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作者 高月-第6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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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田承嗣总是睡不着觉,尽管在河北诸将中,田承嗣被称为狡狐,狐狸虽然狡猾,但它也有穷途末路的一天,现在,田承嗣此时就被逼到了墙角。
夜幕已经降临,房间里灯光忽明忽暗,将田承嗣那瘦长的身影也拉得时长时短,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在他身后放着一座沙盘,那是河北道的全部地形图,田承嗣在为自己的出路而忧心忡忡。
田承嗣年约五十岁,长得又瘦又高,后背略有些佝偻,削瘦的长脸,像狐狸一般的眼睛,显得他狡猾多谋,他是范阳军中老资格的汉将,也是安禄山的心腹之一,安禄山在占领河北全境后,命他率本部五万人驻守河北南部重要的魏、博、贝三州。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到魏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居民家中粮食和铁器全部没收,并按天来发放配给粮食,这样,他们就难以逃跑,同样,将所有青壮男子集中起来种田,以他们的表现,给他们家人发放口粮。
男人卖力干活,他们的妻女就能多一点口粮,男人偷懒或是抱怨不听话,就克扣他们家人的口粮,这一招非常毒辣,使近十万青壮男子像牛马一样给他种田干活,保证了他军队的军粮供给。
在河北诸将中,田承嗣被称为狡狐,在河北历次动荡中,他狐狸般的性格开始显现出来,蔡希德灭了,李归仁完了,史思明反了,惟独他田承嗣一直保存实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悄悄地吸纳了不少残兵败将,使他的兵力达到了六万人。
这几天他接到了两个重大的情报,一个是安禄山被击败,残部逃往营州,另一个是南唐覆灭,李庆安已经完成了除河北道之外的大唐统一。
李庆安下一步必然是河北了,河北收复只是早晚问题,其实田承嗣早就看出了李庆安的策略,李庆安不是没有实力收复河北,他之所以迟迟不收复河北,就是要把安禄山留下来,悬在大唐士民的头上,使他做一切事情都有安禄山造反这个借口,等他羽翼成熟了,他再来收拾河北。
现在南唐已经覆灭了,也就喻示着李庆安的羽翼已经成熟,对河北动手已是必然。
而河北的局势已经明朗化,安禄山和史思明变成了傀儡,一直潜伏在他们身后的势力终于走上前台,史思明的后台是回纥人,而安禄山的后台是契丹人,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在汉人几乎被杀尽的情况下,依然维持强大的军队,粮食从哪里来,实际上就是契丹和回纥的供给。
从他们军队种族结构来看,汉人几乎没有了,史思明军队是以突厥及回纥人为主,而安禄山的军队就是契丹人和奚人,他们军队中的少数汉兵也沦为军奴,汉人军队都集中在李怀仙和他田承嗣的手中。
如果从民族的角度来看,他田承嗣无疑是和李庆安站在一线的,投降朝廷是他的必然归宿,这一点,田承嗣心知肚明。
但田承嗣并不想这样轻易投降李庆安,他要的是利益最大化,要看李庆安给他什么,李怀仙投降后得到了北平县公、右武卫大将军一职,那他田承嗣呢?他能得到什么?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有士兵在外面禀报:“大帅!巡逻哨兵抓到一名报信兵,是唐军派来送信。”
田承嗣一转身,他略略沉思片刻,便令道:“带他进来!”
片刻,唐军斥候周元被带进了屋子,周元躬身行了一礼,“唐军斥候营校尉周元参见田将军!”
田承嗣见此人还算懂礼,便微微点头,“你有什么信要给我?”
信已经在亲兵手中了,一名亲兵将信呈了上来,田承嗣接过信,眼睛顿时闪过一丝震惊,这竟然是李庆安给他的亲笔信。
‘赵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庆安致魏博田承嗣将军’,田承嗣克制住内心的紧张,拆开了信。
‘魏博田将军阁下,河北之乱时至今日,已是胡马对中原的虎窥,回纥突厥借史思明南侵中原,契丹奚人借安禄山欲虎吞河北,饮马中原,将军何去何从?将军手下皆为汉家子弟,安愿为胡酋所驱,杀戮父母、淫辱姐妹?叹河北繁华,今日已是焦土,赤地千里,白骨露野,生灵涂炭,李庆安身为天下元帅,不容华夏江山沦陷胡虏铁蹄,欲引官军北上,驱逐鞑虏,重振大唐威仪,但不忍汉家相残,特劝将军回归大唐,封荫妻子,列大将军,切莫执迷不悟,否则将军非但性命难保,且打入奸佞另册,遗臭万年,望将军三思,李庆安敬上!又,今河北重事,保民为上。’
李庆安的来信,田承嗣足足看了三遍,揣摩里面每一个字的意思,他关心的是,李庆安将怎么封他,信中讲得很清楚了,封荫妻子,列大将军,荫妻子是爵位,大将军是职位,也就是说和李怀仙相仿。
田承嗣看了一眼送信的斥候,又问道:“周校尉还有什么口信要给我吗?”
“口信就是八个字,‘善待吾民,位过怀仙’,我不懂什么意思,请田将军自己理解。”
田承嗣点点头,吩咐左右,“带他下去,好好招待。”
周元被带下去了,田承嗣慢慢走到沙盘前,反复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他善待民众,他将来的位子就能超越李怀仙,但魏、博、贝三州近三十万汉民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并没有像蔡希德、李归仁那样虐杀他们,虽然民众日子苦一点,但绝对能活下去。
田承嗣又拿起信,看最后一句话,‘又,今河北重事,保民为上。’
这句话从表面上看是李庆安忘记了,添加在最后,但田承嗣知道,以李庆安的身份,他宁可重写,也不会忘记什么而添在最后,这明显是他故意添在最后,是一种暗示,暗示他做什么?和周元带的口信是同一个意思。
李庆安在暗示自己什么呢?
田承嗣目光紧紧盯住沙盘,这是他的头脑中如电光石火一般,猛地想起一件事,他重重一拍自己脑门,他明白了,五州逃民。
他前几天接到情报,大约有六万莫、瀛、深、冀、沧等五州的难民在易州遒县县令张巡的带领下向沧州方向逃亡,本来田承嗣很想打这六万难民的主意,但他担心会和史思明的军队发生冲突,所以他便忍下了。
原来李庆安是要他救这四州逃亡的难民,所以条件就是怀仙之上,田承嗣有些怦然心动了,李怀仙是被封为县公,如果自己在他之上,那就是国公了,即使不得国公,也会再加一个开府仪同三司或者少师尚书之类的头衔。
田承嗣知道,就算他投降,过几年后,李庆安一样会将他们慢慢贬下去,但替李庆安保住护民的名声,这又是另一个功劳了,他后半生的富贵可能就在这一举。
想到这,他心中也急了起来,他很担心史思明已经出兵,将这些汉民掳去献给回纥人了。
“来人!”
他一声喝令,立刻站出一名传令兵,“请大帅下令!”
“传我的命令,第一军和第二军立刻准备出发,我要亲自北上!”
……
安禄山和史思明的战争给了张巡等人一个空子,他们从白洋淀来,开始大规模组织民众逃难,这次逃难耗时两个月,无数的民众从胆怯到跟随,从绝望到希望,从孩童到老人,从一个人到六万人,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终于形成了,来自莫州、瀛州、深州、冀州和沧州的六万民众,他们终于意识到留在河北只有死路一条,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最终战胜了对故土的眷恋,他们开始出发了,向沧州的大海边,他们相信朝廷会派船来接他们,他们出发了。
八月中旬,这支浩浩荡荡的逃难大军队伍终于抵达了清池县以东的白石镇,这里属于清池县,也是靠大海最近的一个小镇,再向前走,便数百里荒无人烟的滩涂地带了。
按照约定,逃难大军沿着浮水东进,接他们的数百艘大船将等候在浮水的入海处,这也是所有人的希望,但他们却不知道,一支两万人史思明军队已经杀到了八十里外。
第十五卷 定鼎天下 第688章 河北风云(下)
入夜,朔风骤起,寒冷刺骨,老人和孩子都躲进镇上的空屋子,难民们生起了一堆堆的火,他们裹着被褥,围着火堆取暖,远远望去,只见苍凉的大地上火光星星点点,一眼望不见边际。
在几堆篝火前,季胜和他的一百多名手下都坐在火堆前默默地想着心事,从莫州转到沧州,虽然难民的行军非常艰难,但还算顺利,没有任何军队来袭扰,季胜也知道,这和安史之间的大战有关,他们都无暇顾及这边,但安史之间的战争此时已经结束了,史思明还是没有动作,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六万多难民逃难,这个目标很大,史思明不可能不知道,季胜有一种直觉,史思明不可能无动于衷,尽管他已经派出斥候去探查敌情,但强烈的直觉还是让他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向张巡所在的火堆走去。
张巡正和十几个家族的长者商量着明天的路程,从这里到海边还有近两百里,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七天,口粮就有点成问题了,他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在路上耗的时间太长,老弱病患拖累了整个队伍,每天的行军速度太慢,只有三十余里,这样绝对不行。
“假如我们每天的路程能提高到五十里,我们就能坚持到海边。”
张巡望着众人,恳求道:“大家想想办法,能不能让队伍走快一点。”
“张县令,如果我们到了海边,而船没有到怎么办?”一名老者担忧地问道。
“船应该到了,按照约定,昨天船就应该到了,只是我们走得太慢。”
“可是怎么也快不起来啊!大家走了这么久,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能保持现在的速度已经不错了,总不能让年轻人把老弱妇孺丢下自己走吧!那样他们也不干。”
“那怎么办?大家再想想法子。”张巡又一次动员众人。
“使君,或许我有个办法!”季胜笑着走了过来。
张巡精神一振,连忙道:“季将军快说,什么办法?”
季胜在张巡身边坐下,对众人笑道:“这样吧!我让两个弟兄先去海边报信,我估计船中应该带有粮食,我们就让大船沿着浮水驶来,这样我们就在浮水中直接上船,不用再去海边了。”
“这个办法好啊!”
张巡重重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但他眉头又一皱,担忧道:“海船能进浮水吗?”
“应该可以,前面的浮水很宽,足有一里,六七丈深,我想应该可以,即使不行,他们一定也有小船,让小船运点粮食过来也可以,使君认为呢?”
张巡点点头,“这两个办法都不错,咱们就这样办!还烦请季将军立刻派人前往海边。”
“事实上,我下午已经派了,我找使君是有另一件事商量。”
季胜看了一眼众老者,便笑道:“大人到我这边来说吧!”
张巡会意,便对众人道:“大家回去,明天还是继续出发,这下不用急了,沿着浮水慢慢走,等待粮食过来。”
众人都放下心,纷纷起身告辞了,待众人走了,季胜这才压低声音道:“使君,我其实担心的是史思明的军队。”
张巡一惊,“史思明的军队来了吗?”
季胜摇摇头,“虽然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我有直觉,史思明应该发现我们了,我怀疑他们就在向这边赶来的途中。”
他刚说到这,只听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在夜色听得清清楚楚,季胜脸色一变,他腾地站起身,“来了,有消息来了。”
马蹄声奔近,只听一名斥候大声询问,“季将军在哪里?”
“就在那边!”
战马奔上前,一名斥候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在季胜面前,“禀报将军,我们发现了史思明的军队,约两万骑兵,前锋已经过了长芦县。”
季胜和张巡同时脸色大变,长芦县离这里只有七十里,而且对方是骑兵,今天半夜就能赶上他们了。
汗水从张巡的额头上渗出,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他们的行军太慢,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他的心揪紧了,史思明当年在恒州屠杀难民的情形依然让他们记忆犹新。
“季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季胜紧咬一下嘴唇,沉声道:“没有办法了,我带弟兄去拦截,现在我们唯一的依靠就是这条浮水,使君让难民们立刻动身出发,我们只能看天意了。”
张巡也只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点点头,躬身施一礼,“一切就仰仗将军了!”
季胜大步走到篝火旁,喝令手下斥候上马,带上所有的武器,黑色中,一百多名斥候骑兵迅速整队,催动战马向西疾奔而去。
难民队伍也开始准备出发了,难民们默默收拾东西,孩子的哭声回荡在四野,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强打精神,连夜向东前行,速度明显加快了。
……
一百多唐军斥候沿着浮水一路疾奔,季胜并不担心这边,浮水很宽,水也很深,而且没有船只,史思明的骑兵无法从这里渡河,唯一的渡河地就是清池县,那边向西有几座桥梁,他们只要及时赶去将桥梁拆掉,史思明的骑兵即使到了,也过不了河,他们还得继续向西,去南皮那边渡河,这样他至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