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惊变 作者:徐磊、梅毅-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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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和张用济持反对意见的仆固怀恩,是否真的很服李光弼呢?未必,只不过这时还不明显。李光弼东出汜水,召诸将前来,仆固怀恩先期到达,李光弼引他入座谈话。不一会儿,看门的进来报告说:“外面来了五百名蕃、浑骑兵。”李光弼听后很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仆固怀恩走出来,假意责备他部下的将领,说:“我告诉你们不要来,怎么还是违抗我的命令呢?”李光弼打圆场说:“士兵愿意跟随自己的将帅,这也不是什么过错。”然后让部下杀牛置酒款待这些士兵。这等于是给李光弼一个下马威:你也不要那么神气。七月二十七日,肃宗任命仆固怀恩兼任太仆卿,进爵大宁郡王。朝廷如此任命仆固怀恩,首先当然是仆固怀恩立有战功而且能力突出,不过除却一个挂名主帅和一个真正的主帅,军队确实应该再有一个副帅,仆固怀恩的地位便相当于此。排除辅助作用,肃宗任命仆固怀恩也有牵制李光弼的意思。过了两天,肃宗又任命李光弼为幽州长史、河北节度等使。
史思明那边也有所行动。史思明让他的儿子史朝清守卫范阳,然后命令各郡太守率兵三千随自己南下进攻河南。他把军队分为四路:由部将令狐彰率兵五千从黎阳渡河进攻滑州,他自己率兵从濮阳渡河,史朝义率兵从白皋渡河,周挚则从胡良渡河,约好在汴州会军。
李光弼正在巡视黄沿岸各部军队,得到史思明率兵南下的消息后,立即返回汴州。李光弼对汴州节度使许叔冀说:“你如果能坚守汴州十五天,我就有时间率兵来救了。”许叔冀说这没问题,于是李光弼放心的回洛阳去调兵。不料,史思明率兵来攻汴州,许叔冀被打败,然后与濮州刺史董秦及若干部将一起降了史思明。史思明任命许叔冀为中书令,又厚待董秦,但把他的妻儿都安置在长芦作人质。史思明又让自己的部将南德信带领投降的梁浦、田神功等十人去攻打江淮。不久,田神功杀死了南德信,又归顺了朝廷。而董秦后来在跟随史思明攻打河阳的时候,趁夜率部下五百士兵又投降了唐军,被任命为陕西、神策两军兵马使,赐姓名为“李忠臣”。
首战告捷,史思明乘胜西攻郑州。李光弼整军缓慢行军,到了洛阳,对东京留守韦陟说:“叛军乘胜来攻,我们理应按兵不动,速战不利于我们。可是看形势,洛阳又难以坚守,你觉得该怎么办呢?”韦陟认为应该“加兵陕州,退守潼关,据险以待之”,足以挫敌锐气。李光弼则持不同意见,他认为,两军交战,力量相当的时候贵进忌退,如果没来由的就弃地五百里,叛军的势力会更加嚣张。所以李光弼的策略是:移军河阳,北与泽潞相连,有利就进,不利则退,内外相应,使叛军不敢向西进攻,形成所谓“猿臂之势”。李光弼对韦陟又说:“夫辨朝廷之礼,光弼不如公;论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意思就是说,我二人的办法不一样,但我在军事方面还是比您要强的,因此还是按我的办法来做吧。韦陟没有说话,这时旁边韦损插话说:“东都是大唐都城之一,不知道将军您为何要放弃它而不坚守呢?”李光弼回答说:“如果要坚守东都,那么汜水、崿岭一带都要布兵设访,你是兵马判官,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是否能守得住。”李光弼的策略我们不妨称为“猿臂策略”,从当时情形来看,确实应该如此。韦陟的想法大约和退守潼关的高仙芝、封常清差不多,但唐军那时是处于劣势,所以回守潼关,而李光弼这时则没有被动到无法应敌,还没到一上来就得回去的地步,所谓“攻守之势异也”,在这里以“猿臂策略”和叛军相持直至将叛军打败,只要不出意外,唐军完全可以胜任。至于韦损坚守东都的想法,那就不说什么了,李光弼反问他,他自己都知道守不住。这便是李光弼高明之处,没有死死的抓着洛阳不放。
策略定下来了,于是李光弼下命让韦陟率领洛阳的官员以及家属西入潼关,又命河南尹李若幽率众出城躲避叛军,使洛阳形成一座空城。随后,又让士兵们把油、铁等军用物资运到河阳,准备坚守,李光弼亲自率五百骑兵殿后。当时史思明的游军已经到了石桥,李光弼的部将问他说:“现在我们是从洛阳城北绕过去呢,还是从石桥上过去?”李光弼说:“就从石桥上过去。”晚上,李光弼所部士兵手持火把,缓慢前行,但队伍仍然很严整,叛军虽然紧逼其后,却也不敢轻易靠近。就这样,最后叛军也没抓住机会阻止李光弼入河阳城。河阳城中有二万兵将,粮食仅够吃十天,形势有点麻烦,李光弼丝毫不敢大意。史思明来到城下,说要和李光弼面谈,其实就是想招降。李光弼在城上对他说:“我三代无葬地,一身必以死国家之患。尔为逆虏,我为王臣,义不两全。我若不死于汝手,汝必死于我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讲和或是投降的余地。于是将士们听到了,无不激励。后来双方相持了八个月,史思明也没法攻破城池。而洛阳那里由于是空城,因此史思明也很容易得手,但他进入洛阳后,发现除了城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叛军什么都没得到,又害怕李光弼会抄后路,所以史思明不敢入洛阳中的行宫,退兵到白马寺的南面驻扎,又在河阳之南建筑月城用以防备李光弼。
当年的十月初四,肃宗不知想起什么来,下诏说要御驾亲征,讨伐史思明。《全唐文》中有一篇肃宗的《亲征史思明诏》,其中说:“朕为人父母,深念涂炭,是用大整戈矛,方申吊伐,抚绥河雒,以致和平。即以今月十七日幸东京,率六军取北路进发。但巡幸所过,自有行营,应缘祗供,并有司自办。其路次州县,一切不得别有征敛,亦不得辄有进献及时新野味等……”肃宗也很想早日平叛,计划都做好了,说十月十七日就要亲去洛阳,而且还让跟自己去的人要吃苦耐劳,不得别有征敛。比当年说要亲征的玄宗有利的是,肃宗比较年轻,但不利的是,肃宗的身体可比不上玄宗硬朗。从肃宗的想法来说,用意是很好的,至少说明他比较上进,如果皇帝对自己的社稷不用心,岂不令自己的大臣们气短?不过,实际效果只怕未必就好了。如果肃宗亲临战场,就会加重唐军的负累,唐军要保证皇帝万无一失,恐怕就会放不开手脚,这很容易陷入被动。另外,肃宗军事才能并不突出,这是客气的说法,事实上他去了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即使是每事都听从李光弼的主意,那也很不便,而且若是这样,那肃宗来了又起到什么作用?没作用的话,那又何必来?但肃宗最终并没有亲临战场,因为有了群臣的劝谏,所以最后此事作罢。
史思明来攻打河阳,派刘龙仙到城下挑战。刘龙仙恃勇逞强,把右脚搭在马鬣上来谩骂李光弼,这说明他的态度很是傲慢。李光弼纵然能忍得住敌军的骂阵——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将军,骂阵在战场上那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断不会为此太过生气,但看刘龙仙那付姿态,决定教训他一番。他问众将说:“那一位能为我把他的脑袋取来?”这时仆固怀恩请战,李光弼说:“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不该由你这样的大将去干。”这时左右的人推荐裨将白孝德,于是李光弼把白孝德召来询问,白孝德表示愿意前去执行任务。李光弼他要多少兵马跟随,白孝德回答说:“我一个人就行。”李光弼很是赞许了一番他的勇敢,但坚持问他需要有什么支持。白孝德说:“那就挑五十名骑兵出营为后援吧,希望大军能在后面为我擂鼓助威。”李光弼拍着白孝德的肩膀鼓励他,然后让他出战。白孝德持两根长矛,策马横跨河流前进。当白孝德半渡之时,仆固怀恩便向李光弼道贺,说白孝德一定能战胜。李光弼问:“这还没打呢,你怎么知道就能赢呢?”仆固怀恩说:“看白孝德揽辔如此安闲,又不失沉着,可知他万无一失。”刘龙仙本就轻敌,这下看见唐军中只有一个人出来,更没在意。当白孝德稍微靠近时,刘龙仙准备动手,只见白孝德摆手示意,看样子好像不是来打仗的。刘龙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停了下来。白孝德又向前走近了一些,双方相距仅有十步之遥,白孝德才和刘龙仙说话,而刘龙仙仍然不停地谩骂。下面发生的对话,如果哪篇作文里要是这么写,那老师一定会判为白开水,而历史往往就是这样的纯朴。当时,白孝德停马呆了许久,突然怒目而视:
“你认识我吗?”
“你是谁?”
“我是白孝德 。”
“你算什么狗彘(彘者,猪也)!”
于是白孝德大怒,跃马挥矛上前搏斗。城上开始擂鼓呐喊,五十名骑兵也从后杀出。刘龙仙来不及放箭,绕道走上河堤,被白孝德赶上,砍下头颅,持之以归。此战是白孝德的成名之战,而白孝德也是一员蕃将,来自安西,后来在肃、代两朝任节度使,封爵昌化郡王。
李光弼与史思明继续相持。史思明为显示自己的马多,就把自己的一千多匹良马,每天放出来到黄河南岸的沙洲上去洗浴,往复不断,故意来气李光弼。李光弼也有应对之策,命人把军中的牝马(就是母马)都挑选出来,看看总共有五百匹,等快到史思明的马来到水边的时候,就把它们的小马都圈在城内,而让它们在城外。这些马因为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都很着急,一时间,马嘶不已。史思明的战马(都是牡马,即公马)看见后,都纷纷渡过黄河来追赶,李光弼手下的士兵就势将它们全都赶到了城中。史思明万难料到李光弼居然用这么个办法,十分愤怒,就在河中列数百艘战船,船队由火船开道,想要顺流烧毁浮桥。李光弼则提前预备了数百根百尺长的木杆,用大木头撑住,前面安置铁叉,叉住火船,挡着它们使之无法前进,不久这些火船自己就烧毁了。接着又用铁叉拦住那些战船,从桥上发射大石块狙击,打得叛军的船纷纷沉没,于是叛军这一次又是大败而还。
不算完,史思明又出兵想要断绝李光弼的粮道,李光弼率兵进驻野水渡御敌。晚上,李光弼还军河阳,留兵一千人,让部将雍希颢率领士兵守卫营栅,并对他说:“叛军中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都是骁将,史思明必定要派其中一个来劫营。我暂回河阳,你在这里等待。如果叛军来了,不要与他们交战。如果他们投降,就和他们一起回来。”休说众将,就是我们看的时候也必定是不知所谓,所以将士们都听的稀里糊涂,以为李光弼说开胡话了,但军令还得照办。果然,史思明派出李日越,对他说:“李光弼只是善于依城而战,现在是野战,正是打败他的大好时机。命你率兵连夜渡过黄河,把他抓过来,如果抓不着,你就不要再回来见我。”想是史思明一直为没胜过李光弼而耿耿于怀,也很不服气——攻城守城是你强些,但野战你未必就行了。李日越得令后,当即率五百骑兵,在一个早晨来到了野水渡的唐营附近,雍希颢让士兵“阻壕休卒,吟啸相视”,就在累了在战壕里休息,然后大家互相呼喊着以察看情况。李日越觉得有诈,就很客气的问道:
“李司空在吗?”
“李司空晚上已经走了。”
“你们有多少兵?”
“共有一千人 。”
“谁是将帅?”
“雍希颢。”
战场上敌对双方再也找不出来这么诚实的对答了,唐军什么都没隐瞒,就连人数都据实回答,真是“难得厚道”。本来唐军人少,又不是名将统领,李日越本该高兴才是,但他听后,沉默了许久,对部下说:“李光弼是抓不着了,就是把雍希颢抓回去,我也免不了一死,还不如投降。”于是当真归降了唐军。雍希颢依李光弼前面所言,和李日越一起回来,李光弼很是厚待李日越,把他当作心腹来看待。高庭晖得知此事后,也过来投降,这一个投降则是在李光弼此前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