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作者 高月-第6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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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差不多,来,我们坐下吧!”
他又拍拍韩越的肩膀笑道:“你也坐下,听我们长辈聊聊安西之事。”
三人坐了下来,这时,韩进平的妻子郑氏也买了酒菜回来了,摆了一桌子,又放上两瓶刚刚温好的酒。
李庆安端起酒壶给他们父子各倒一杯酒,韩进平连忙用手盖住儿子的酒杯,笑道:“他还小,不能喝酒。”
“韩兄,这就是你不对了,他已经十七岁,当年在安西军,十六七岁的士兵还少吗?你不能总把他当孩子,应该让他接触一下成人的东西,酒本身不是什么坏东西,少喝点无妨。”
李庆安坚持,韩进平也没有办法,只得再三叮嘱儿子道:“最多只能喝三杯。”
李庆安给自己也满了杯酒,他端起酒杯笑道:“来!为我们多年的老战友团圆,我们干了这杯酒。”
李庆安十分随意,使韩进平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当年在安西时的情形,他也渐渐放开了,举杯笑道:“一别八年,再聚首时将军已成熟,我也老了,来!喝了这杯。”
他们两人一饮而尽,韩越是第一次喝酒,他咂了两口,也憋着气将酒喝了,李庆安又要倒酒,韩进平却抢过酒瓶给他满了,又给自己和儿子倒了一杯,他见儿子满脸通红,便用筷子敲了他头一下笑骂道:“谁叫你一口喝了,慢慢喝,再多吃点菜。”
李庆安喝了几杯酒,便对韩进平道:“老韩,有些话本来我不想说,但我既然和你坐在这里喝酒,就不得不说了,你看看你这家,都穷成什么样了,你清廉我举双手赞成,但你好歹是五品官,我临行时特地在少府寺查过,杭、苏、常、润、扬,这五州的太守月俸是十贯,加上官廨钱八贯和纸笔补贴两贯,一个月的俸料就是二十贯,禄米就不提了,长史略减,你的月俸应该是十六贯,你至少应该还是上百亩的永业田,老兄,不少了,可你还是过得这么穷,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想帮你一把,可又怕伤你自尊,不帮你嘛!又觉得对不起你,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韩进平苦笑一声道:“将军说得没错,其实家里的钱按理也够用了,可我有个烂毛病,喜欢收集书,这些年搜集了上万册书,我至少一半的俸料都用来买书了,娘子也不埋怨我……”
刚说到这,他儿子韩越插口道:“爹爹,娘怎么不埋怨你,只是不当你的面埋怨罢了,有时候娘都恨不得把你这些书一把火烧了。”
韩进平愣住了,半晌,他摸摸鼻子道:“是吗?你娘从来不说,我以为她不埋怨呢!”
李庆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韩进平摇头道:“老韩啊!老韩,今天若不是我来,你这一辈子都被瞒在鼓里了,好了,我就满足你这个烂毛病,明年三月,你进京述职,我把老皇帝李隆基的藏书都搬出来,随便你挑选,看中一千本,我送你一千本,看中一万册,我送你一万,如何?”
“那怎么可能,那可是皇室的书。”
“狗屁皇室书,堆在大明宫里都快霉烂了,我是不要他的书,宁可自己重印重刻,你究竟要不要?不要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要!要!可千万别烧。”
韩进平大喜,李隆基的书一定是孤本、绝本,一定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些书,他怎么能不要,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进京去拿书。
“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庆安又道:“从今以后,你不准再买书,好好地用俸禄养家,我已经决定了,从明年元日开始,所有职官的俸禄向上加五成,也就是说,你的月俸将提高到二十四贯,年底还有禄米,够你养家糊口了,去买点好茶,去多买几个茶杯,给自己娘子买几件首饰,别再那么窘迫了。”
“我知道了,我能从安西活着回来,已是不易,会好好善待家人。”
李庆安心中畅快,他一口气又连喝了四杯,端起酒杯,他不由想起了当年戍堡的兄弟,最早救他的孙马头升为校尉,在怛罗斯之战中阵亡,贺严明在石堡城之战中战死,他当年为火长时的九名手下,现在只剩下三人健在,其余弟兄全部阵亡。
他心中有些伤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如果戍堡弟兄们不是跟着我,我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死,我心中无比愧疚。”
韩进平给他倒了一杯酒,劝道:“我倒以为大部分兄弟都和你无关,当年高副帅来戍堡时把你带走了,而只有我和贺严明跟着你,其余弟兄基本上都和你无关了,他们后来陆续阵亡,也是因为安西战争不断,作为军人,能死在战场之上,我觉得这是他们的幸运。”
李庆安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摇摇头道:“话虽这么说,但想起来心中总是有点难过。”
李庆安很久没有喝酒了,今天一连喝了十几杯酒,加上心中有愁绪,酒意一下子涌上了头,端起酒杯将酒缓缓洒在地上,道:“这杯酒,就算是我给九泉下的弟兄们敬一杯,愿你们在九泉下安息。”
韩进平感觉李庆安有些喝多了,见他又要给自己倒酒,便按住了他的酒杯,道:“将军,你不要再喝了。”
“不!你别管我,我今天心里高兴,而且和故人喝酒,不知以后我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来,我们再喝,你们两个,再去买几壶酒来,今晚我要和老韩不醉不休!”
第十四卷 渔阳鼓动 第621章 国有小人
荆襄的李瑁也同样拥有十万大军,其中李瑁自领三万军镇守襄阳,其余七万军分驻荆襄各处要地,荆州、江夏、巴陵等战略要地,都有重军驻扎,随着他向东扩张,逐渐占领了庐、舒、寿各州后,他的兵力开始捉襟见肘,明显难以应付越来越大的地盘。
为此,李瑁开始了扩军,命心腹大将张维瑾为募军使,在庐、舒、寿三州招募士兵,但哥舒翰并不赞成扩军,他认为兵在精而不再多,兵虽多而无良将,等于一帮乌合之众,李瑁不准,坚持募兵。
哥舒翰又提出了五百军官名单,都是跟随他的多年的陇右老军,经验丰富,他们可提拔为将,统帅新军。
哥舒翰的一番好意却遭到李瑁的猜忌,五百陇右军官他一个不用,而是从心腹张维瑾、赵奉章等人的军中提拔了数百名军官,任命为将军、中郎将、郎将,这些军官大多鱼龙混杂,很多都是荆襄富家子弟,靠贿赂得官,军职高低以钱数多寡来决定,一时间鱼龙混杂,荆襄军中冒出了大量的中高级军官。
这令哥舒翰极为不满,他一怒之下,放弃了荆州防御,率领自己的一万军重新回到岳州驻扎,李瑁无奈,只得派中官前往岳州,安抚哥舒翰,给他解释,之所以用张维瑾等人手下为将,主要是考虑要拉拢荆襄乡党,没有其他意思,李瑁恳请哥舒翰以大军为重。
但哥舒翰并不肯就此罢休,他又上书指出张维瑾、赵奉章二人卖官发财,败坏军纪,请李瑁杀此二人以谢三军将士,否则他绝不回荆州。
李瑁无奈,又亲笔写信劝哥舒翰,卖官发财只是捕风捉影之说,并无真凭实据,他保证一定严查此事,一旦查实,他绝不姑息。
接着,李瑁又封了他的一百余名手下为中郎将,哥舒翰这才怒气稍平,重新返回了荆州。
事情虽然平息,但哥舒翰的挟军自重却使李瑁对他深为忌惮,再加上张维瑾和赵奉章两人的挑唆,李瑁心中渐渐对哥舒翰生出了杀机。
……
张维瑾就是襄阳本地人,原是荆州大都督府下的一名军府都尉,李瑁初到襄阳时人地生疏,他便召集了襄阳附近的几个军府残兵,得了近两千军队,拥立李瑁为王,他见李瑁是单身前来,又将自己的两个堂妹送给李瑁为侍妾,由此得到了李瑁的信任,封他为骠骑大将军,荆北大元帅,从此成为了李瑁的心腹爱将。
张维瑾的家族势力也渐渐水涨船高,他的姐夫,原襄州谷城县县令刘清被升为襄州太守,他的两个弟弟和小舅子以及三个堂兄弟,也进入军中,皆封为将军,他的另一个族弟,也升为了襄阳县县尉,张维瑾家族便渐渐成为了襄阳第一豪强。
张维瑾今年约四十岁,身材魁梧,一脸大胡子,天生大嗓门,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但他却生了一对小眼睛,在他豪爽大笑之时,小眼睛里却充满了奸诈和精明。
张维瑾一直在寿州招兵,他听到了剑南大军出兵夷陵的消息,又接到堂弟张忠的密信,他便急忙赶回了襄阳。
张维瑾的府第位于荆王府不远,是一桩占地近百亩的巨宅,规模仅次于荆王府,所以襄阳城内便有民谣说,‘荆王府、张王宅,荆州哥舒靠边站……’这首民谣便点出了荆襄势力中,哥舒翰的势力已不如张维瑾。
这天下午,襄阳县县尉张忠带了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了张维瑾的府门前,张忠是张维瑾的堂弟,三十余岁,原本是襄阳街头的混混,三年前走了关系进县衙当了小公差,跑跑腿、站站岗之类,张维瑾权势大涨后,他便从一个小公差摇身一变,成为了襄阳县的县尉。
张忠胸无大志,当官也不过是捞更多的钱,县尉可是肥差,主管襄阳城的刑事治安,领一班衙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看到美貌女子就想办法搞到手,看见谁不顺眼,便说是奸细,抓进衙门拷打,等家人拿钱来赎人,至于商铺酒肆,更是勒索无忌,今天买马钱,明天联保费,月底了还有一笔治安费,短短半年时间,他便敛财过两万贯,可谓心黑手毒,无数人跑去县衙州衙告状,但县令拍张家的马屁还来不及,太守是张维瑾姐夫,更是装聋作哑。
没有律法约束,没有道德底线,张忠自然便更加疯狂地敛财,而且他唯一的理想,就是敛财后能舒舒服服享受这些财富,所以,不管是南唐还是北唐,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他未来投靠的大爷。
几天前,张忠家里来了一名神秘的客人,他便是南唐户部侍郎杨慎矜,杨慎矜原来是大唐帝国的礼部尚书,政事堂相国,这在张忠的眼里,那可是高到天上的人,当然杨慎矜不是来找他,而是找他引荐给张维瑾,张忠立刻写信告诉了张维瑾,今天听说大哥回来了,便立刻带杨慎矜来见他。
张忠带着杨慎矜来到了张维瑾府门前,对他点头哈腰道:“杨侍郎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禀报。”
杨慎矜点点头笑道:“我在这里,去吧!”
他负手站在张府前,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荆王府,修建得比南唐皇宫还是气势恢宏,还要金碧辉煌,这个李瑁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片刻,张忠便跑了出来,笑道:“杨侍郎请随我来,我大哥请您进去。”
他带着杨慎矜快步向府内走去。
张维瑾本来下午要去见李瑁,汇报新兵招募事宜,听族弟说杨慎矜来了,这立刻使他有点紧张起来,他知道南唐已经屯重兵在夷陵,杨慎矜这时候来,无疑和眼下的局势有关,他不敢大意,命张忠带杨慎矜去他的内室相见。
片刻,张忠领着杨慎矜走进了内室,三年前,杨慎矜出使荆襄时,曾经和张维瑾见过一面,一进门,杨慎矜便笑着拱手道:“张大将军,经年未见,一向可好?”
张维瑾也回礼笑道:“原来是杨侍郎,失礼了,请坐下!”
杨慎矜也不客气,直接在他对面坐下来,张维瑾给张忠施了个眼色,张忠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杨侍郎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来找我?”
杨慎矜微微一笑道:“我此次前来,既是给张大将军送一场富贵,也是为了救张大将军一命。”
“救我一命?”张维瑾愣住了,他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张大将军还记得写给季广琛那封信吗?”
杨慎矜这句话就仿佛一下子揭开了张维瑾最隐秘之处的外壳,使他的秘密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张维瑾和季广琛关系很好,半年多前,北唐军进攻河南,季广琛想借荆襄军联合抵御北唐军,曾给张维瑾写过一封信,承诺只要张维瑾助他一臂之力,他会替张维瑾引荐给南唐皇帝李亨。
当时,张维瑾一时头脑发昏,竟然回了一封信给季广琛,信上说,只要李亨肯封他为郡王,他不光出兵帮助季广琛,而且还会用李瑁的人头作为给李亨寿礼。
但他们的联合还是失败了,不久,便传来了季广琛全军被歼灭的消息,他的那封信也不知下落,送信人也生死不知,这件事张维瑾一直很懊悔,随着时间流逝,那封信一直没有被人提起过,他便以为这件事就没有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揭穿了。
张维瑾的面皮蓦地胀成紫红色,手按住了剑柄,盯着杨慎矜一字一句道:“杨侍郎,你这是何意?”
张维瑾不知道,他的送信人还没有到郑州,季广琛部就被歼灭了,送信人偷偷看了这封信,认为奇货可居,便掉头去了成都,将这封信献给了李亨。
杨慎矜不慌不忙,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维瑾道:“这封信只是抄写件,如果张将军要杀我灭口,那原件便会立刻送到李瑁的案头,张大将军是要自取灭亡,还是想要大富大贵,孰重孰轻,张大将军自己决定吧!”
张维瑾紧握剑柄的手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