公茫然,回身随徐君猷等人走了。
其实,苏公并未眼花,适才确有一条黑影闪过。因为,在徐君猷、苏公拘拿审讯石昶水的同时,这玉壶冰院内正发生着另外一桩谋杀案!
(本卷完)
后注
一、关于粽子:南朝梁的吴均的《续齐谐记》记载说:“阴历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曰:‘君当见祭,甚善。但常所遗,苦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可以楝树叶塞其上,以五彩丝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回依其言。世人作粽,并带五色丝及楝叶,皆汨罗之遗风也。”
二、关于评花榜:唐代,许多官员、文人常与名妓歌女往来,诗酒唱和。诗人常赠诗名妓,赞美或品评其才艺品貌。到了北宋时期,便出现了正式评选青楼名妓的活动,美其名曰“评花榜”。“评花榜”,有的是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妓,评选出“花魁”;有的则仿科考的功名头衔来排名。“评花榜”前,先选好花场,订立评选规则,其评比内容除美貌外,便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评选之日,各青楼妓院中的名妓争相赴会,场面非常热闹,围观者往往成千上万。青楼女子一旦“中榜”,便会身价百倍。评选前后,但凡客栈、酒肆生意空前兴隆。北宋熙宁年间,汴京已有“评花榜”活动,当时汴京名妓郜懿以美貌著称,被文人词客品评为“状元红”,红极一时。苏东坡常作诗词赠与妓女,譬如《菩萨蛮歌妓》等。
三、胭脂笺,也称薛涛笺,用产于嘉州(今四川乐山县)的胭脂树花染色而成,共有十色。宋代胭脂笺源于唐代薛涛笺,又名“浣花笺”,唐代女诗人薛涛用此笺以写诗,与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人相唱和,因而名著于文坛。薛涛笺虽只喜深红一色,但颜色、花纹甚精巧鲜丽。薛涛笺在中国制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后历代均有仿制。
四、关于宋代的货币,宋代与明清两代的银本位制不同,宋代是铜本位制,铜钱是主要货币,金银是不作为货币使用的。铜钱的基本单位为“文”和“贯(缗)”,譬如昆曲的代表曲目《十五贯》(当然,这是明代的故事)。在财政紧张时有过八百文,八百五十文当一贯的情形,另外还出现过折二钱、当三钱、当十钱等。我小说中的货币折算基本是:一两黄金折支十两银子,一两银子折为一贯铜钱,一贯铜钱为一千文。
有些写宋代的小说,写到了交子、银票之类,北宋初年,四川出现了专为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钱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宋仁宗天圣元年,朝廷设立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这便是世界上发行最早的纸币。“官交子”发行初期,其形制仿照民间“私交”,加盖本州州印,临时填写金额,一般是一贯至十贯,并规定流通范围。宋仁宗年间,一律改为五贯和十贯两种。到宋神宗年间,又改为一贯和五百文两种。“交子”的流通范围基本上限于四川境内,后虽在陕西、河东有所流行,但不久便废止了。至于银票,则更是不可能的了。
五、牙牌,又名骨牌、牌九,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游戏,每副三十二张,多用牛骨制成,故称骨牌;也有用象牙制成的,故也称牙牌,也有用其余牙骨、竹子或乌木等材料制做,上面刻着以不同方式排列的从两个到十二个点子。骨牌最早产生大约是北宋宣和年间,因此也称“宣和牌”,它是由骰子演变而来的,但构成远比骰子复杂,因而骨牌的玩法多变而有趣。明清时期便盛行“推牌九”、“打天九”,麻将是骨牌的一种衍变。公元1849年,一位名叫多米诺的意大利传教徒将中国骨牌带回米兰,并制作了大量的木制骨牌,最后演变成风靡世界的多米诺骨牌游戏。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第一章 香消玉碎
大宋神宗元丰五年五月,黄州瓦市举行评花榜,谪居黄州的苏轼应黄州风流才子石昶水央求,为月下坊歌妓佳佳姑娘写得两首《菩萨蛮》,词曰:
“绣帘高卷倾城出,灯前潋湘横波溢。皓齿发清歌,春愁入翠蛾。凄音休怨乱,我已先肠断。遗响下清虚,累累一串珠。”
“碧纱微露纤纤玉,朱唇渐暖参差竹。越调变新声,龙吟彻骨清。夜来残酒醒,惟觉霜袍冷。不见敛眉人,胭脂觅旧痕。”
然而,花榜主评之一的风流才子石昶水与五湖茶馆宫宽度暗中勾结,想左右花榜结局,捞取下注赌资,不惜连害三命。五月十一日夜,徐君猷、苏公勘破命案,真相大白,凶手被擒。当夜,苏公便在府衙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早饭后,徐君猷换了衣装,唤上徐溜,邀苏公同往玉壶冰阁楼。刚到前堂,正遇着门吏来报,只道有人前来首告,说是发生了人命案。徐君猷闻听,颇有些不悦,嘀咕道:“怎的一大早便来了事端?”望着苏公,苦笑道:“昨日三条人命,今日一早又报命案,如此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好。”
苏公一愣,不解道:“甚么老话?”徐君猷叹道:“红颜多祸呀。”侧后的徐溜惊讶不已,问道:“老爷怎知死的是个女子?”徐君猷白了徐溜一眼,道:“我何曾说过死的是女子?”徐溜吱唔着,正想辩解。苏公笑道:“徐大人指的是评花榜。”徐君猷捋须笑道:“前番苏大人说过,恐人多生事。今接连发生命案,岂非是花榜惹来的祸?”苏公摇头道:“此次或与花榜没有干系。”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苏公虽是聪明绝顶,但看见首告的人,不由愣住了,原来此桩命案果真与花榜相干。堂下站立两人,其中一人赫然是玉壶冰阁楼掌柜归路遥,另一人约莫四十岁,面容白净无须,身着一件白色绣花绸袍,神色焦急,手足无措。徐君猷望见归路遥,不由瞥了苏公一眼,淡然一笑,那意思是:苏大人,你瞧瞧,又是花榜惹来的祸。
徐君猷不由问道:“归掌柜,你来首告,可是与评花榜相干?”那归路遥连连点头,待到他说出死者姓名,把徐君猷、苏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死者竟是月下坊的佳佳姑娘!
徐君猷识得归路遥身旁的那中年男子,此人是月下坊的东家高雋。那高雋隐含悲伤,又有几分愤怒,拱手道:“小人恳请徐大人勘察现场,缉拿杀人凶手。”徐君猷令人速去召集仵作、衙役等,又问道:“高掌柜,那佳佳尸身现在何处?”那高雋回答道:“回大人,佳佳的尸身现在玉壶冰阁楼厢房内,归掌柜已着人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