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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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高宗不应即位,责问他日后钦宗归来,不知何以自处。另一个布衣士子欧阳澈也上书指责高宗“宫禁宠乐”(即沉湎女色)。
八月二十五日,陈东与欧阳澈被斩于应天府东市,陈东四十二岁,欧阳澈仅三十一岁。宋太祖誓约有“不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人”一条,誓约的内容上月刚由徽宗以衣带诏的形势传送给高宗。高宗之所以大开杀戒,根本原因有三:其一,陈东对他继统合法性的怀疑,欧阳澈对他纵情声色的揭露,都触到了最痛处;其二,唯恐陈东再次激起靖康学潮那样的民变;其三,陈东等上书主张复用李纲,坚决抗金,与其逃跑的决策针锋相对。因此,高宗必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一再假惺惺表示痛悔,又是赠官,又是赐田,官修史书也强调他是误听了黄潜善的挑唆,无非旨在减轻公论的谴责。
杀了陈东不久,高宗就下诏“巡幸淮甸”。十月,小朝廷逃到扬州,把这个烟花繁华之地作为“行在”(即朝廷的临时住地)。岁末,高宗分别将黄、汪分别迁为左、右相,把朝廷全权交给他们,自己则在行宫寻欢作乐,全然不顾中原军民正与金军在浴血奋战。
十二月,金军分三路再次南侵,西路攻陕西,攻山东的东路军在渡过黄河后由完颜宗弼分率一部直逼开封,宗翰则亲率中路直攻开封与其会师。这时的开封府尹兼东京留守是宗泽,他有效的部署了东京防线,粉碎了金军夹攻的计划。其后,他派人联络两河抗金义军,建立以东京为中心、两河为屏翼的抗金防线。
其时,两河山水寨星罗棋布。河东的红巾军以红巾为标志,用建炎年号,曾奇袭金军大营,差点活捉宗翰。五马山寨义军推戴自称徽宗之子的信王赵榛为首领(其真伪莫辨,一般以为是假的),实际领袖是赵邦杰和马扩,响应者达数十万。八字军由王彦领导,他是原河北宣抚司的都统制,招抚司解散后率残部入太行山,部众都在脸上刺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受其号令的有十余万人。梁山泊水军以张荣为首,有战船数百,士兵万余,这支义军后由水路转战至两淮。
两河义军数十万都受宗泽节制,称其为“宗爷爷”。宗泽深知这些自发的义军,是抗金斗争最可倚靠的主力,但没有朝廷的支持,迟早会归于失败。因而在开封秩序恢复正常以后,他一再上书高宗,呼吁还都,以号令抗金斗争。宗泽留守东京一年,先后上了二十四次《乞回銮疏》。
同时宗泽派人与两河义军联系,让他们做好接应宋朝大军渡河收复两河失地的准备。建炎二年五月,他在上书里提出六月出师渡河的计划,请高宗回京主持北伐壮举。但高宗安居扬州,置若罔闻;对宗泽的每次上奏,黄、汪都笑着以为他脑子有病。
七月,宗泽见坐失良机,忧愤成疾,与世长辞。死前,他沉痛吟诵杜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三呼“过河”。宗泽一死,北方抗金形势迅速逆转,义军被逐个击破,官军分崩离析,一年以后开封再次被金军占领。
宋金战争初期,金朝有一个明确的战略,那就是追击立足未稳的高宗小朝廷,俘获高宗,以确保不再有一个赵氏政权与其为敌,以便自己扶植的傀儡政权能代表金朝统制中原地区。
建炎三年二月,完颜宗翰派兵奔袭扬州,前锋直抵天水军(今安徽天长)。三日,高宗正在扬州行宫行欢作乐,乍闻战报,吓得从此丧失了性功能,再也不能生育。他慌忙带领少数随从策马出城,仓皇渡江。传说中康王泥马渡江的故事就源出于此。
次日,金军攻入扬州,追至江边,军民不及撤退,死伤与落水者不计其数。朝野以为扬州大溃退的罪责都在黄潜善和汪伯彦的身上,高宗也不满他俩不能早为之计,让自己吃足了苦头,遂将他俩罢相,任命朱胜非为右相,王渊签书属枢密院事,仍兼御营司都统制。
王渊在扬州大溃退时拥兵数万,对来袭的五六千金骑不作任何抵抗,不仅未罚,反而升迁,是因与原康王府宦官康履、蓝珪沆瀣一气。在高宗从镇江逃往杭州途中与到达杭州以后,这些宦官依然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强买民物,凌忽诸将,激起军民极大义愤。
三月,御营司武将苗傅、刘正彦既嫉妒王渊骤然升迁,又忌恨宦官胡作非为,对高宗一味南逃也深为不满,在杭州发动兵变。他们诛杀王渊和康履,胁迫高宗将皇位禅让给年仅三岁的皇子赵旉,由隆裕太后(即哲宗皇后孟氏)垂帘听政,改元明受。这次政变,史称“苗刘之变”或“明受之变”。
这时,同签枢密院事吕颐浩正在江宁(今江苏南京),礼部侍郎张浚则督军平江(今江苏苏州),他们闻讯后即联络武将韩世忠、刘光世等起兵勤王。苗刘兵变虽有合理的情由,却也夹杂着个人的野心,两人既无深谋远虑,又无明确目标,进退失据,见勤王大军逼近杭州,就弃城而逃,高宗复辟。五月,苗、刘被韩世忠军俘获,两个月后处死。
七月,高宗升杭州为临安府,打算将这里作为临时安乐窝。这月,金军以完颜宗弼(兀术)为统帅,分四路大举南侵,兀术亲率主力追击高宗小朝廷。高宗遣使向金帅乞和,国书极尽奴颜卑膝之能事:“天网恢恢,将安之耶?是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一并彷徨,跼天蹐地,而无所容厝,此所以朝夕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赦己也。”但兀术必得高宗而后已,完全不理睬高宗的摇尾乞怜,一举突破了长江防线,占领建康,直扑临安。
十月,高宗从临安逃到越州(今浙江绍兴),次月,再逃到明州(今浙江宁波),十二月,决定入海避敌。十五日,高宗接到金军逼近临安府的消息,便坐楼船逃往定海(今浙江镇海),进而渡海到昌国(今浙江定海)。岁末,高宗得知兀术将至明州,便让御舟漂泊在台州与温州间的海上。建炎四年正月初三,高宗船队落碇台州章安镇(今浙江黄岩东北),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月后移向温州沿海,二月二日起驻泊温州江心寺。
兀术在正月十六日攻陷明州,也乘船入海准备追获高宗。途中遇上大风暴,被宋军水师击败,退回明州。这时南下金军已是强弩之末,后方空虚,战线漫长,屡遭宋朝武装的袭击。二月,兀术声称已完成“搜山检海”的预定目标,开始北撤。一路上纵火焚城,掳掠奸淫,明州、临安、平江府都是数日烟焰不绝。
三月,兀术军队从平江府撤军,准备在镇江渡江北上。宋将韩世忠率水师从长江口兼程西上,埋伏在镇江焦山寺附近的江面上,截断了金军的归路。双方展开激烈的水战,韩世忠妻梁氏(宋代史料中只知其姓梁,红玉之名后出,或是传说附会)亲自击鼓助战。金军无心恋战,损失严重。世忠拒绝兀术以财货名马借道的要求,将金军水师逼入建康东北七十里处的黄天荡。这是一条死港,宋军堵住其出口,使金军屡次突围均告失败。金军最后掘开老鹳河故道通秦淮河,让战船驶入长江,以火器击退前来堵截的韩世忠水师,才得以安然撤退。与此同时,岳飞打败了从陆上撤退的兀术部队,收复了建康。在黄天荡之战中,韩世忠以八千水师包围十万金军,两军相持达四十余日,虽未最后取胜,却使金军从此不敢渡江。
高宗获悉金军北撤,才从温州泛海北上,回到越州,结束了长达四个月的海上亡命生活。次年,高宗改元为绍兴元年(1131年),寓有“绍祚中兴”的意思。虽然这年十月升越州为绍兴府,但这里作为行在,在漕运上有诸多不便。次年正月,高宗把小朝廷迁回临安。
临安有作为都城的经济优势与地理条件:既有长江的天然之险,又不像建康那样濒临长江,易于受到攻击;地处太湖流域与宁绍平原两大鱼米之乡的交汇处,物产丰富;大运河与浙东运河在这里接头,明州作为外贸港也近在咫尺,漕运、海运都很方便;经唐、五代与北宋的长期建设,杭州已跃升为东南最繁华的都会。
大体以绍兴二年高宗驻跸杭州为标志,南宋小朝廷基本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宋室南渡也宣告完成。其后,高宗虽然也短暂驻跸过建康,但那不过是作抗金的姿态而已。当然,也为了做姿态表示自己不忘恢复中原,临安始终称为行在。
细说宋朝49:从争夺关陕到保卫川蜀
在古代,四川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往往有其特殊性,政局动荡时期尤其如此,因而有必要把建炎、绍兴年间关陕川蜀地区的宋金战争另辟一节细细评说。
张浚因在苗刘之变中勤王有功,颇受高宗青睐,入知枢密院事。高宗问其大计,他强调关陕的重要性,以为倘若金军由陕入蜀,则东南也始终不保,愿身任其事。高宗任命他为川陕京湖宣抚处置使,赋予便宜处置之权,全力经略关陕。建炎三年(1129年)十月,张浚置司秦州(今甘肃天水),宣布节制永兴、环庆、熙河、秦凤、泾原五路军马。
金军自建炎元年以来入侵关陕,战果并不显著,统治也不稳固。建炎四年三月,进攻江南的战事一结束,金朝将战略进攻目标转向关陕。四月,完颜娄室长驱攻入潼关,宋都统制曲端派部将吴玠等在彭原(今甘肃庆阳西南)阻击,自己率军在邠州(今陕西彬县)声援。吴玠先胜后败,取端为保全实力退守泾原(今甘肃泾川)。吴玠怨曲端失约,遂与之交恶。娄室见曲端全师而退,拣不到便宜,就退回河东。
这时,张浚误以为金军主力还滞留江淮,打算组织关陕反击战以减轻东线的压力。曲端是西北名将,以为“万一轻举,反忧方大”,对关陕会战持有异议。张浚听不得不同意见,以彭原失利为由将曲端投入监狱(富平之战失败,将其铸成死罪而滥加杀害)。他命五路经略大军,屯驻邠州地区,准备发起战略反攻。也许为了“堂堂正正”,他在战前竟通知河东金人。宗翰急命远在江淮的宗弼火速入关,与娄室会师,对付宋军的反攻。
九月,张浚集结熙河经略使刘锡、秦凤经略使孙偓、泾原经略使刘锜、永兴经略使吴玠、环庆经略使赵哲五路部队共计四十万,战马达七万匹,移师富平(今属陕西),以刘锡为统帅迎击金军。
其时,兀术军队近在下圭(今陕西渭南),娄室却远在绥德(今属陕西),宋军完全可以先一举收拾势单力孤的兀术军,再来对付南下的娄室军。但张浚却数次致函金帅,要求约日决战。娄室军移师富平,张浚还在学宋襄公,遣使约期。
金军允诺而不出战,以争取时间,部署战阵。王彦(他就是原八字军首领,后来南下为朝廷命将)、吴玠都提出过防守建议,张浚不加采纳。十四日,双方决战富平,从清晨恶战至中午,金军有备而战,攻击最薄弱的环庆军,宋军五路皆溃,辎重尽失。张浚杀赵哲,贬刘锡,但无补于大局。
富平之战的失败,标志着宋军在关陕争夺战中全盘皆输,从此金军控制了这一地区,宋军只能退保川蜀。有论者以为富平之战虽然失败,但大大减轻了东线金军对南宋朝廷的压力。东线金军后来之所以没再南下,主要是因为岳飞、韩世忠等抗金武装的强大,富平之战纵有作用,也微乎其微,比起关陕大局的失利来,自然是功难抵过。
金军乘富平战胜的余威,尽夺关陇六路,张浚命吴玠扼守大散关东的和尚原(在今陕西宝鸡西南),控制由关陇入汉中的要塞。绍兴元年(1131年)十月,金军为了夺取汉中,进窥川蜀,发兵进攻和尚原。金将没立率师出凤翔(今陕西宝鸡),乌鲁折合出阶、成,准备合攻和尚原。但吴玠自富平战败以来,早就积粟练兵,列寨死守,因而两支金军虽各自轮番进攻,却无法实现合围的计划。
兀术闻讯,以为奇耻,调集十万大军,发誓夺下和尚原。双方激战三日,吴玠先命“驻队矢”持强弓劲弩轮番怒射,击退金军;同时派出奇兵,断敌粮道;最后设伏大败金人,敌军死伤以万计。兀术也身中两箭,逃回燕山,命陕西经略使撒离喝与吴玠对峙。
和尚原之战以后,吴玠让其弟吴璘驻守在这里,王彦守金州,自己率主力移屯河池(今甘肃徽县)。绍兴三年正月,撒离喝攻克了金州(今陕西安康),直逼宋军在川陕的桥头堡兴元府(今陕西汉中)。知兴元府刘子羽遣使告急,同时派兵扼守兴元府的屏障饶风关(在今陕西石泉西)。吴玠亲率数千精骑,由河池日驰三百里救援饶风关,令撒离喝大惊失色说:“来得怎么这么快!”撒离喝指挥仰攻,宋军强弩齐发,乱石摧压。双方鏖战六昼夜,金军尸积如山,不能得逞。撒离喝募集死士,从险道绕至饶风关之上,居高临下,打败了宋军,夺得了饶风关。
吴玠退保仙人关(在今甘肃徽县东南),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