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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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遥见得南军大乱,一阵狂笑,当即抽出宝剑,大声喊道:“天命归我,众将士随我杀敌啊!”说完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龙驹马奔驰而出,八千将士也是气势大盛,个个奋力向前,一起向南军大阵冲去。
南军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右翼经鞑军一搅,现已土崩瓦解,士兵非死即逃,再无战力。中军和左翼也是十分不堪,早已没有原先严阵以待的架势。燕军主力一到,南军草草抵抗一番,便惊惧大喊,四散逃命。
宋忠与余瑱、孙泰、庄得等人各带着一部亲兵,拼死抵抗,希望迟滞燕军攻势,让大军退回城内。可是以燕军之强悍,又岂是已丧了胆的一众南军抵挡得了的?很快,余瑱、孙泰便兵败被俘,宋忠见势不妙,拨马便向城内逃去。跟随燕王出征的徐祥当即拍马赶上,长枪一扫,竟生生将宋忠挡下马来,后面赶来的燕军步卒旋即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南军全军覆没。
都指挥庄得方才一直在燕军阵中来回奔杀。此时见宋忠被捉,他知道败局已定,再不逃便晚了。庄得马上将四周军士聚到一起,拼命向南杀去。燕军人少,此时大都又在抓俘虏和攻打怀来城,因此并没有大部兵马阻截庄得。一番厮杀,这位都指挥使终于成功逃出战圈。
庄得脱险后回头一看,三万大军业已灰飞烟灭,怀来城上的大旗也换成了“燕”字号,他心中一悲,几乎落下泪来。正巧,吴帖木儿正将彭聚之头别在马上,带着几个鞑兵喜气洋洋地准备从南门进城请赏。庄得瞅见自己好友的头颅,既悲且怒,又见这个鞑子官得意洋洋之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即抽出腰间匕首,对准马臀狠狠一刺,战马受痛,一声悲鸣,向前怒奔过去。
吴帖木儿见庄得忽然逼近,顿时大愕。庄得一言不发,提起大槊飞速扑上,只听得吴帖木儿惨叫一声,竟活生生地被挑在槊上,顿时丧命。庄得拨马回转,将吴帖木尔马上的彭聚头颅一把拽过,全身而退。待其他鞑军反应过来时,他已率残兵向真定方向飞驰而去。
经过并不激烈的巷战,怀来城已完全被燕军占领。此时燕王朱棣正坐在原宋忠行辕大堂的虎皮帅椅上,听金忠报告战果。
“殿下,怀来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除燕山护卫重归殿下麾下,另得战马八千有奇,各类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不可胜计!”金忠此时说话的声音已微微颤抖,显是内心十分兴奋。怀来南军是齐泰为除燕所布置的一支主力。此部不仅人数众多,军备也是十分充足。如今这些已全归燕军所有,这对缺乏持续补给的燕军当然意义非凡。
略微平复了下心情,金忠又恭敬问道:“怀来一战,俘虏南军过万。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朱棣含笑听金忠说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愿效忠本王者便遣将收编,不愿者悉数放了。”
“放了!”金忠见朱棣如此处置,顿时吃了一惊,当即急声劝道,“王爷不可啊!这些人总数过万,怎能就这么放了?何况他们都是军户,一旦放归,仍将被其他南军收编,到时候不又成我军之敌?”在金忠看来,这些人就算不杀,也得收押起来,万不可就此放走。
朱棣见金忠一脸焦急之态,不由微微一笑道:“世忠所说虽有道理,但除了放,我军却无他法!”见金忠仍是不解,朱棣便接着耐心解释道:“这些南军原非北平军户,大都是从各地抽调过来。我若强行将其收编麾下,他们必然心中不愿。将来遇到战事,这些南军便会像今日之燕山护卫一样,心怀旧主,反戈一击!且本王奉天靖难,本是为清除奸臣,匡扶大明。这些俘虏亦是我大明军士,我身为大明亲王,自不可能将其杀掉,否则我燕军与胡虏何异?而不杀不收,则只能监押。可世忠你也知道,北平又哪有这许多粮食,来养这上万吃闲饭的囚徒呢?所以,除了释放他们,别无他途!”
朱棣侃侃道来,说的十分在理,金忠无法置驳,但他仍心有不甘,怔了半晌方低头喃喃道:“只是就这般放他们回去,将来朝廷北伐之时,他们又会与我为敌,如此岂不是放虎归山?”
朱棣挺身而起,走到金忠身旁,亲切地拍了拍他后背道:“世忠多虑了。就这等弱卒,又岂是我燕军对手?何况怀来一战,他们已肝胆俱裂;本王此次义释俘虏,众人自又会心生感激,将来岂还能真心和本王作对?朝廷不用他们也就罢了,若仍驱使他们攻我,恐怕到时候头一个投降的,便是今日释放之徒。如此还能乱了南军军心,岂不正好?兵在精不在多,若南军尽存二心,其纵有百万之众,本王又何足俱哉!”说完,他又豪气冲天地一阵大笑。
金忠终于明白了朱棣的用心,暗自对这位燕王的高超心智赞叹不已。而朱棣的豪气又让金忠大受感染,他当即跪下道:“王爷实乃无双英主,臣此番真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棣笑着将金忠扶起,旋又问道:“怀来诸将情况如何?他们可愿归降?”
见问起正事,金忠忙正容答道:“宋忠以下,被俘将校共计一百余人。除了少数几个,其他均都誓死不降。宋忠与余瑱、孙泰等人还骂不绝口,对王爷大肆诋毁。”
“哦?没想到姓宋的虽是庸才,骨头倒还很硬!”朱棣听得宋忠等人如此态度,多少有些意外。
“无知庸人,何足挂齿!”金忠附和一声,旋又问道,“敢问王爷,这些将校也一并放了么?”
“放?”朱棣鼻子里哼的一声,冷冷说道,“此辈身为大明官员,却不知天命、党附奸臣,本就罪该万死;如今被执,仍满口胡言,不杀不足以警戒来者!”略微一顿,朱棣眼中闪出一道寒光,阴声说道,“传本王令旨,宋忠以下百余将校均缚至城外,当着所有降军之面,悉数斩首!宋忠首级悬于怀来城头三日,然后丢到野外喂狗!”
同为不降南军,为将者与普通士卒待遇却有天壤之别,金忠琢磨内中深意,后背不由一阵发凉。他一抬头,见朱棣已下完谕旨,正望着自己,这位谋士心中顿是一紧,忙躬身答道:“谨遵使长谕旨!”
四
宋忠败后,朝廷在北平以西再无重兵。稍作休整,朱棣继续挥戈西向,兵锋直指宣府。就藩宣府的谷王朱橞得报大惊,当晚便在长史刘璟等人护卫下弃城南逃。开平、云中、上谷、龙门等地守将见燕王军至,纷纷望风而降。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受燕王军令,燕山中护卫千户孟善率军东征永平府。永平守将赵彝、郭亮均为燕王旧部,见孟善军到,当即开城投降。至此,除了松亭关尚有陈亨、刘真及卜万率军镇守,幽州之地已尽归燕军所有。
七月二十二日,遵化卫指挥蒋玉急报,陈亨等人率大宁兵马出松亭关,驻营沙河,将攻遵化。此时西征大军刚刚返回北平。得报后,朱棣略做休整,于七月二十四日再次出征,救援遵化。陈亨等人闻朱棣亲至,不敢接战,马上又原路退回松亭关。朱棣不依不饶,命千户李濬沿路北进,于二十七日到达松亭关外。李濬于关下列阵,耀武扬威。松亭关三将见燕军势盛,坚守不出,两军又重归对峙。
松亭关便是后世的喜峰口。此地南扼幽燕,北距塞外,乃阻断大宁与北平之咽喉所在。此时距燕藩举旗已有二十余日,朝廷早已得知消息,讨伐大军不日即到。朱棣必须抓紧时间整饬军马,迎接南军的大举进玫,实在没有功夫在此僵持。但松亭关不下,大宁军马随时可能南下,北平后方难安。到底怎么做方能两全其美,一时让燕王头疼不已。
“若是权弟无恙,大宁兵马又岂会落入朝廷之手!”遵化城内,朱棣想了半天仍没个妥善对策,不由暗自抱怨道。
朱棣口中的权弟便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王朱权。朱权于洪武二十四年封王,二十六年就藩大宁。大宁位于燕山以北,背倚北平。洪武二十年九月,朝廷于此设置北平行都司,统辖塞外兵马。第二年,北平行都司更名为大宁都司。自燕王就藩北平,这支大军便一直归其管辖。朱棣掌管大宁军马十余载,其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宁王就藩后,大宁军马虽改属宁藩,不过终洪武一朝,燕王作为北军主帅,即便是宁王本人,亦需受其节制。此次朱棣靖难,事先便已派人潜入宁王府,与朱权暗通声气。朱权也是个能打仗的王爷,对建文削藩早就看不过眼,两人顿时一拍即合。不料朱权行事不密,谋反一事竟被大宁都指挥使房宽侦知。房宽先下手为强,抢在朱权动手之前包围了宁王府,将其软禁府中,并把宁藩的营州三护卫亲军收为己用。房宽握了军权,便组织兵马,铆足了劲儿和朱棣作对,因此才有今日松亭关对峙一事。
“殿下,”一同前来的张玉在一旁说道,“要不再遣人跟陈亨说说,他是燕山左卫的老人,昔日对您又一向恭顺,岂能真心与我燕军为敌?只要陈亨举义,松亭关必会大乱。我等趁乱攻关,必能一举成功!”
驻守松亭关的陈亨是个资格极老之人。早在大明开国之前,他便在朱元璋的红巾军中坐到了千户之职。只是后来陈亨官运不济,二十多年熬下来,只混到个燕山左卫指挥佥事,仅比千户略高一级。朱棣就藩北平,对燕山三卫非常重视,陈亨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转变。洪武年间,燕王两次出塞,陈亨均随军出征,立了战功,朱棣便保他做了北平都司衙门的掌印。陈亨十分感谢朱棣的提拔,且其本身又是个唯唯诺诺之人,所以在任北平都指挥使期间,他唯朱棣马首是瞻,凡燕王令旨,绝不忤逆。也正因如此,齐泰看他十分不顺眼。建文登基后,齐泰向皇帝奏准,给了陈亨一个都督佥事的虚职,将他打发到大宁,并让自己的心腹谢贵继承其位。陈亨到大宁不久,燕王造反,他和挂着都督同知衔的刘真,以及都指挥使卜万三人一起驻兵松亭关,眼下正好和燕军对上。
朱棣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难啊!已派马和去过两次,陈亨虽答应降我,但一直未有举动。此时再去,恐怕仍是徒劳无功。陈亨是先皇濠州举义时的老兵,如今老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小,只想着平平安安终老。眼下要他做这等大事,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朱棣一番解释,张玉也觉丧气,不再说话。他久在燕王左右,对陈亨秉性也是非常熟悉。这个人说白了就八个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是他与燕军单独对阵,那朱棣一声召唤,其或会当场卸甲来降。但如今松亭关是三将共守,陈亨夹在心意不定的刘真与坚决讨燕的卜万中间,要想让他义无反顾、拼死一搏,倒还真不是缓急间能做到的。可是朝廷大军将至,松亭关的事必须马上解决,朱棣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攻心。
张玉不说话,一旁的金忠嘴巴却是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忍住了没说出来。这个微小动作别人没有注意,却被一直在观察众人神态的朱棣看来眼里。于是他奇怪问道:“世忠。我看你有话说,却怎么又止住了?”
金忠心思被朱棣瞧破,尴尬一笑,躬身答道:“王爷明察秋毫!臣方才是有些话说,但怕被认为是离间燕藩旧部,因此才欲言又止。”
朱棣微微一笑道:“尔入燕府时虽不长,但已是本王心腹智囊。你有想法,自当知无不言,即便错了,本王也不会怪你。若是因心有旁顾,而不敢进言,到头来岂不误事?且也把本王心胸看得小了!”
金忠听了更觉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好久方道:“王爷说的是,臣以后必当改正。”说完,他理了理思绪,恢复往常从容神态道,“臣久在江湖,北平旧将心志如何,臣并不尽晓。臣方才想说的是:这陈亨此番言行不一,会不会是存了二心,压根儿就不想赞襄王爷的靖难大业?”
“不会,”朱棣断然否定,“陈亨性子虽柔了些,但却是个讲情义的人。本王对其有莫大的知遇之恩,他绝不会诓我!何况陈亨北平都司之职被齐泰抹掉,他心中必然不满,又岂会真心助纣为虐?”
“原是这样,那便是臣多心了。”金忠赧颜一笑,寻又说道,“既是如此,臣对这松亭关之事,倒另有一个计策,却不知王爷可愿采纳?”
“哦?”先前金忠还在讨论陈亨品行,如今又却说有了办法,倒让朱棣大感意外,他忙说,“世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良策,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应急法子!”金忠自嘲一番,见朱棣和张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便提起精神道,“依臣看来,陈亨之所以至今未降,非其不欲尔,实是不能尔!”
“怎么个不能法?世忠你别卖关子,拣直白地说来!”张玉见金忠一大套文绉绉的话,颇有些不耐,急忙催问道。
“老将军勿急,”金忠一笑,又接着道,“如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