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6 流潋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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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表哥表姐的,倒浑得奴婢头晕。”她福了一福,笑道,“皇上是昭仪的亲表哥,论起亲辈来昭仪可不是要叫皇后娘娘一声表嫂么?”
胡昭仪斜斜横了剪秋一眼,转眼换了笑意,“表嫂怎及表姐亲近呢?反正都是一家人,剪秋莫不是叫本宫疏远了皇后表姐?”
剪秋忙道:“奴婢不敢……”
“她自然不敢,”太后突然发语,截断了剪秋的话头,转向胡昭仪道:“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到底是嫔妃,别满口‘表姐表姐’的,还叫人以为晋康和哀家惯坏了你。”
胡昭仪这才讪讪低头,道了声“是”,复又娇俏一笑,“孩儿明白了。”
太后看一眼端然侍立的皇后,缓缓道:“哀家晓得你要做个贤惠人儿,只是也别太纵了皇上,你推举安氏固然是讨皇上喜欢,但安氏的事你该有分寸,投皇上所好没有错,但更该劝他好生保养。”
皇后脸上微微一红,忙答应道:“儿臣自会留神。”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已是如常的神色,指一指近旁的紫檀雕花椅子道:“坐吧。哀家还有事要问你。端妃和敬妃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儿了,总不晋位份哀家也罢了,毕竟也是三妃之一。只是三妃之位如今还空了一个,难道是要虚位以待安氏么?”
皇后忙又站起身陪笑道:“儿臣不敢。儿臣推举安氏也是为让皇上能有片刻舒心。安氏福薄总无身孕,能给个昭媛已是抬举了,儿臣必定好好看着,不容她有非分之想。”
太后点一点头,指尖爱怜地抚上和睦娇嫩饱满的面颊,口中道:“蕴蓉你是和睦的生母,也是该晋为妃位了。”
胡蕴蓉抿了抿唇,含笑垂下了眼帘,唯见一双桃花笑靥,似露非露,似喜非喜,缓缓起身道:“多谢太后厚爱。”
太后倦倦一笑,复又歪在枕上,懒懒道:“那么,叫淑妃好好准备吧。”
目送皇后离了颐宁宫,我与胡昭仪也一同离去。和睦正是好动爱热闹的年纪,见了灵犀哪有不喜欢的,好奇地逗弄着妹妹,喜得咯咯直笑。
和睦如此,我与胡昭仪也不好当即分道扬镳。回宫时日不短,我倒从未与她这般同行过,趁着春光初展,两人便一同往太液池边缓缓行走,偶尔谈论两句养儿育女之事。
太液池南岸日光最充足,因而柳絮已有绵绵飞絮之状,远远望去如飞花逐雪一般。胡昭仪本与我说着和睦小时趣事,眼见柳絮渐起,不由停了脚步,折身欲走。
我笑道:“日色正好,柳絮初新,昭仪何不同赏?”
胡昭仪忽然生出不耐烦之色,抽身便走,“我最讨厌柳树,无事飞絮,似花非花,似树非树,只懂随风乱晃,一点气节也无。”
我不知她为何骤然作色,恰巧一阵风过,吹得柳絮乱舞,迎面拂来。胡昭仪顿时脸色大变,琼脂惊呼一声忙挡在她身前,将她整张脸拢入自己怀中,如临大敌一般。
我尚不知出了何事,环顾四周,唯见柳絮飘飘,煞是好看。好一阵过去,柳絮被风吹得散了,琼脂方安下心来,抚着胡昭仪的肩道:“小姐,好了好了。”
胡昭仪这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正欲开口说话,谁料方才被风吹得栖在枝头的几朵小小柳絮乍然落了下来,胡昭仪惊惶中呼吸深重,眼见几朵柳絮在她鼻尖一转,她乍然脸色雪白,即刻发青转紫,呼吸急促难耐,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似是呼吸受阻一般。
我突见变故,怀中的灵犀已被胡昭仪的模样吓得大哭起来,我忙把她抱入乳母怀中,扶住站也站不定的胡昭仪,惊道:“昭仪怎么了?”
胡昭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悬在鼻中涌出涌进,整个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琼脂吓得面色苍白,倒也还有些镇定,忙从胡昭仪衣带环佩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鸳鸯如意荷包来递到胡昭仪鼻尖,急道:“小姐快深深吸两口。”
我隐隐闻得有一缕薄荷清凉的气息,更兼一点药草香气,胡昭仪深深吸了两口,神色微微好转,琼脂忙叫两个力大的宫女扶了上辇,急急往燕禧殿去。我放心不下,忙叫乳母抱了灵犀回去,叫轿辇跟着同去燕禧殿。
燕禧殿在上林苑风光曼妙处,周围疏疏朗朗,满宫内外只不见半株柳树、合欢、梧桐等易飞絮的树木,唯有一带清泉淙淙绕宫苑而过,倒也雅静。殿外遍植牡丹芍药一类富贵之花,正殿高大深远,富丽气象不逊于当日华妃的宓秀宫,三进深殿前花台下,疏疏地种了一些时新花草。两列蝴蝶兰夹杂着几行避烟草与蘼草开得如彩蝶飞雾一般,倒也灵动。
胡昭仪狼狈而归,早有贴身宫人远远迎了上来扶进殿坐下,外头琼脂已催着道:“把蝙蝠汤进了来!”话音未落,却见一碗热腾腾地略带土腥味的汤药端了上来,药汁中隐隐有荤腥气味。琼脂利索地服侍花容失色的胡昭仪饮下,又从梳妆台下的小屉子里摸出两丸乌色的丸药一同服了,叫小宫女点了薄荷油滴进香炉里。琼脂指挥有度,井然有序,竟像是做得极熟了一般。待得一番功夫做完,胡昭仪已经缓过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气息艰难,而素日伺候胡昭仪的太医井如良亦到了,匆匆向我福了一福,为胡昭仪把过脉方才松了口气,笑道:“亏得姑姑警醒照料,娘娘已无大碍了。”
琼脂脸上缓缓绽开笑意来,抚着胸道:“也亏得井太医好脉息,新用的方子很见效呢。”
井太医道:“尚好。这药物得往冷宫处寻得,倒也不算太难。只是这个季节,娘娘更要好生保养。”
我吟吟一笑,“看得本宫心惊肉跳,幸好昭仪无碍,只不知是什么病?发作起来这般厉害。”
琼脂深深一福,满面堆笑,“多谢淑妃娘娘关怀,今日若无娘娘,恐怕没那么便利手脚送小姐回来。小姐这本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自小就有的旧疾,奴婢伺候惯了,倒也不怕。”
我晓得琼脂不愿多说,井如良亦一字不提,当下亦只笑着安慰道:“本来旧疾发作,本宫不该来此添乱,只是不忍袖手旁观。既然昭仪无妨,本宫也可安心离去。昭仪好好歇着罢。”
琼脂含笑谢过,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平金青鸾外裳罩在胡昭仪身上,扶她入内。
殿内不似外头春日明媚,一阵穿堂风过,我一个眼错,恍惚见她被风吹起的孔雀蓝外裳上用七色丝线绣着的一只神采飞扬的彩翟,锦绣团簇的倒像一只凤凰,不觉一怔。琼脂回头见我留神,不觉微微蹙眉,随即笑道:“金儿,好生送淑妃娘娘。”
我扶着浣碧的手离了燕禧殿,吩咐了轿辇先回去,只一路择了安静的所在,一路边行边思索。
彼时春光娆人,叶色青青,格外使人心静。我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见前面走出个人来,倒唬了一跳。抬头见是并不眼熟的男子,弱冠年纪,锦衣华服之下,年轻朗然的脸孔微有与年龄不符的冷清神色,细细辨认,他的轮廓与眉眼与玄凌和玄清几有相似之处,正是先帝幼子平阳王玄汾。他拱手,安静道:“淑妃娘娘。”
因着他与玄清的情分,我心生亲近之意,和气道:“九弟好。”
我唤他“九弟”,这般熟稔而亲切,完全是姐姐的口气,而不是循礼的一句“九王”。他感知我这样的温和与亲切,眼眸瞬间明亮起来,微笑时露出洁白的一颗一颗牙齿。他这般冷落的少年,微笑起来却如涓涓暖流,煦煦阳光。他穿一件明蓝色提方格纹茧绸长衫,亲王贵重中自有一份少年儿郎的颀颀英气。
他再揖手,已换了口气,道:“淑妃嫂嫂。”
我笑:“九弟是皇上的亲弟弟,我也不愿拘那份俗礼,冒昧叫一句九弟了。”我打量他两眼,含笑道:“天气还凉,九弟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该加些衣裳才是。”
他温然道:“多谢淑妃嫂嫂关怀,方才母妃也提醒了。只是汾觉得太过饱暖会叫人意志软弱,故而择了单薄些的衣衫来穿。”
我点头赞叹:“富贵太过往往叫人堕落,九弟能有这分警醒是很好的。只是身子到底也要紧,若身子坏了,再肯意志坚强又有何用呢?”
他恳切道:“多谢嫂嫂关怀。”
他笑时一对眸子烁似寒星。我心下一动,暗想玄汾这一双眼睛,倒似极了玉娆明眸点漆。
知晓他是入宫来向庄和德太妃请安的,于是问了太妃起居安好。正絮絮间,却见一芽黄轻衫的少女笑着向我奔来,那一脉芽黄绫裙似拢住了一褶一褶阳光,连笑声亦轻灵如四月带着花香的风,叫人闻之欣悦。她奔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道:“姐姐叫我好找,再不回去涵儿可要哭了呢。”
玄汾见有外人来,忙退开一步,垂首道:“这位小主未曾见过,不知是……”我见他如此,晓得他疑心玉娆是玄凌身边新进的宫嫔,不觉失笑,拉过玉娆道:“九弟不必见外,是我娘家小妹,暂住宫中陪我的。妹子年幼不懂事,轻易不出来走动,难怪九弟觉着眼生。”
玉娆素来伶俐,如何不知玄汾做何猜想,不觉涨红了脸,跺脚冷笑道:“难不成略平头整脸些的都要嫁与你那位皇兄么?我偏偏就不是。”
玄汾大约没见过宫眷这般口无遮拦的,不觉惊愕抬头,目光方落在玉娆秀脸上,不觉一怔,旋即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我忙拉一拉玉娆的手,嗔道:“什么嫁不嫁的,女孩子家嘴里没半句遮掩的。”说罢向玄汾笑道,“我家小妹在蜀地长大的,难免不懂宫中规矩,九弟不要见笑才是。”又促玉娆道:“还不见过九王。”
玉娆素来恼着玄凌,即便在未央宫中亦与玉姚避居,从不与玄凌照面,此时气犹未平,不由迁怒身为玄凌幼弟的玄汾。她草草施了一礼,忽而含了笑意道:“也难怪王爷错认了我,想来宫中略有姿色者皆是受皇上雨露恩惠者,以致王爷如此猜想。”
玉娆此言露骨,我不觉沉下了脸,叱道:“越来越放肆了!”
玄汾倒不以为忤,只淡淡笑道:“那也得姑娘的确颇具姿色才可,若如东施黄妇一流,汾自不会揣测了去。”他微一红脸,口角含了一缕笑意,“姑娘如此心高气傲,连皇兄富贵也视若无物,想来唯有六哥盛名才能入姑娘的眼了。”
玉娆尚未出阁,不由恼得涨红了脸,斜斜瞄他两眼,冷笑道:“怎么唯有皇室公卿的男子才是好的么?还是天下女子都要入了皇族之门才能安心乐意!莫说帝王将相,清河王好大的名头,我甄玉娆也未必放在心上。来日若有我看得上眼的,便是和尚乞丐也嫁;只是唯有一样,朱门酒肉臭,宫门宦海里见不得人的多了去了,我情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浣碧见玉娆动了真怒,应对失仪,玄汾又素来是个孤拐性子,少与人来往,与柔仪殿亦无素来的情分,不由吓得变色,忙去捂玉娆的嘴,口中笑道:“三小姐必是吃了两口酒,现下酒劲上来了。王爷别见怪!”
玄汾低头默默,嘴角不由逸出一丝浅笑,拱一拱手道:“失礼,是汾小觑姑娘了。”
玉娆心直口快,话才说完,又是气恼又是懊悔,羞得满面通红,一言不发,转身即走,浣碧眼见拉不住,只得匆匆追了上去。
我轻嘘一口气,温言道:“小妹素来口无遮拦,并非存心刁蛮,王爷勿要见怪。”
玄汾淡然一笑,径自望着枝头新萌的一叶芽黄嫩叶出神,恍若未闻般沉静悠然。
后宫·甄嬛传Ⅵ 第十一章 … 秋入病心初
回了柔仪殿,我将胡昭仪封妃之事循了故典,又着意吩咐办得热闹些,嘱咐了槿汐一应安排,又唤李长去回禀玄凌。如此完了功夫,便叫花宜去请温实初来请平安脉。
一时温实初来,我已叫花宜从内室端出茶具,茶盘中的细黄藤纱纸内包着“玉螺天春”,茶盏腻白如玉瓷,隐隐透出一毫雨过天青的浅色。彼时已近黄昏,铺粉凝紫的天光印落殿中成了沉沉的浓朱暗色。
茶汤煮沸的滚滚水声点染着殿中的寂静,盏中轻沫洁白如堆雪,清香盈然。我将茶盏递到他面前,方将在胡昭仪处所见一一细细说与他知道。
温实初微尝一口,淡淡道:“是哮喘。井如良是晋康翁主府里荐来的人,一向口风极紧。只是哮喘之人不得见飞絮,常随身佩带薄荷救急,她殿外所种避烟草与蘼草,所服的蝙蝠汤,皆是民间偏方中常用来抑制哮喘之物。”
我抬一抬眼,“这病要紧么?”
“生养在富贵里,又有太医保姆这么细心照顾,大约不打紧的。只是这病在春天最易发作,若不留神,也是要命的。”
茶汤明澈如璧,茶芽上银毫细细,如初绽的小小玉兰,美得叫人心中惊动。我轻轻吹着茶沫,缓缓道:“可怜了她心比天高,也幸而身在贵家,否则这条性命也是朝不保夕。”言未毕,我蓦地想起一事,“你方才说井如良是晋康翁主府里荐来的人?”
温实初闻言抬头,“是。”
我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