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与仕途-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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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婴留屯荥阳是诛吕之役中的关键步骤之一，如果没有这一步，整个局势就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这个举动的意义在于首先避免了中央与齐国等诸侯的战争，避免了天下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只此一点便有大功于社稷百姓。其次，灌婴与齐王等人达成的谅解使反吕集团和吕氏集团之间的实力对比进一步向反吕集团倾斜，吕氏集团更加孤立无援。还有一点就可能是陈平、周勃的私心了，齐王等人的军队被挡在荥阳以东，反吕一事便由长安城中的功臣集团领导进行。灭吕之后，功臣集团自然会占有更多的的胜利成果，功臣集团也将在之后的政治格局中占据更为有利的地位。
功臣集团中，陈平是绝对的领导核心。不要看周勃在诛吕之役中忙得不亦乐乎，而且文帝继位后论功行赏周勃被加封万户，金五千斤，远远超过陈平的加封三千户，金两千斤，其实从一开始，功臣集团的举动和计谋就是出自陈平之手，周勃充其量不过一个打手角色而已。这样看来，刘邦当初所说的〃安刘氏者必勃也〃，其实指的是陈平而不是周勃。
我们前面讲到陈平时曾说过，陈平这个人明晓大局，目光深远，机巧圆滑，善用阴谋。吕太后还没有生病的时候，陈平就开始考虑〃后吕太后时代〃的事情了，〃常燕居深念〃。曾经备受刘邦赏识的陆贾某日来访，建议陈平与太尉周勃搞好关系，来个将相和。陈平用其计，以五百金送与周勃，祝其长寿，周勃礼尚往来，两人关系于是日渐亲密。
灌婴率军外出，在长安的陈平周勃也没有闲着，开始考虑如何发动政变，夺取北军的指挥权，摧毁吕氏集团。陈平和周勃虽然一个是百官之首的右丞相，一个是中央最高军事长官，资历老得吓人，但统兵权和调兵权掌握在皇帝手里，周勃这个太尉只负责军事行政，皇帝才是全国最高军事统帅，没有皇帝的诏令或者符节，陈平和周勃就不能迈入北军一步，更不用提指挥了。
这就要用计谋了。玩阴谋正是陈平的拿手好戏，很快，陈平就为北军掌管者吕禄量身打造了一个阴谋。
曲周侯郦商的儿子郦寄与吕禄交好，于是这个阴谋就从郦寄入手了。陈平周勃以堂堂丞相太尉的身份做起了绑架的事情，劫持了又老又病的郦商，逼迫郦寄去骗自己的好朋友吕禄。老父亲的命掐在陈平周勃的手里，郦寄只得去向吕禄〃转述〃了陈平的话，〃高祖与吕后共定天下，高祖封王七人，吕太后封王三人，这是已经布告天下，经诸侯认可了的事情。如今太后驾崩，皇帝年少，你身为赵王，却做起了上将军，率军驻守长安，朝中大臣和诸侯因此心怀疑虑。你何不解去上将军印，将兵权交给太尉周勃呢？如果相国吕产也辞去相国职位，你们再与朝中大臣们定下盟约，然后回到各自的封国，如此一来齐王必定退兵，大臣们也就安心了，而你们也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你们的一国之王了。〃
陈平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似乎是为吕氏集团、刘氏集团和功臣集团三方寻到了一条和睦相处之路，实则似是而非，包藏祸心。这个谎言原本并不高明，偏偏用在吕禄身上就有效，可谓是对症下药。脑筋有点糊涂的吕禄根本就没有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也不明白吕氏集团与刘氏集团以及功臣集团之间的这场冲突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更不明白有些事情有退路，有些事情是没有退路的，不管是福是祸，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吕氏集团与刘氏集团、功臣集团的矛盾斗争并非一日，双方积怨甚深，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半途而废，安然脱身，非有一个最终的拼杀不能解决当前的困境。吕禄幼稚的很，不及吕后万一，听完郦寄的鬼话之后，吕禄明显心动了，就想把兵权交给太尉周勃，两家罢斗，握手言和。在吕禄向吕氏家族中人汇报情况时，有些人认为这个方案不错，有些人则认为不妥。吕媭听说吕禄的打算后勃然大怒，说道：〃你身为上将军却想放弃军权，吕家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愤怒的老太太把家里收藏的珠玉宝器都拿出来摔在堂下，恨恨地说：〃我也不必替他人收藏这些东西了。〃也许因为吕媭老太太的强烈反对，吕禄暂时打消了这个足可以令吕氏集团彻底败亡的念头，没有上陈平的当。
陈平周勃又是派人绑架，又是迫人行骗，费尽心机地要从吕禄手里骗取北军的指挥权，这是由西汉的军事制度决定的。西汉的军队分为地方部队和中央警卫军两种。地方部队由郡守（太守）、郡尉（都尉）或诸侯王国的相国、中尉统管，而中央警卫军则分为南军和北军。
南军任务是守卫宫城，由卫尉（九卿之一，〃掌宫门卫屯兵〃）统领，人数不过两千左右。北军负责防卫长安及其周围的三辅地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由中尉（〃掌徼循京师〃）统领。因责任重大，北军大概有一万人到三万人，或者更多，他们的营垒在未央宫北，故称北军，南军则是因为在北军之南而得名。明白了这些之后，读者自然就明白陈平周勃为何费尽心机地想要掌握北军了。
行骗计策落空后，另一条路就是通过符节来掌管北军了。但是，当时吕氏集团掌管南军北军，整个长安包括皇帝都在吕氏集团的掌握之中，而且朝廷专门设有符节令丞来掌管符节，想要从皇帝那里顺利获得诏书或者符节无异于痴人说梦。
使用兵符或玺书（诏书）发兵，这是大家熟知的。汉代还有一种发兵信物——节。节长七、八尺，约合现在的五尺至五尺六寸，竹制，饰以旄牛尾。节可与诏书配合使用，也可单独使用。单独使用时，如果使用者心怀不轨，就可以多次使用，这时节的功能就有点类似万能钥匙了。汉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巫蛊之祸中，戾太子便是持一节先后调发长乐宫卫士、长水及宣曲胡骑以及北军，意图为乱。
节
第二编 诛吕之役 第33节：灰飞烟灭（1）
7。灰飞烟灭
九月十日，诛灭诸吕的行动终于开始了，吕太后煞费苦心安排的格局全盘崩溃，不过一天时间，吕氏集团便从政治上彻底消失了。
九月十日（《史记》上作八月庚申，应该有误，根据《资治通鉴》应该是九月庚申，即九月十日）清晨，灌婴与齐王等人联手的消息终于由自齐国出使归来的郎中令贾寿带了回来。贾寿对吕产的举措很是不满，讽刺责备道：〃你想解兵权回封国就应该早点去，现在已经晚了。〃之后，贾寿催促吕产立即入宫将小皇帝掌握起来。
这番话碰巧被前来与吕产商议政事的御史大夫曹窋（曹参之子）获知，曹窋马上跑去告知了陈平和周勃。
事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如果吕产入宫劫持了小皇帝，他就可以胁迫小皇帝发出诏令，以南军北军的武力彻底消灭功臣集团。到时候，功臣集团将一败涂地，再无取胜的可能。
就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人送来了陈平、周勃梦寐以求的节。这个解了燃眉之急的节是符节令丞襄平侯纪通派人送来的。纪通的父亲是纪信，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刘邦项羽战于荥阳，刘邦的粮道被断，纪信于是假扮刘邦吸引楚军的注意力，刘邦这才侥幸逃得一命，纪信遇害，所以纪通同样属于功臣集团。纪通的这个节当然不会是皇帝命他发出的，而是他矫诏发出的。但不管怎样，有了这个节，周勃就有了进入北军并接管北军的权力。
依常理推测，以陈平的深谋远虑，谋划这么久的反吕政变，必定暗地里联络了一批功臣，约定合力铲除吕氏，因此有些人就认为陈平、周勃早就将灌婴、曹窋等关键人物拉入反刘集团集团，这是有可能的，不过《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都不见这样的记载，所以无法断定这种推测是否完全正确。纪通也是个关键性人物，但从《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来看，他是在功臣集团危急时刻主动出手相助的，所以，纪通应该没有参与陈平、周勃的谋划，否则一开始陈平、周勃就可以直接拿纪通掌握的符节行事了，不必废那么多工夫去骗吕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每一场政变都会暗含突发情况和不确定因素，每一场政变都是一次生命的冒险。
事不宜迟，周勃带着纪通送来的节立刻赶往北军，准备冒险接管北军。之所以说是冒险，主要是因为这个节虽然货真价实，但来路不正，一旦被人发觉其中有诈，转而加以核实，这个节的秘密就立时暴露，成为一块不值钱的竹板。巫蛊之祸中，戾太子作乱便是因为有人怀疑发兵之节有诈而最终失败的。从惠帝驾崩不久，吕台、吕产、吕禄就开始掌管南军北军，到这时吕氏集团已经经营南军北军达八年之久了，周勃仅带着节去接管北军，如果吕禄不听指挥，号令士卒对抗，结局实难预料。
所以在前往北军营垒的同时，陈平又派了郦寄和典客（九卿之一，〃掌诸侯归义蛮夷〃）刘揭前去说服诱骗吕禄交出将印，放弃兵权（《史记》上虽然说是周勃所派，但实际上应该是陈平的主意。诛吕之役中，很多《史记》上记载的周勃的话和举动都应是陈平所为）。这次说的话与上次大不相同，如果说上次是以诱惑为主，那么这次就是赤裸裸的欺诈和恐吓了，而且话语不多，仅仅一句话而已，〃皇帝已经派太尉掌管北军，让你回封国去，你快交出将印吧，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吕禄觉得好朋友说的话又怎么会有假？就此交出了将印，而后朝封地赵国而去。
第二编 诛吕之役 第34节：灰飞烟灭（2）
其实吕禄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的破绽，当时皇宫乃至京城都在自己和吕产的掌握之下，周勃是怎样得到皇帝的任命的？这样重大的事情，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这怎么可能？陈平便是看透了吕禄怯懦的性格和低下的智力，再次为吕禄设置了一个量身定做的陷阱。果然，吕禄又一次掉了进去。
周勃赶到北军营垒的时候，郦寄和刘揭那边的事情也办妥了，周勃顺利地进入北军，并发布军令：〃愿意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愿意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结果士兵们都袒露出左臂，表示支持刘氏。至此，周勃才算接管了北军。
但是还没到松口气的时候，北军虽然已经表示效忠刘氏，南军却还掌握在吕产手里。南军虽然实力不及北军，但也不容小觑。吕产大概是听了贾寿的话后花了一段时间考虑，又或者是认为反正整个京城都在自己吕氏集团的掌控之下，不必着急。所以等他率人赶到未央宫，意欲进宫劫持皇帝的时候，周勃已经夺得北军指挥权，并派曹窋向未央宫卫尉下达了〃不许相国吕产进入未央宫宫殿〃的命令（这里有个疑问，未央宫卫尉属于南军，何以会听从周勃的命令？《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都没有记载原因，想来还是周勃手上的节发挥了作用）。吕产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被挡在了未央宫廷院中，不得而入。
直到这时，他还不知道吕禄已经放弃了北军的指挥权，所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在琢磨为什么进不去未央宫吧。吕禄是个笨蛋，吕产也聪明不到哪去。吕禄放弃北军兵权、周勃接掌北军，这些影响整个政局的大事，吕产都被蒙在鼓里。原本在吕氏集团掌控之下的未央宫突然间不对他吕产开放，这么怪异的现象也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反倒是在那里徒然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曹窋见吕产在那里赖着不走，担心他会来个硬闯，于是向周勃求救。周勃一贯做事稳重，唯恐自己现在还敌不过吕氏集团，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要诛杀诸吕，只是派了朱虚侯刘章率一千余人前去未央宫保卫皇帝。
朱虚侯刘章是在周勃派曹窋传达〃不许相国吕产进入未央宫宫殿〃的命令前被陈平找来的。刘章素来胆大，在吕后积威之下都敢杀吕氏家族成员，让他带兵去对付吕产再恰当不过了。等刘章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天已傍晚，吕产还在那晃悠呢。刘章二话不说，直接纵兵进攻（按照刘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来看，上面这种分析是比较合理的。当然，读者如果把刘章的举动理解成是有意制造混乱局面，使吕氏集团与功臣集团相持不下，而后由自己的哥哥齐王来收取渔人之利也是有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