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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山匪-第66部分

小说: 山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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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是一巡一巡地喝,菜是一道一道地上,班头们的跟脚随从,孙庆吉的一伙唱家,老连长的家眷帮佣,司令部的参谋军佐,全在门外的砌砖大院里一方桌一方桌地坐着。每张桌上点一盏马灯,又有蜡烛红灯笼顺四围挂了一圈儿。灯火辉映之下,点心月饼,水果干果,砣砣糖馍,豆炒花生,任随你吃喝,任随你装了兜里掖了怀里。老回回的水晶月饼是整篓子送来的,毛人怪的黑糖黑面黑籽麻的三黑点心是俩盘一摞俩盘一摞,伙计们一流水地趁热端进来……   
  小跨院(7)   
  老连长“打对台”的话一出口,就风一样刮遍了大院里。人们唧唧喳喳地兴奋着,艺人们就趁机溜到一边去商量斗戏的绝招儿,一帮子副官勤杂就在南北两个方位上拼桌子搭台子拉围子,一堆人就在台子边烧气灯、挂风灯、点三根捻子的壶形菜油戏台灯。一时间又来了县城商会的头面人物、县府小院儿的五大科员、东关西关南北二街的名绅大户,他们前来恭贺佳节,所携礼物都是随从挑着、伙计抬着。接待的秘书文书们忙得手脚都不听使唤:接礼的你传我递要按品种分类,你不能把穿的用的和吃的喝的混装混放;报单的高声子报着宾客的官职姓名礼物名称;登记的快速翻着各种账本子然后奋笔疾书…… 
  这个时候,一位身着青布长衫儿、梳着花白背头、挂着黑圈儿眼镜的宾客在楼门口遭到了训斥,他是商县公立中学校长邵觉,他提来的礼物是两把子挂面!挂面是收下了,但接礼的秘书没让他进门,并且厉色告诉他说:“老连长这会儿正高兴着,两把子挂面给你登记上了,你回去吧!”邵校长说:“恭贺佳节,人之常情,秀才人情一张纸,两把子挂面在我已经是厚礼了。再说了,我还有教育上的事要给老连长说哩,你让我进去面陈吧!”秘书说:“你真是送一张纸,我也是照收不误。办学校肯定要花钱,但老连长又没开造币厂,军需也是从地方上刮哩,教育经费呀啥的,今儿就不是说这事的日子。”邵校长说:“老连长命令我们学生都参加童子义勇军,如今童子义勇军编成了,我就想请老连长去给学生们演讲演讲哩!”秘书说:“成立童子义勇军是省上的命令,有本事你找杨主席演讲去!” 
  邵校长趔趄了一下,他脚下的路是黑的。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短胳膊挎娃子到门口看了三遍,三遍都回到大厅里向老连长做报告,一次跟一次说的不一样:星星出来了!星星比刚才稠了!东方有了扇形一片白! 
  宴席上,斗酒的热浪是一浪高过一浪。五帮班头轮流坐庄打“通关”,第一个的“通关”中,诸位的表现是一个比一个文雅,一个比一个谨慎;第二个的“通关”中,是一个比一个豪爽,一个比一个酒量大;接着的两个“通关”中,是一个比一个耍赖,一个比一个出丑。最后的“通关”是马帮班头,他高叫着要划洛南拳,洛南拳是唱着酒令伸指头,没人应战,他就左手跟右手划拳,嘴里狼声野叫着,伸手前后都是“得哩嘞得打呀”,复杂的唱词儿没人能听得懂。 
  老连长也是尽着他们的兴儿,难得一聚嘛!月亮出来之后,短胳膊挎娃子又进来报了两次,老连长都是“等一等”。最后,这个挎娃子附耳对他说:“都两竿子高了!”老连长才提袍子起身。他没有惊动那些七歪八倒的醉汉,他们昏沉在八月十五的酒坛子里,月亮于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借口。老连长以雄厚的兵力保卫着龙驹寨这个陕西的四大重镇之首,这个贯通着中原吴楚、关联着南北货物散集的水旱码头。有了老连长对四方窜匪的克制,才有了五帮班头们的滚滚财源,才有了州河之滨、凤冠山下一片土地上奇特的繁荣和富裕。反过来,正是龙驹寨这“康衢数里,巨室千家,鸡鸣多未寝之人,午夜有可求之市”的商贸繁华,才保障了老连长的军需粮秣。这好比鸨帮的生意,姐儿和嫖客,谁能离开谁呢! 
  院子里的香案已经摆好,龟兹队的乐人列坐两边。老连长穿戴齐整,神情肃穆,在香案前站定,唢呐吹响。 
  丰满、圆硕、光明的月亮,高悬在东方的天宇。清辉澄澈之中,商县城街衢安详,月饼与灯笼在人们的拱手揖拜中,散发着温馨的浓香与平和的光芒。这是老连长的乞愿,也是他拜月的衷心。 
  短胳膊挎娃子将一炷燃着的线香递了过来。老连长双手接了,平端于手心,举头望着明月,嘴里结结巴巴地念叨着祭拜的词语。事先,有文书写的祭文给他,但他嫌那都是几百年沿用的老程式和旧词句,就自己在心里想了几句话。可临到场面上,耳边唢呐一响,头上月亮一照,众人目光一聚,一股酒气冲上来,心中那几句话就糨糊一般粘了心眼儿。他“吭吭”地咳嗽两声,又红眼仁儿一夹,打一个饱嗝儿,木木的嘴唇里,由不得就流出了平日的所思所想:“杨主席,主、主陕吉祥啊,商、商县城,四季平安啊……” 
  之后,他踏着唢呐的节奏,来到摆满贡品的香案前,在三脚炉里插了香,又后退三步,屈膝伏地,磕头,如是往复,三跪九揖……唢呐声止,鞭炮串响,老连长来到院场正中的方桌边落座。南北二台上的各种灯盏交相辉映,一声曳天划地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尖音儿扯着半天不得落地,及至声尾了又肉囊囊地朝人怀里一揣,立止。 
  对台斗戏的臭臭花鼓子开场了。 
  老连长面取正东,他脖子右边一拧看南台,左边一拧看北台,两边观照,倒也公允。可是看着看着,他的椅子就转了向。这边是刘奴奴正唱着《十里亭》,说是书生赶考路过荒村,向一小姐讨吃喝,他吃喝了还要进小姐房里歇息,在房里歇息了还要向小姐求婚配。小姐说她不嫁人,书生就唱: 
  玉皇生养七个女, 
  也有四个配凡人。 
  大姐配了杨天有, 
  二姐配了常玉春。 
  四姐配了崔文瑞,   
  小跨院(8)   
  七姐下凡配董人。 
  太上老君三千岁,也到将门去招亲。 
  昨日打从庙门过,看见罗汉摸观音。 
  哪个房囱无烟起? 
  哪家地下无灰尘? 
  哪个罗裙不扫地? 
  哪个猫儿不叫春? 
  小姐载歌载舞着,又说又唱,对道:满腹经纶是书生,说得凉水能点灯,说得哑巴能开言,说得仙姑配樵农。 
  你今要我成婚配,奴要礼妆须称心。 
  天上明月要一个,月里梭罗要一根;空中白云要四两,日落西山要半斤;老龙头上掰两角,黄龙背上要条筋;月里嫦娥要一个,桃园结义要一人。 
  书生闻言把头低,又趔趄着身子作舞蹈。他答唱道:姐儿要的是宝贝,要来宝贝试我心。 
  天上明月是镜子,月里梭罗绣花针。 
  天上白云擦面粉,日落西山是胭脂。 
  黄龙角是金簪子,老龙筋是裙带子。 
  月里嫦娥是丫环,桃园义士做伙计。 
  我把这些都办成,看你依从不依从? 
  二人对舞中,眉目传情,极尽挑逗之态。小姐又唱道:“叫声哥哥你莫怪,奴家把你认得真。叫声哥哥床上坐,奴到外边观四邻。前堂后院都看过,这里只有咱二人。奴把身子许配你,朋友面前莫胡吹。燕子衔泥口要紧,纸糊的灯笼要小心。私情本是一张纸,说破不值半分文。”书生听罢欣喜若狂,学公鸡扇一只翅膀,绕小姐旋转而唱:“风流事儿都一律,人人都有十六春。这些闲话且不表,你收拾打扮解衣襟。”小姐背身子而唱,又扭捏着解开裙带:“姐学狮子朝阳睡,郎学绣球滚上身。红花吐蕊春光好,金针刺入牡丹心。”书生舞蹈着作交缠状,唱:“口对口儿双喘气,郎也昏来姐也迷。好似旱天才下雨,好似蜜蜂进花心……” 
  之后,二人闹五更。一更里怎么闹,二更里怎么闹,三更四更里郎要走,姐又千说万劝苦相留。然后,招待书生吃什么饭,又是小姐劝郎十杯酒,一杯酒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二杯酒是要学松柏四季春,三杯酒是莫做忘恩负义人;又是劝郎攻诗书,又是劝郎忠皇君,要郎忍得一时屈,有朝一日高堂坐,心里莫忘种田人……这就是花鼓戏中著名的唱段———《十劝》。在公众场合,艺人们一般只抽出这一段演唱。刘奴奴歌之舞之,演活了小姐的情真意浓,特别是她劝书生要走正道行善事苦口婆心,直看得老连长眼泪吧唧长声出气,忍不住就朝身边随从竖起一根食指。随从当即传令,就有管事人将一条红绫被面披到刘奴奴的肩上,北台下当即涌起叫好的声浪。 
  看老连长给《十里亭》披了红,南台上就赶紧将尚未唱完的《小喜接妹》收台,上演《闹姨妹》与之相对。然而,老连长沉入剧情太深,任你丑旦二角再唱破嗓子,老连长也无动于衷。无奈,又换上《黎狗看花》,说是看守花园子的黎狗逮住了两个偷花的姐妹,又是要打哩要罚哩要关哩要把她俩嫁给老公羊哩。二位女子乞求从轻处罚,这黎狗就使尽法子耍逗二位女子,又是叫给他交裆里捉虮子哩,又伸手到人家怀里掏蒸馍哩,极尽戏耍之态,姐妹俩也尽着性儿捉弄黎狗。整出戏是老酸艳炸,南台这边的观者一会儿哄哄哄笑哩,一会儿啪啪啪拍手哩。可是,老连长不为所动,依旧瞧着他的《十里亭》。 
  北台上,这会儿正是小姐送书生上路。送到一里亭,她嘱哥哥莫花心,花花大姐要不得,要饱还是家常饭,要好还是自家妻。送到二里亭,她嘱哥哥多行孝,养育之恩如海深,孟仲哭竹冬发笋,郭巨埋儿天赐金,董永卖身把父葬,王祥为母卧寒冰,安安七岁去送米,张行打凤孝母亲……一路送来一路嘱,一直送到十里亭,书生是吃喝嫖赌丢脑后,忠孝节义装心里。小姐回到绣房,又是为郎祝祷为郎祈愿,中状元啊,坐高官啊,再就是想郎盼郎望郎,四季十二个月相思泪、相思苦、相思恨…… 
  不由得老连长就想到西安省百油巷的大婆子。那一对子女书念得不错,就是交了一些“共”字头儿的朋友,在冯大人的清党中被抓被关。虽说后来保释出狱,以后的学业却实在堪忧! 
  老连长的思想起了岔子,台子上的刘奴奴就咋看咋不来兴致。突然间,就觉南台的弦索十分动听,不由得拧脖子倾耳。东路的花鼓子有器乐伴奏,这在整个东秦岭地区颇为独特。弦索响处,“开门调”唱过,白脸丑角蹦上来,开口一段“白话”,就叫老连长一下子将坐椅转了过来。这丑角念道:“日头出来红似火,我家有个好老婆。不到日落就睡觉,一觉睡到午时多。去到东家掏了火,毛头丝窝烙油馍。白面舀了二升多,青油倒了一马勺。不会擀也不会烙,搁到膝盖上捏窝窝,丢到锅里叫煮着。灶下搭了一把火,看着锅里泛白沫。捞起来就往嘴里搁,咽到肚里不受活,卧到炕上去装睡着。男人回来问咋哩,哼哼叽叽叫妈哩。男人一看着了急,出门去把郎中寻。东村里叫大夫,西村里叫巫婆,大夫巫婆都请到,都说是油馍惹的祸。男人一听生了气,揪住头发拿脚搓。搓一脚屁一窝,搓两脚屁两窝。婆娘起身往外跑,一串屁声如打锣。走到麦场放个屁,打得碌碡滚上坡。走到磨房放个屁,打得磨扇拍铙钹。走到碾房放个屁,打得石滚子反转着。走到河滩放个屁,打得流水起风波。走到庙里放个屁,罗汉打成碎豁豁。走到厨房放个屁,打坏两个头号锅。三个嫂子来借火,个个打成青眼窝!”   
  小跨院(9)   
  这竹林关的花鼓,一直被下州川花鼓的名声覆盖着。他们早就准备要和孙庆吉刘奴奴们斗戏,就把孙庆吉的家事编了段子,在万般无奈之时搬上台来,戏名就叫《尿床王》。且看丑角说完“白话”,旦角就疯疯癫癫跑上来,戳丑角的脸,揪丑角的耳朵,一边追打着一边唱道: 
  菜子开花心心黄, 
  奴父卖奴没商量。 
  实想说卖在平川地, 
  没料想卖到高山上。 
  东沟里担水泪汪汪, 
  西沟里担水哭一场。 
  没图他地来没图他房, 
  人都说女婿比奴强。 
  白日里看着精精壮, 
  黑夜里瞎眉日眼又尿床。 
  五黄六月来尿床, 
  床底下鲤鱼摆脊梁。 
  隔壁子大嫂来借盐, 
  捉一个青鲤熬鱼汤。 
  床底下冰凌三尺长。 
  隔壁子大嫂来掏火, 
  掰一根冰柱做擀杖。 
  头一更尿湿红绫被, 
  第二更尿湿花衣裳。 
  第三更打一个颠倒睡, 
  给奴家浇了一脖项。 
  浇得奴家急了慌, 
  拾起绣鞋头上咣! 
  咣得他龟儿着了忙, 
  先叫爷来后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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