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苦难-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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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若再晴几天,鸭舍和鱼塘便可大功告成了……
忽然想到今天是十五,怎么没看到月亮呢?不可能的。抬头仰望巷口狭窄的 天空,我想,月亮一定在那片天空之外等着我呢,我一定要好好的看她一眼。
于是,我折转身,走进另一条通向田野的巷子。
迎面墙上镀着淡淡的一片白光,我确信,那一定是月光了,回头看身后的天空,东方那一角特别明亮,紧走几步,再回头,呵,月亮!十五的月亮!!……
第十三章 长夜漫漫(7)
一片房子包围的一块小茶园,长着一颗不知名的大树,此刻,大树的枝桠便突兀地镶嵌在深邃的天幕上,宛若一幅凝固的图画,而这幅图画的中心,横生斜长的枝桠上方,是一轮罩着一片银色光辉的明媚的圆月……
那一刻,我双手捂住欲哭的眼睛,心里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声的“华,华,华,华……”
但我,终于未敢在这异乡的小巷,未敢在这异乡孤独的十五的夜晚,哭出我积压已久的泪水。
那泪,究竟有多少是你留给我的呢,华?
今天,那么巧的,是我的生日,而刚才,我却想到了死。傍晚从基建工地回来,忘了穿上毛衣,看完录像,从温暖的房间出来之后,被凉风一吹,禁不住瑟缩起来,想起适才录像中李连杰的那几句台词,那个匪徒头子放下电话,走出电话亭,便怦然倒地,蛇毒发作,死了。
华,我不想死……
这两封信,前一封写于正月初一,后一封写于正月十五(元宵节),我都不曾寄出。
因为我知道,寄出它们,已不再有丝毫意义。
我心已死,不想再作任何挣扎。
然而,我真的就让心这样“死”去吗?
“华,我不想死”,是不是我内心深处所发出的对于“生”的呐喊?
“生”与“死”,这一道沉重的门槛,早已被再一次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能跨越它吗?
在我肩上,扛着的是伙伴们好几万块血汗钱呵!
过完年后,我们五人马上投入了紧张的场舍建设中。
在村外的一片山地上,我们开辟出了一块平地,盖起了两座鸭舍,又租了附近的一家空房,稍加改建,用于养鸡。
我们挖了一口大鱼塘,又牵了水管和电线。
我每天都坚持 参加基建劳动,尽管累得腰酸腿痛,但情绪很高昂,毕竟,自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斗。
很快,投资一万多元的新场舍矗立起来了。
我顾不上休整一下疲惫的身心,马不停蹄地上了回家乡的长途车——购买蛋鸭。
刚上车不久,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汽车冒雨在泥泞的山区公路上艰难地前行……
望着迷蒙的远方和窗外的风雨,我默默地祈祷:今年养殖大业能马到成功……
我请二姐夫帮忙联系到一群蛋鸭后,打电话给堂弟,石平和敏斌带了一万多元购鸭款赶了来。
经过一个晚上又一个半天十几个小时的颠簸,装着一千多只蛋鸭的汽车终于平安抵达了蓝田。
这一千多只蛋鸭一下车,立刻引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乡亲。
这几个年轻人,倒挺有魄力的……人群中,有人赞道。
作为技术负责人,我既有几分喜滋滋,更感到沉甸甸的。
在我肩上,扛着的是伙伴们好几万块血汗钱呵!
安置完蛋鸭,石平又开着三轮农用车,连夜赶赴邻县城关,去进肉鸡苗和肉鸭苗。
我和石江躺在农用车车厢的纸箱堆上,蜷缩着身子,在颠簸的路上一路畅谈着养殖场的远大前景,毫无困意。
凌晨一点多,我们抵达了目的地,敲开孵化场的大门。
挑选好鸡鸭苗后,我们又发动车子,扑进浓重的夜色中。
这种三轮农用车,因其安全性差,现在在很多地方已被禁止上路了,但在一些偏僻落后的山区,它还是一种常见的人货混装的运输工具。
由于车厢里装满了鸡鸭苗,石江坐到了石平的驾驶座旁。
由于驾驶室是敞开的,出于安全考虑,他不敢让我冒险坐在前面。
我站在车厢向后伸出的悬空踏板上,两手紧紧攥住可以攥住的地方,提心吊胆地盼着车子能快点到达养殖场。
这一路上都是典型的盘山公路,路又窄又险,车子在上面走,有的上坡地段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向上爬,然后再慢慢向下开,无论上山或下山,路边常常可见黑乎乎的深渊险谷,站在左摇右晃的车后,我真担心一不小心,车子掉下去,那很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天亮之后,我们终于平安到“家”了。
直到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这样的“危险旅程”,在此后还有过多次。
一千多只鸡鸭苗放进了鸡鸭舍里,连同头一天从闽北运回的一千多只蛋鸭,我们的“燎原立体综合养殖场”顿时热闹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无能,这么失败啊?!……
然而,养殖业的风险,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就连以养殖业发家,并且靠它成为全国劳模的凌霄,事后也对我说,我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先是蛋鸭群因为长途装运,受应激反应而脱毛换羽,产蛋量率直线下降,后来,虽然慢慢恢复,但产蛋量一直上不去。
鸭子是活口,每天要吃好几毛钱的饲料,1000只一天要吞进去好几百元,而生出来的蛋却一直不够饲料成本,每天要亏几十甚至一百多元。
我的养鸭技术曾上过报纸,村里人也公认我“有一套”,然而,在老家,由于气候的差异,我费尽了心机,想了各种补救措施,均无济于事。
一个多月下来,我们就亏了好几千元,这,对我们有如当头一棒!
第十三章 长夜漫漫(8)
蛋鸭的亏损还在继续, 肉鸡那边又出大事了。
由于养殖场所过密,加上春暖花开雨水丰富的季节容易滋生病菌,可怕的鸡瘟袭击了我们的鸡群。
无论是小鸡或养了一个多月的一两斤重行将出售的大鸡,每天都要死上好几十只。
那一段发鸡瘟的日子,对我简直是一场噩梦。我们把死鸡一只只装进一个又一个编织袋,然后在夜里偷偷丢进水库里。
伙伴们个个脸色铁青,那每一袋子鸡,都是好几百块血汗钱哪!
不几天,死鸡在水库里泡胀了,胀破了袋子在水面上飘散开来,让路过的人看到了。
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那么多死鸡,养殖场的那帮小子肯定亏惨了……
伙伴们都很宽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我这个“技术指导”。
接二连三的打击,我病倒了。
高烧三十八九度,咳出的痰里,竟然带着血丝!
近两个月来,我起早摸黑、不嫌臭不怕脏地全身心地扑在养殖场里,付出的汗水和辛劳,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可是我青春岁月的最后一搏呵!
我已经29岁了,同龄的朋友一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而我……
原想今年挣上一笔钱好去福州,而现在……
为了这场养殖大业,我放弃了金秋公司相当不错的待遇,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资金虽然是朋友们所投,亏只能亏他们,然而这比亏我自己的钱还让我难受: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更对不住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甚至是借来)的血汗钱……
我怎么这么无能,这么失败啊?!……
愧疚、懊悔、悲观、绝望,像一只又一只魔爪,每时每刻都在掏挖着我的心……
我一下子变得沉默了,原先我还经常开朋友们的玩笑,而现在,朋友无意中跟我开句把玩笑,我也会认为他在讽刺我,跟我过不去,我不是怒目而视,就是冷冷地对他不理不睬……
灯明,你是不是太寂寞了?要不,我们出钱,叫一个发廊妹陪你睡两夜……一个合作伙伴甚至这样“讨好”我。
灯明,你变死了……你那些伙伴都说你变得不像以前的你了……一次,堂哥祖良忍不住说我。
我知道我变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希望自己这样呵!
我完全封闭了自己,白天只顾干活,很少跟伙伴们说话,连广播和音乐都不听了,书,更是扔到了一边。
高烧虽然退了,咳嗽却一直没有好,一声声的干咳,咳到心口发疼,而痰里的血丝,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天,吃不下饭,我是自己一个人在养殖场吃住,到要吃饭时,随便糊弄两下,可端起饭碗,却又没有一点胃口,勉强扒几口饭,常常又像在浙江养鸭那时一样,“哇”的一下想要呕吐出来……
夜里,尽管疲惫不堪,我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满是自怨自艾的悔恨,以及无助无依的绝望……
赚钱,已经是毫无指望了;
写作,还有希望吗?
我不敢想,可又被一个又一个睡不着的漫漫长夜逼迫着去想,越想越痛苦,越想越绝望……
——怎么每当有人跟我合作,包括到浙江养鸭子的那一次与小张的合作,都是失败,难道我生来就是挫败的命吗?在我青春岁月里那么多的拼搏,我的确不曾成功过一次啊!
——我是如此的不忠不孝!对于国家,我没有尽到一点奉献;对父母,我没有尽到一点孝心;对侄儿侄女,我没有帮过他们一分钱;对于哥哥,我更是没有给他以一点回报……
痰里的血丝,再一次勾起了我对死亡的畏惧,就像我在浙江养鸭子那一段对死神的畏惧,我感觉到了死神的影子在我身前身后晃动,在我的每一声痛彻心肺的咳嗽中晃动……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我将怎样的死不瞑目呵!
“无助、无望、无用,是人生的大悲凉!”
在给友人徐天舟的信中,我引用了作家毕淑敏的这句话。
记录我激情与豪情的日记本,在那段“无助、无望、无用”的日子里,从2月到4月,几乎近三个月,没有留下一个字。
空白。
死一般的空白……
哥哥死了;
父亲死了;
我,也死了……
还记得前面的那首预言般的《果实》吗?
——“我死在那没有人死过的地方
活着的阳光
宽恕我!……”
“子夜,山风在窗外呼啸。我看不见天上的星星。
关上窗,关上灯,陪伴我的,是一截不知疲倦的燃烧的红烛。
桌上,一只小水杯供着一枝杜鹃,上面并蒂盛开着两朵灿烂的春。
家乡,遥远的家乡,父亲和母亲的坟前,我几回梦见的红杜鹃,是否也在飘摇的清明雨中迎风怒放?
而我,只能在这千里之外的远方,默默地为父亲、母亲,燃起一支思念的红烛。
……
心痛。
冷。
夜太黑。
想哭……”
在日记本“死一般的空白”中,唯一留下的,竟是这样一段欲哭无泪的“泪水”。
第十三章 长夜漫漫(9)
是的,夜太黑,夜真的太黑了……
自人亡家破以后,这样的黑夜,马上就长达整整两年了。
那越来越沉重的黑暗,会将尘世上这一个渺小无助的我,彻底吞没么?
谁,来拯救我?
第十四章 凤凰涅槃(1)
人的一生,应当是奋斗的一生。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原本是赤条条的无牵无挂。只是后来人为地被自己或外界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让我们感觉到生的沉重与压抑。
不断奋斗的过程,便是不断打破枷锁的过程。
打破了所有的枷锁,你也就自由了。
幸福的至高境界,或许便在于此吧。
——沙漠舟
这雷声,是响自我沉睡已久的心底吗?
三个月不到,我们亏进去了两三万块钱。
蛋鸭的产蛋量还是上不来,亏损还在继续。
黑暗,依旧笼罩着我,吞噬着我……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我的心灵,我的消沉过麻木过绝望过的心灵,却开始寻找残存的最后一星微弱的火种……
1998年4月30日,晚上,雨过天晴,睡不着的我,离开屋子,走进了大自然的怀抱。
虫声和蛙鸣此起彼伏,清柔的春风迎面拂来,我感到了一丝久违了的暖意。
远山近岭静默着,头顶的天空,格外的深邃高远,星星们也格外的耀眼、动人。
呵,已经多久,没有呼吸这样清新的空气,看到这样美丽的星空了?!
而我,也有太久太久,没有在星空下放声高歌了!
蓦然间,我涌上一阵想要放声一唱的冲动,于是,我听到了自己喑哑已久的歌声在夜空里回荡:
深夜里,有种凄凉的声音
是我在旷野里呼唤着大地
山谷里,有种不平的回响
是我在内心里无知的觉醒
我在风里踽踽独行
我在夜里独自哭泣
别让我,带着凄凉的背影
独自走在这无尽的期待里
别让我,在这寒冷的星空
独自走在这生命的荒原里
我在风里踽踽独行
我在夜里独自哭泣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夜晚,我嘶吼出的竟是这样一首歌曲,一首我和华曾经最爱的歌手齐秦所唱的歌曲。
今晚,华又在哪一片美丽的星空下呢?她还好吗?是否还听齐秦的歌?是否,是否还偶尔想起我?……
遥远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