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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细说宋朝-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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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六年二月,刘挚由执政升为右相。刘挚性格峭直激烈,元祐初任台谏官时嫉恶如仇,无意中开罪了不少人。投机分子邢恕曾与他同学与程颢门下。邢恕此人好钻营,奔走于王安石、司马光、吕公著和蔡确之门,神宗逝世前,在拥立新帝上押宝,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哲宗即位后,他又替高公绘出主意,建议尊崇哲宗生母朱太妃,以便在高太后死后留个后路。高太后见奏,直到侄子大字不识一个,问明了底细,把邢恕发落到永州做酒监。
因有那么一层交易,刘挚在信里劝邢恕“为国自爱,以俟休复”。郑雍、杨畏一直想找刘挚的碴,辗转搞到了这封信,把“以俟休复”解释为“等太皇太后他日复辟”,还搜集到刘挚曾教过章惇之子功课的情报,一并呈送给高太后。
与此相呼应,揭发刘挚与邢恕交通的奏疏,高太后一下子收到十八份。她原来对刘挚的好印象,立即大打折扣,认为他笼络章惇与邢恕,在为自己留退路。正直之士的劝谏,刘挚本人的辩白,在一边倒的舆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十一月,刘挚罢相出朝。
郑雍开列了一张刘挚同党的名单,计有王岩叟、刘安世、王觌、朱光庭、梁焘、贾易等三十人,其中固然多朔党,但洛党的朱光庭与贾易也在其间。开名单,划同党,已成一时风气。杨畏此人,人称“杨三变”,最先追随王安石与吕惠卿,元祐更化时向司马光献媚,而今又帮助左相吕大防挤走右相刘挚,他这种倾危反复的勾当在绍圣期间还有新表现。
元祐八年秋天,高太后病重,问宰执自己垂帘九年有否施恩高氏的情况(她自觉裁抑外戚的表率,赢得了朝廷内外的敬佩。据说,有一年元宵节,她为高家外戚推恩,吩咐给年长的每人送两匹绢,给年幼的只分两个乳糖狮子)。她当着哲宗说:“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这事官家应该好好记着。老身殁后,必然有很多人来教唆官家,应该不要听。”在总结自己垂帘的政绩和更化的根据后,她向哲宗留下了政治遗言,撒手归天。
高太后的去世,是元祐更化结束、绍圣绍述开始的标志。有记载说,“方其垂帘,每有号令,天下人谓之快活条贯”,甚至称颂她是“女中尧舜”,但这些恐怕都是反变法派的评价。高太后听政期间,以母改子,尽废新法,大有矫枉过正之处,整个元祐更化谈不上是政治改革,在经济政策上旧党也毫无积极的建树,只是一场情绪化的清算运动。如果说,熙丰变法还是旨在解决国家社会问题(虽然没有完全解决好),但元祐更化反而使这些国家社会问题治丝而棼。
更为关键的是,元祐更化虽然纠正了熙丰变法中的部分弊病,却在北宋后期政治上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一期间的许多人事,新旧党之间的党同伐异,旧党内部洛蜀朔党的杯葛恩怨,高太后与宋哲宗祖孙之间的龃龉隔阂,到绍圣绍述时都搅成一股逆反的合力,以更大的势能喷发出来,影响到其后的政治局势与历史走向。

细说宋朝38:绍圣绍述
高太后是元祐更化的核心人物,元祐旧臣都仰承她的鼻息,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甚至连他说话都爱理不理。在高太后的阴影下,宋哲宗活得很压抑,对高太后和元祐诸臣积聚着深深的怨愤。有一次,高太后问他:“那些大臣奏事,你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说?”他回答道:“娘娘已处分,还让我说什么?”
元祐八年(1093年),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他在追述高太后垂帘时,好几次都说“朕只见臀背”,发泄对高太后的强烈不满。许多朝臣窥测到这种逆反心理,开始大讲高太后坏话。知枢密院韩忠彦希望哲宗能像仁宗禁止群臣议论刘太后那样,下诏禁止。
十二月,宰相吕大防护送高太后灵柩去皇陵落葬,杨畏就上疏希望哲宗继承先帝之政。哲宗问他先朝哪些人可以复用,杨畏列举了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润甫、李清臣等人。元祐九年二月,李清臣为中书侍郎,邓润甫为尚书左丞。
李清臣在殿试发策时直接否定元祐政治,令绍述之意呼之欲出。绍述是绍圣年间使用频率最高的政治术语,其原意就是继承前人的做法,按既定方针办,而对哲宗而言,就是继承其父神宗的意志与事业。
执政苏辙列举了汉昭帝罢去武帝晚年苛政等例子,对李清臣的策论题表示不同意见。哲宗对苏辙将神宗比武帝勃然大怒,范纯仁从容劝谏道:“苏辙的比喻并没有谤意,对大臣不能像呵斥奴仆一样。”但苏辙终于出知州郡。接着,吕大防与范纯仁也先后罢相,但这还是较温和的宰执替换。
四月,谏官张商英因元祐时没能受到重用而积怨在心,开始猛烈抨击司马光、文彦博误国,甚至把高太后比为吕后与武则天。她挑动哲宗,希望他无忘元祐时。当时,翰林学士承旨曾布建议恢复神宗事业,改元顺应天意,于是改元祐九年为绍圣元年。
章惇在元祐元年罢政出朝,至此入朝拜相。他在哲宗在位期间,始终独居相位。在新党干将中,吕惠卿因与王安石交恶而大失人望,在绍述中没能得到哲宗的青睐;曾布虽也力主绍述,但在不少问题上,并不一味盲从新党某些过激的做法,哲宗对他的信任和器重明显不及章惇。
章惇入相时就声称:“司马光奸邪,所当急办!”他是抱着党同伐异秋后算账的宗旨来推行绍圣政治的。有人对他说:“熙宁未必全是,元祐未必全非”,他根本听不进去。章惇主持绍述的做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元祐年间废除的新法全部恢复,元祐诸臣全部予以放逐和打击。他首先引用了蔡卞、林希、张商英、黄履等,占据了重要职位,准备对元祐群臣进行大规模报复。
林希任中书舍人,贬逐元祐大臣的制词多出其手,他甚至敢斥高太后为“老奸擅国”,以至有一次草制完毕,掷笔长叹:“坏了名节!”那个善变的杨畏无耻的向章惇表白:自己前不久利用吕大防驱逐刘挚,完全是“迹在元祐,心在熙宁”,人们都说杨畏当初巴结吕相公,与现在巴结章相公一模一样。蔡京也同样,当朝廷对免役法与差役法议而不决时,他建议章惇直接推行熙宁成法,何必议论?于是,他又成为免役法的主张者。
五月,章惇开列了元祐年间将西北米脂等四寨放弃给西夏的大臣,共计有司马光、文彦博、赵禼、范纯仁等十一人,分别安上“挟奸妄上”等罪名。反变法派处理这件事情,确实过分怯懦,以当时实力而论,宋方如若希望和平,是完全不必以弃地为条件的。不过,现在章惇说他们“挟奸妄上”,也太言过其实。
六月,贬死蔡确的事被重新提起,吕大防与刘挚被视为罪魁祸首,再次贬官。其实,他俩对重贬蔡确并不以为然,现在反正也不分青红皂白了。元祐群臣被点名的越来越多,活着的被越贬越远,官职越贬越小,死了的被追夺赠官和美谥。
司马光和吕公著不仅追夺赠官和谥号,连哲宗当年亲笔为他俩题写的碑额和奉敕撰写的碑文也被追毁。章惇与蔡卞等三省官员还要求将他俩“掘墓劈棺”,有人认为发墓不是圣德之事,哲宗也以为无益公家,这才罢手。
这年岁末,蔡卞进呈重修《神宗实录》,并指责原《神宗实录》诋毁熙宁法令。哲宗对这时修撰《实录》的史官吕大防、范祖禹、赵彦若和黄庭坚都给予安置的严重处分。早在元祐时,两种修史意见就针锋相对。礼部侍郎陆佃以为王安石多有是处,黄庭坚说这样修史就是佞史,陆佃反驳说:“尽用君意,岂非谤书?”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陆佃也受到落职的处分。
绍圣二年八月,哲宗下令吕大防等数十人永不叙用。范纯仁虽不在其中,仍上章论谏,他知道这是在拿身家性命冒险,却坦然说:“我曾为大臣,国事如此,我若不说,有负天地。”哲宗欲听其劝,经不住章惇反复进言,不仅吕大防等人没能改善处境,纯仁也从京畿近地贬到湖北。这年岁末,重新清查元祐章疏,不让有所谓漏网之鱼。言官陈次升上疏力论章惇、蔡卞网罗党羽,打击贤良,希望哲宗限制他们的权力,给元祐群臣以“自新之路”。
绍圣责降元祐党人,主要固然是新旧党之争,但元祐群臣目中只有高太后没有宋哲宗,未尝不是重要原因之一。当时,执政大臣苏颂看到这点,忧虑道:“黄帝一大,谁任其咎?”他自己在向高太后请示以后,必再向哲宗汇报。因而当有人准备弹劾苏颂,哲宗出面保护,说“苏颂知君臣之义”。
哲宗也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君主,对已故司马光、吕公著等人实行了追贬、夺恩封等办法(对死者追施打击,应是中国封建政治的一大特色),其后代也遭到贬黜(株连亲属,同为中国封建政治的一大特色),在世的元祐大臣几乎都远贬到岭南。
绍圣绍述使积重难返的北宋后期政治雪上加霜,王夫之认为,直接导致“善类空,国事乱,宗社亦繇以倾”。北宋灭亡固然还有外敌因素,但就内政而言,元祐是一次折腾,绍圣是一次更大的折腾,其后政治混乱越发不可收拾,则是不争的事实。
范纯仁一向最重国体,也在迁谪之列,对他的责罚还算是轻的,安置永州(今湖南零陵)。一路上,家人大骂章惇。路过湘江橘子洲时几乎倾覆,他平静地对儿子说:“船破,难道也是章惇所为吗?”
韩维本来也在贬谪之列,他先向神宗竭力推崇王安石,熙丰新法时在青苗法与保甲法的评价上和安石相左而出朝外任,元祐更化时反对司马光尽废新法的急切做法,其子向章惇申诉了韩维与司马光的争论,朝廷允许他以平民身份归里。
范纯仁的儿子们也想申说乃父与司马光在免役法与青苗法问题上的争执,希望免去对父亲的贬谪,纯仁说:“同朝论事,有不合是正常的。那些事不说也罢。有愧而生不如无愧而死。”
在绍圣大流放中,出人意料的是杨畏也名列其中。章惇对他“迹在元祐,心在熙宁”的表白先是信以为真,后来发现他与自己暗中作对,更反感他在元祐的作为,也把他打入了元祐党籍。
章惇还发现林希有倒向曾布的倾向,打算除掉他。而林希与邢恕不和,当时程颐编管涪州(今四川涪陵)的诏命刚下,林希知道邢恕与程颐一向雅善,估计邢恕会出面论救,不料邢恕却表态说“即便斩程颐万段,也不论救”,章惇干脆让林希与邢恕一起罢职外任。这真是一场小人的勾心斗角。
绍圣四年四月,神宗病危时皇位传承问题再被翻了出来,矛头直指高太后,怀疑他曾打算立子不立孙,这是新党最能煽起哲宗反感的一着。这时,邢恕却为此事上窜下跳,但没能成功。八月,蔡确之子蔡渭揭发说,蔡确之弟蔡硕曾在邢恕处见过文彦博之子文及甫的书信,说及所谓大逆不道之谋。
也许为了撇清,这时文及甫也站出来告发说,其父文彦博临终曾对他说起刘挚等在元祐初准备策划宫廷政变推翻哲宗,所以不让文彦博出长三省,而只让他平章军国重事。此事立案,史称“同文馆之狱”。审理此案的安惇与蔡京对这番供词不置可否,声称别无佐证,希望另官审问。哲宗命他俩彻底追查,尽管用尽逼供,最后还是查无实据。
元符二年(1098年),刘挚再次被诬陷与宦官陈衍、张士良阴谋废立。刘挚已在绍圣四年岁末贬死,死无对证。陈衍贬在崖州(今海南崖县),被哲宗下令在当地处死。张士良从贬所押回朝廷受审,当问及所谓高太后废立事,他仰天大哭:“太皇太后不可诬,天地神祇岂可欺!”宁死也不肯诬陷高太后。
但章惇与蔡卞还打算追废高太后,还拟好了诏书。向太后听说,号哭着来见哲宗,她以同听政的身份,证明高太后所做一切昭如正午的太阳。哲宗生母朱太妃也苦劝道:“皇上一定这么做,也就容不得我。”哲宗这才怒斥章惇与蔡卞,是否还让他有脸跨进英宗的祖庙。一场追废高太后的政治闹剧才草草收场。
当时民谣说:“大惇小惇,殃及子孙”,大惇指章惇,小惇指安惇;又说:“二蔡一惇,必定沙门”,二蔡指蔡卞与蔡京,一惇指章惇,沙门指当时专门流放罪犯的沙门岛。民谣是一杆秤,反映出民心对绍述派代表人物的评价。
所谓绍述,主要就是宋哲宗与章惇君臣在政治上以牙还牙,打击政敌。仅元符元年重新惩处的元祐旧党就达八百三十家之多。这种做法,逞快一时而贻害无穷,诚如《宋史·哲宗纪》所说:“党籍祸兴,君子尽斥,而宋政益敝”。与此同时,经济上绍述虽以恢复新法为号召,实质上只是恢复元丰年间实施的条例,熙宁新法注重发展生产的内容被阉割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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