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苦难-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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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人,后来成了我诗歌的启蒙老师。
这时,我21岁,而他,才18岁。
就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那一晚的一番长谈,如那晚明亮的灯火,照亮了我黑暗中的道路:
“人活着就应该写诗。有的人虽然一辈子没写一首诗,但他多多少少为社会留下了一点有益的东西,他本身就是一首诗。有的人一生写了很多诗,但他没有宽阔的胸怀,有的只是自私的欲望,这样的人不配称为诗人。人应该活得自信、自在,而不是只追逐金钱,为一些无谓的事情浪费时间。当一个人死后,人们站在他的墓前,说这里埋着的人曾经写了一些好诗,或是办了几家厂,或是给后世留下了可资借鉴的经验,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才潇洒。李白的一生是潇洒的,尽管他命运坎坷,报国为民的壮志都没能实现,但他的诗是一个顶峰。一个人,应该有一个远大的目标,这样生活才充实,快乐……”
“一个人生下来就是一种幸运,一种缘份,他可以做他想做的梦,写他想写的诗,可以把他的一生记录下来,给后人以启发,这是除了生之为人之外再也办不到的……”
“我认为人生就像走黑洞。我们一生下来就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深一脚浅一脚,没有一丝光亮。我们从前的山洞是迷迷糊糊走过来的,现在应该思索一下前面的山洞应该怎么走。也许脚下有陷阱,头上有毒蛇,我们要确定方向,并寻找前进的走法,踏踏实实地迈出每一步,这样,黑暗的山洞会变得明亮起来。当你走出黑洞后,应该返回黑洞中,留下路标,点起火把,为后面的行走者当向导……”
他还谈论了我的诗,认为我的诗还是情绪诗,虽未达到诗的境界,“但能有这样的水平很可贵”。
我们交换笔名的时候,他说:“很巧,我的笔名也有一个‘舟’ ——我的笔名是‘天舟’。”
“天舟”自然是属于天空的,而“沙漠舟”,却是属于大地的。
那夜,一“天”一“地”两“舟”的相遇,莫非冥冥之中上苍的精心安排?
那晚,我第一次如此凝神屏息地倾听一个人对我谈诗谈人生。当我从灯火通明的教室踏进寒冷的冬夜的黑暗中,眼前忽然亮起一片光明,整个世界仿如白昼……
我无可救药地深陷了进去……
见过徐天舟后,我难抑兴奋与喜悦,给晓雪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信写了两天,写好后连同那首《致远方的晓雪》一起,交由寒带到邮电所去寄。
无巧不巧的是,寒在半路上不小心将信给弄丢了。而他顾着过春节,来不及告诉我。
3月中旬,我收到晓雪的一封信,却是寄自闽南泉州:
漠舟友:
你好!
漠舟因何我寄东西写信与你不见回音,如果没有收到还情有可原,如若收到你没有理由不给我回信。难道你认为太过份了?那你就把它退回来,告诉我你不要。其实,我只不过想表达远方朋友对你的关切,就像妹妹对兄长一样。我没有兄长就权把你当作大哥一样看待,关心你,体贴你,希望你能接受。
第二章 流浪;流浪(5)
漠舟我给你写这封信时,已在泉州了,我于正月初十晚坐车到达泉州,是应县劳动服务公司的招工,从家乡到泉州去做工。因劳动服务公司不负责任,把不明真相的我们带来,他们骗了我们这一群女孩子。他们讲的条件,条条件件都很好,可到了那,全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的谎言被现实无情揭穿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另外找厂。我们到处奔波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在现在这个厂里做车工,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漠舟,你不知道在那到处奔波的日子里,我多么想得到亲人朋友的帮助,多么思念亲人和朋友,我么希望你这位知音兄长的劝解和安慰。现在我每时每刻都想回家,可我也在每时每刻的克制自已,希望自己能支撑下去,也希望你能立刻给我回信,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我要上班了,就此说声再见。
盼回音。
莫忘了远方有个孤独的我!
晓雪
“远方有个孤独的我”?为什么要强调“孤独”?莫非晓雪在“暗示”我?莫非晓雪也和我一样孤独一样渴望一份真爱却不敢直说?
其实,晓雪当时一个人在异地他乡,怎能不孤独?只是,我误会了,认为是她向我发出的某种“信号”,就像她所寄的围巾一样……
我无可救药地深陷了进去——我又怎能不深陷进去呢?!我是个从小就失去太多爱的孩子,一个在黑暗和寒冷中迷失太久的孩子,一旦看到一线光明和温暖,又怎能不像孩子扑向久违的母亲一样扑向前去呢?
我把所有的深情都凝注于笔端,化作了满纸浓浓淡淡的笔墨,一页又一页,仿佛永远写不完,永远诉不尽……
然而,浓浓淡淡的笔墨中,我极其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心中澎湃的爱的情感,就像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贼……
那时,我像一个渴望火的温暖却又害怕被烫伤了手的孩子。
信中,我还深深地责备了自己。我把晓雪在泉州受的苦都归罪于自己,“如果早些日子寄出那封信(遗失的信),也许就不会……”
信寄出后,我又把原先丢失了的那封信(幸亏我留了底稿),抄了,再寄出去。
两封信,都大大超重了。
接下来是苦苦的等待和盼望:晓雪会接受我吗?还是……
爱,其实是人间最折磨人的一种情感了。
梦,就像一个漂亮的气球,刚刚吹起,就爆裂了
十几天后,终于盼来了晓雪的信。
可我盼来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打击呢?
晓雪说,凭她的第六感觉,她怕我爱上她,因为我在信中表白的已经超出正常的友谊。
她还说,其实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真的怕你爱上我,而我却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如果我的感觉是错的,你只是我的好朋友,那就太好了,单恋太苦了。我多么希望你永远快乐,多么希望你永远高兴。漠舟,就让我叫你声大哥吧。好吗?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妹……”
一遍一遍反复读晓雪的信。我的泪,悄然涌上双眼……
梦,就像一个漂亮的气球,刚刚吹起,就“怦”的爆裂了……
黑暗更黑了。异乡的四月,下起了最后一场雪。
我的心,又开始哭泣了——
拂晓,下雪了/我扑进了旷野/晶莹的雪花扑进了我的眼睛/于是,化成了晶莹的泪水/雪,纷纷扬扬似飞针走线/交织成轻柔的透明围巾/缠绵在淌着泪雨的菁菁松林/于是,我心中的泪雨也在淌着…… ……
后来,我读到女作家素素的一篇《永恒》,它仿佛就是为我和晓雪而写的:
做人有时很难堪,常常要等到蓦然回首,才会惊觉最渴望与之携手的人已经另有怀抱,而自己也早已担着沉沉的责任。
再怎样的惊天动地觅死觅活终是一场迟到,只徒然灼痛了自己,伤害了别人,也毁坏了那份因朦胧而生的美意,不如把爱深埋心头,远远地注视,悄悄地关怀,融一腔深情于沉静悠长之中,为自己营造一个温馨纯洁的圣坛。
并不是要达到怎样的目的,爱才成为爱。无论怎样的爱都应是一份美好,一种结果。而刻在心底的爱,因为无私无欲,因为淡泊忧伤,才会是真正的永恒。
我给晓雪回了一封长长的信,信中我说,能有你这样一位好妹妹我很高兴,就让我叫你一声“雪妹”吧……一切的痛苦我能承受,一切的命运我都接受。我嫉妒他,但也为你和他祝福。希望有一天,我能去喝你们的喜酒。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我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和晓雪——我现已习惯称她为“雪妹”了──保持联系,“默默地注视,悄悄地关怀”。
我把笔往桌上一掷,转身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春风,不知不觉就吹绿了路边的小草。田野里的紫云英争先恐后地开出了一大片一大片淡雅玲珑的小紫花。附近的树林里,鸟儿们婉转的音符也缀满了片片金色的春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我生命中,有过几次刻骨铭心的痛哭。而第一次痛哭,就发生在这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一个无人的深夜,外面不见月亮,只有满天清冷的星光。破陋的泥土窗台上,一枝如火的杜鹃花在静静地开放着。
那应该是清明前后,我不能回去扫墓,只有摘一枝母亲墓前经常盛开着的红杜鹃,插在水瓶里,寄托一份小小的哀思。
第二章 流浪;流浪(6)
母亲,离开我应该有整整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明节前后的日子,母亲不到50岁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送别母亲那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按照习俗,我被人抱着,从母亲的棺材底下过了一下。棺材里面的母亲是沉默的,而我,却张手踢脚地放声大哭着——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意识到,这长长的一生,我将永失母爱了……
就在异乡那个想起往事的夜晚,昏黄的孤灯映着我苍白的脸。想着死去的母亲,想着刚跨过70岁门槛的苦了一生的父亲,想着自己一无所有的青春,想着“失去”的晓雪,百感交集,悔恨交加……
想不到的是,我竟会提笔给嫂嫂——这个世界上我最恨和最看不起的一个人,写那样一封信。
信的原稿已找不到了,依稀记得我在信中对嫂嫂回忆了哥嫂婚礼上初见她时向她讨要“新娘钱”的欢乐情景,提到了早逝的母亲和苦难的父亲,也忏悔了自己曾经对她的反感乃至仇恨……
这封长长的信,我曾取名为《活着,要珍惜》,请在读初中的侄女读给她没文化的母亲——我的嫂嫂听,侄女后来告诉我,读信时,她流泪了……
在那封信的最后,我请求嫂嫂:
“好好对待父亲他老人家吧,他已经70多岁了,没有几年日子了……”
落笔及此,泪如雨下!我把笔往桌上一掷,转身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是的,父亲苦了一辈子了,他已经70多岁了,还能有几年时间呵?可我,什么时候能给父亲好日子?而嫂嫂,又从来不曾善待过父亲呵!
哭,却不敢出声,对面楼房里,凌霄一家正在梦中沉睡。我只有无声地啜泣,无声地流泪……
夜,已经很深了,窗台上的杜鹃花,却仿佛开得更鲜艳了……
窗外星光如此灿烂。明天,会有一轮更加辉煌的太阳。
我擦干泪水,熄了灯,拉过被子,带着满身的疲惫也带着满身的轻松,平静地入了梦……
那夜的梦,很香很甜,梦中,仿佛有晓雪,又仿佛有天国的母亲……
我确立了一生的理想
哭过之后,我开始进入一个创作上的丰收期,我创作的题材由单纯的自由诗延伸到了散文诗、歌词乃至散文随笔,这无疑是发现自我的一次重大突破。
“从孤独、恐惧的阴影里挣扎着过来,才发现貌丑身残的我,失去最多的是什么,那就是人间最珍贵的:爱。
从小失去温暖的母爱,这是人生的一大悲哀。而命运多舛的我,悲哀还不止于此。我不懂爱,拒绝爱,逃避爱。因为,太多的人不以爱的眼光看我。
那时,我不知爱为何物,我活得很苦。
是的,再没有比缺少爱的生活更苦的了。
万幸,毕竟我还有爱:慈父之爱,姐兄之爱,朋友之爱,社会之爱……
能挣扎到今天,与其往是对明天的美好憧憬支撑着我,倒不如说是爱的力量牵引着我。我获得了爱,或者说,我发现了爱。我被巨大的爱包围着。我拥抱了幸福。
……”
这是一章写于当时的散文诗《爱……》。
应该说,发现爱,懂得爱,并且敢于爱,才是我那一阶段最大的收获。
爱,首先照亮了我……
“一个人只有在爱着的时候,才真正懂得对方的价值;只有在被爱的时候,才真正懂得自身的价值。” 兰对我的“朦胧之爱”,晓雪对我的“兄妹之爱”,都让我“重新衡量了残缺的生命 /受伤的魂灵不再战战兢兢”。
创作上的收获,我的心中更是充满了骄傲与自豪,为自己终于战胜了不幸与黑暗,更为自己找到了诗歌这一条“光辉的道路”,心灵上空的种种悲观、消沉、自卑的阴云被一扫而光。
正是在这一时期,我确立了一生的理想,那就是我的名字“灯明”所蕴含的意义:
愿做一盏灯
一盏长明的灯
点燃自己
照亮世界
这理想,像一盏灯,照亮我一生。
1991年8月,我离家已一年多了。
“信息大业”败局已定,凌霄也不想在这方面“东山再起”。场里一时风平浪静,我决定返回家乡。
走前,从凌霄那儿拿了40元钱,到家后除去路上的车费、吃饭等花销,只剩下4元钱——这,就是我一年的“收成”。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不!我虽然是空空的行囊,但我的的确确又是满载而归的——我生命的船舱里,载满了诗歌、爱、信心、勇气、梦想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