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作者 高月-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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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最后向他曾经的节度使大印缓缓行了一礼。
在茫茫的白雪世界中,高仙芝一行人渐渐远去,走向遥远的东方,慢慢地变成了一群小小的黑点,李庆安立马在一座小丘望着他们远去,他猛地回头,向辽阔无垠安西大地望去,一股热血在他心中沸腾起来,从现在开始,这片富饶而美丽的土地就属于他了。
他纵马向苍茫的天地间疾奔而去。
……
耶路撒冷,这是倭马亚王朝的最后一座孤城,已经坚守了整整一年,阿拔斯王朝和倭马亚王朝的最后激战在烈火和浓烟中到达了高潮,这也是什叶派和逊尼派穆斯林争夺圣城的最后一战。
巨石在空中翻腾,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巨大的火球闪动着赤亮的火焰向城中飞去,城墙内外攻城槌、云梯、投石机等残骸铺满大地,许多还在冒着滚滚浓烟,中间是不计其数的烧焦的尸体,被斩断的人头,在城西的一片湖波中,阿拉伯人特有的毒焰在水面上熊熊燃烧,仿佛人间地狱重现大地。
阿拔斯王朝的帝王艾布·阿拔斯目光冷淡地望着这座最后负隅顽抗的城池,他轻轻一挥手,下达了最后的攻击命令。
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吹响,阿拔斯的大营中缓缓驶出一座庞然大物,通体黑色,长二十丈,高八丈,这是一架庞大无比的攻城槌,在大马士革攻防战中,就是它撞塌了厚重的城墙,撞塌了倭马亚王朝的基石,今天,它再一次披挂上阵,将由它来终结最后的战争。
庞大的攻城槌需要五百匹骆驼拉拽,由一千人驱动它撞击城墙,它的巨大槌体是一株两千年的橄榄树,数百丈长的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是在库法打造,所有的架体都是千年巨木,由一千名工匠耗时一年打制而成,耗费了三十万迪拉姆银币。
这座攻城槌被阿拔斯军称为‘魔鬼之王’,它的出现便代表战争的终结,攻城槌缓缓前进,它每走一步都惊天动地,渐渐地,城上的反抗停止了,无数倭马亚士兵跪了下来,惊恐万状地望着这种比城墙还要高大的怪兽。
倭马亚主帅阿布·拉赫曼知道大势已去,他用剑撬下了倭马亚哈里发王冠上的宝石,塞给了儿子阿卜杜·拉赫曼,大声道:“你快走,顺着密道逃出耶路撒冷,逃到西班牙去,重新建立我们倭马亚王朝。”
年轻的拉赫曼坚定地摇头,拔出长剑道:“我要和耶路撒冷共存亡!”
阿布·拉赫曼大怒,他一拳将儿子打翻在地,怒吼道:“你是倭马亚王朝最后的王族,你死了,倭马亚王朝就此绝灭,你快走!”
“轰隆!”一声闷响,耶路撒冷天崩地裂般地晃动了,阿布·拉赫曼眼睛都急红了,“你还不走吗?”
拉赫曼眼中迸射出一种在生死之间抉择的悲痛,他一转身,向城中飞奔而去,阿布·拉赫曼望着儿子远去,他拾起失去了光彩的王冠,慢慢戴在头上,一挥宝剑,厉声大吼道:“誓以耶路撒冷共存亡!”
“轰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城墙轰然倒坍,十万阿拔斯大军蜂拥杀进了耶路撒冷。
……
阿拔斯从正门走了耶路撒冷,在正门前,阿拔斯军主帅将倭马亚哈里发的王冠献给了阿拔斯,王冠是用纯金打制,上面镶满了数百颗璀璨的宝石,但王冠正中最大的一颗红色圣石已经不见了,王冠仿佛失去了生命。
阿拔斯打量了王冠半晌,冷冷地对兄弟贾法尔道:“波斯拜火教的圣石光明之眼可以弥补王冠的生命,我需要它。”
“伟大的哈里发,我这就去为你寻找光明之眼。”
贾法尔躬身要离去,阿拔斯忽然道:“还有你和沙里克签署的协议,可以取消了,平定东方即将发生的叛乱,就由阿布·穆斯林全权负责。”
第八卷 怛罗斯 第224章 说服大将
“什叶派只承认哈希姆家族的阿里及其后裔为合法继承人。因此在反对逊尼派支持的倭马亚王朝的起义中,什叶派、呼罗珊人、阿拔斯人达成了协议,推翻倭马亚王后,将由阿里的后人沙里克继承哈里发之位,建立政教合一的新王朝,但艾布·阿拔斯在呼罗珊人的支持下,夺取了哈里发之位,这就是他们矛盾的根源,阿拔斯背信弃义,什叶派爆发起义……”
龟兹的安西节度使旧府内,李庆安在听取隐龙会丞李回春对大食内乱的介绍,李庆安回到安西已经一个半月了,三天前,他刚刚从北庭来到了龟兹,这些有一些棘手之事需要他处理,不料却碰到了迁来此处的李回春。
由于李庆安的提醒,在碎叶失陷之前,隐龙会便分批迁回了安西和北庭,分散在疏勒、拔焕城、龟兹、高昌和庭州等五个地方,李庆安的回归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振奋,这将是隐龙会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李庆安专注地聆听着李回春的讲述。他问道:“那什叶派的力量有多大?”
“势力相当强大,遍布大食各地,不过主要集中在呼罗珊北部和河中一带,沙里克的老巢便在安国都城布哈拉,河中一带的新教众基本上都是信奉什叶教派,如果什叶派要爆发起义,必定是发生在河中地区。”
李庆安点了点头,李回春告诉他的消息还远远不足以作为军事行动的信息,他笑了笑,又换了个话题问道:“隐龙会其他人可好?”
“大家都很好,多亏公子及时告诉我们撤退的消息,否则留在碎叶,必被都摩支屠杀,这都摩支在碎叶大肆征兵,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突骑施人全部要从军,听说他已有兵力三万余人,他又得到大食的支持,将是收复碎叶的一块拦路石。”
李庆安哼了一声道:“都摩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民心不附,他不可能成为苏禄第二,我关注的只有大食军。”
说完,他站起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说了,你继续替我关注碎叶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属下一定会随时关注碎叶的情况。”
……
这次李庆安来龟兹,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来劝说封常清,高仙芝被调去剑南时带走了一大批心腹骨干。这倒不是怕李庆安清洗,高仙芝去的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他如果手下无人,他将很难指挥军队,高仙芝带手下离去,在某种程度上省了李庆安的很多麻烦,他上任后,迅速将北庭旧部填充安西空缺,比如,他淡化龟兹和焉耆的军事功能,将安西唐军向疏勒、拔焕城和于阗三地集中,任命稳重谨慎的荔非守瑜为疏勒兵马使,荔非元礼为拔焕兵马使,愿疏勒兵马使赵崇玼调为于阗兵马使,将李嗣业调往北庭,继续任安西副都护,统帅安西陌刀军。
但安西的另一个大将封常清却没有与高仙芝同去剑南,他是安西副都护,依然留在安西,自李庆安上任后,他称病在家。
封常清是中唐名将。历史上高仙芝因怛罗斯之战失败被调离安西后,封常清接任了安西节度使一职,但现在历史已经被李庆安这个外来者打乱了,封常清便失去了成为封疆大吏的机会。
封常清和程千里不同,他不涉及朝廷的派系斗争,他之所以称病不出,很大程度上是担心李庆安报复,在李庆安京城被抓后,封常清主政北庭军事,他曾清洗贬黜了一大批李庆安的心腹,如今李庆安重回安西,又焉能放过他。
封常清的家在龟兹城北,离原安西节度使府不是很远,是一座中等宅院,封常清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斜眼、跛脚,在极重相貌的大唐,这样的人是没有做官的资格,但封常清凭借他卓越的才能,成为中唐名将之一。
封常清本为蒲州猗氏人,因外祖父获罪被流放到安西充军,他也来到了安西,封常清少年时便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祖父曾任碎叶南门的守军,好读诗书,常在城门楼上教他读书,在外祖父的指导下,封常清饱读诗书。素有大志,外祖父死后,封常清无所依靠,从此过着清贫的生活。
直到三十岁以后,他一次次向高仙芝自荐,终获重用,封常清为人严厉正大,在安西军中威望颇高,当年李庆安为高仙芝手下斥候校尉时,和他的关系很好。
李庆安来到封常清家门前,恰好遇见封常清的娘子出门,他上前笑着施礼道:“大嫂,还记得我吗?”
封娘子只觉李庆安很是面熟,她又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了,惊喜道:“你是李七郎!”
“正是,不知封大哥是否在家。”
“在!在!”
封娘子热情地将李庆安请进门,她尚不知李庆安已经取代了高仙芝,更不知自己丈夫就是因为李庆安的缘故闭门在家。
“七郎,好几年没见你了,听说你在北庭当了大官,真是恭喜你了。”
“多谢大嫂!封大哥身体好吗?”
“他身体很好,可就是不肯出门。哎!好好的副都护他居然要辞掉,七郎,你好好劝一劝,让他别做傻事。”
“大嫂放心,我就是来劝封大哥的。”
他们走进东院,隐隐听见封常清琅琅的读书声。
“常清,七郎来看你了。”
读书声继续了几句,却忽地嘎然而止,东院里变得静悄悄的,半晌,封常清沉着脸走了出来。勉强向李庆安施礼道:“参见节度使大将军!”
封娘子愣住了,她看了看李庆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封常清向她挥挥手,“你去忙吧!与你无关。”
封娘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李使君,请进吧!”
李庆安笑了笑,跟封常清走进了屋内,房间是封常清的书房,非常简洁,四周木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除此之外,只有一桌一椅。
封常清从隔壁房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又拿来几个茶杯,给李庆安倒了杯茶,道:“使君,请喝茶!”
李庆安喝了一口茶,笑道:“封将军怎么称病不出?”
封常清低头不语,半晌从书桌上取过一信,递给李庆安道:“这封信本来是准备今天送给你,正好你来,就直接给你了。”
李庆安一眼瞥见信皮上有‘辞职书’三个字,李庆安接过信,看也不看便刷地撕掉了,封常清一惊,“使君,你这是……”
“封将军,做大事者焉能像妇人般小肚鸡肠,你在北庭清洗我的旧部不假,但你以为我就会记仇于你,那你就太小看我李庆安了,大丈夫做事,当着眼于天下,焉能因这点鸡毛蒜皮之事耿耿于怀,封将军,我来是请你去北庭任职。眼看收复碎叶在即,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你怎能因个人恩怨便置国事于脑后!”
李庆安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封常清满脸滚烫,低下头一言不发,他之所以担忧李庆安,是看到了程千里和赵廷玉的下场,深恐自己成为李庆安的刀下之鬼,李庆安今天特地来龟兹请他,既让他有点感动,但心中的疑虑还是没有完全去掉。
他沉吟了片刻,便道:“不知李将军准备怎样对付大食?”
李庆安见他问到了军事,心中便有了底,微微一笑道:“我的手法可能和高帅有些不同,我会软硬兼施,拉拢一派,打击一派。”
封常清点点头,阴沉的脸上终于绽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愿闻其详!”
“对大食对河中地区的了解,我可以自诩比高帅要深刻得多,高帅在吐火罗的失败在于轻敌,这是交权时他告诉我的,事实上他说得并不全对,是他不了解大食,我少年时曾游历西方,尤其在阿拉伯一带,深刻体会到宗教对大食人深刻的影响,可以说伊斯兰教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精神,他们始终认为,应将伊斯兰教遍布天下,让天下所有人和他们一样信仰真主,这就是他们对外扩张的深层次原因,但河中地区以及天竺、吐火罗,他们信仰袄教、信仰佛教,宗教的抵触使他们必然会强烈抵制大食东扩。”
说到这,李庆安见封常清听得全神贯注,便有意停了停,封常清顿时惊觉,连忙道:“请使君继续说下去。”
李庆安喝了一口茶,又道:“所以自从三十几年前大食名将屈波底东征以来,一直到天宝年间,河中粟特诸国一直在向大唐求救,尽管粟特诸国被大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国王,尽管他们五成以上的人都改信奉伊斯兰教,但为什么他们依然要向大唐求救,这其中的原因,封将军想过吗?或者高帅想过吗?”
封常清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这是因为大唐从来没有向他们征过赋税,也从来没有干涉他们的内政国事,但大食则不同,据我得到的情报,呼罗珊总督乌拜都拉曾逼迫安国赔款一百万迪拉姆银币,这相当于安国五年的税赋收入,屈底波还强令康国一次缴纳二百万迪拉姆银币,而且年年有沉重的赋税,至于石国、宁远国更是将其国库一扫而空,如此强烈的反差,河中诸国焉能不渴望重归于大唐,但因为他们国内很多人都改信伊斯兰教,对大食有着天然的倾向,所以他们很矛盾、很犹豫,既臣服于大食,又渴望大唐来解救他们,而我们决不能像高帅那样非黑即白,而是应该打击他们亲大食的一面,再拉拢他们渴望脱离大食控制的另一面,这就叫拉拢一派,打击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