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第6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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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现在再想这件事情已经晚了。”郭逸已经知道是谁在窥觊广州站这条大鱼了――都是重量级的大鳄。梁存厚这样的背景且不去说,就是高举背后的杨公公,恐怕也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正在发呆,忽然屋子里的铃铛响了起来。他赶紧把电报稿划着根火柴点着了丢到火盆里,看它完全变黑之后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安全屋所在的院子,只有最腹心的仆从――全部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土著工作人员才能进入。其他人只能在院子的月洞门外向守门的小厮登记之后才能拉铃求见。
按照广州站的纪律,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能把元老从安全屋里叫出来的。
来见的人是孙常,这是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以孙常的身份,要应对办理许多事情,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突然求见自己。
“什么事?”
“有人来求见。”
“不是说不是熟人一律不见么?”郭逸知道这会来的人绝非善类。见了多有纠缠,干脆避而不见为好。
“来人牌子很大。”孙常踏上一步小声说,“是田皇亲家的家人。”
“什么?”郭逸有点没听明白。
“田皇亲,就是田贵妃他爹。”孙常知道郭逸是海外人士,对大明的人物所知甚少,“田贵妇是皇上身边的宠妃……”
“这么说是国丈了?”郭逸马上想到了影视戏曲里的“国丈”,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一般来说老百姓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确的。
“是,是戚畹。”孙常说了一个当时的专用名词,戚畹也就是皇室的娘家亲戚。田国丈是本代的戚畹,女儿又正得宠,在声名威势上就和其他人不同了,“田国丈的声势,仅次于嘉定伯大人。”嘉定伯是周皇后的父亲。
“他怎么会来广州?”郭逸觉得奇怪,这田国丈不是应该在北京城里才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跑到广州来的。
“哪里是他本人,是他家的一个奴才,专门帮他办事的。”孙常说,“此人的来意恐怕不善。”
“无非是贪图我们的产业罢了。”郭逸原想说不见,让孙常应付几句让他走人,转念一想,还是见一见的好。既然现在已经有好几方都露出了对紫字号的野心,让他们彼此牵制也未尝不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
走在最后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圆脸汉子。他头戴一统帽,身穿鹦哥绿夹绸长袍,脚下三丝官履。一副不贵不贱的装束。他来到院子里就站住了――看到郭逸没有降阶来迎,他叉开两腿,倒背着手,阴沉地转动着小眼睛狠狠的瞪了孙常一眼。
“一个耍算盘的,也敢如此托大”他小声的骂了一句,这才从正阶上来。
郭逸和他见过礼,知道来人叫田达,是田弘隅府上的一名“家人”。按照明代制度,皇后贵妃驸马之类的皇室配偶都是从平民“良家子”中选取的。这种人家一般不是巨户大家。所谓“家人”基本上都是从他们发达之后自己投充来得,其中很有一些地方上的“恶人”,靠着皇亲的势力在外面为非作歹,即为皇亲也为自己捞取好处。
这个田达的模样一看就不似奴才出身,倒象是地方上的“活闹鬼”、“撞六市”之类的人物。
“郭老爷,”田达在送茶来的婢女身上的目光直到对方退出屋子才收回来说话,“您不愧是广州首富,阔气的很”
“哪里,郭某不过是外路客商,靠着贩卖一点洋货发家致富不假,若论首富二字还差得很远。”郭逸面带笑容。
田达并不隐讳来意,直截了当的提出要广州站将紫氏的三家字号投献给田家。
按照他的说法,郭逸要一次“孝敬”国丈白银四万两,以后每年孝敬白银六万两。
“……只要成了田国丈家的产业,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官儿敢为难你了。”田达唾沫横飞的说道,“更没人敢说你是海贼了。”
这个数字让郭逸倒抽一口冷气――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别说他根本没这个打算,就算有,答应这个条件也会在元老院被人批臭。
“此事事体重大,且容在下思量几日。”
“思量不思量的随你。只是你再思量下去就要思量到大牢里去了。郭老板怎么消息如此的闭塞?”田达毫不客气的用扇子指点着他的鼻子,“朝廷就要动兵去剿你们的澳洲老巢,到时候你的一家一当全要入官发卖,连你脚下的寸草都不姓郭了。现在投献了我家老爷,区区十来万银子,保你人财两安――核算的很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田达,郭逸又接着见了好几位或者明示或者暗示要他投献的使者。连高举都遣手下的大管家来过二次。告诉他小杨公公正要到广东来采购象牙。如果想投献到杨公公名下,正是好机会。
“杨公公对你们献得澳洲货物很是喜欢。这次若是投献到他的门下,杨公公必对你们另外眼相看。”
郭逸只好一宗一宗的表示“自己要思量几日”,先作缓兵之计。
尽管殖民贸易部已经同意紧急状态下可以考虑“投献”作为保全财产之计。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一旦做了,在元老院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
从好得一面看,投献给田国丈或者杨公公都不失为一条好出路,二者不但能提供强大的保护伞,还能建立起非常广泛的朝野关系。
然而他很清楚天下绝无白吃的午餐。杨公公和田国丈到底有多大的胃口,他们的脾性如何,都是一个未知数。现在说好是每年六万两以后要增加怎么办?他们要直接插手三家紫字号的人事和管理又如何应对?或者出现最糟的情况:作为法律意义上的东家,他随时可以把郭逸等人扫地出门,直接霸占这三家紫字号企业。这种事情在广州他已经见过很多次,多少原本想托庇于豪绅的中小字号商铺,因为投献的东家突然翻脸不认人,落了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是原则性问题。”他嘀咕着。在彷徨中他忽然明白了:广州站的覆灭是不可避免的,而临高的炮声也会宣告广州站的重生。现在让它改名换姓的存在下去只会增加今后的麻烦。
这会他豁然开朗。紫诚记、紫明楼、紫珍斋,没有澳洲人澳洲货的存在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谁想要就让谁拿去好了。
他赶紧回到安全屋里,迅速起草了一封电报,汇报自己的具体打算。
他在电报里明确反对投献。这会增加未来他们回到广州之后的复杂性。一旦字号归了别人,再要收回就会很困难,继续经营又会造成难以控制的问题。
郭逸在电报里汇报了自己的应对方案:他准备即日起开始撤退行动,将大部分经过审查的土著工作人员撤退――也不必全部撤退回临高,可以先疏散到广州府下属各县暂居。本地的伙计工匠开发半年安家费暂时遣散回家。
郭逸认为:广州站最多关闭几个月,最多一年。随着临高的战局明朗化就能重新开设。这点他很有信心。
定下了方针,做起事来也就容易多了。郭逸当即召集广州站的人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决定德隆银行即日和紫字号清账,存款欠账一律冲销勾清,以免一旦紫字号被封,官到德隆追索存款。
库存的货物,他已经派孙常去高家洽淡,将紫诚记的库存货物全部赊销给高家。高家现在肯定会笑纳。
“五月端午的收款日已到,我们欠高家的,高家欠我们的,也得清一清账。”张信说。
“尽量把账目冲平。”郭逸说,“盈余的银子提回来备用。”
“做什么用?”
“应付提款。”郭逸说。许多在紫字号里存款的人,现在都听到了风声,陆续要求提款。很多人连利息亦不要求,只求将本金提走。
这些钱其实是存在广州德隆的,但是现在为稳妥期间,郭逸不想再和德隆发生过多的银钱来往,决定只和德隆做账务冲抵,偿还存款的事情由紫字号直接执行。
至于其他商户欠广州站的货款到期的马上催收。原先张信考虑过将白银设法运回临高或者购买货物运回。但是现在恐怕难以做到了――根据手下人员的汇报,最近附近多了许多做公得眼线在附近活动,大宗的白银运输和交易恐怕根本运不走,就算运走了也藏不住。郭逸指示他,结回来的银子干脆全部用来清理账目。
“人欠我们的,不必催着还――以后他们不敢不还;我们欠人的,要全部清偿。银子留在手里也是白白便宜了广州的贪官污吏。”郭逸说,“我们要走,也得留下澳洲人重信守诺的名声。”
“明白了。”张信点头,“原本我还担心不容易应对挤提存银的局面,现在有这批收来的货款应该就够用了。”
至于账本、地契、房契、人契、借条、收据……林林总总的各式凭据,他早就关照人全部装箱,准备转移出去,那些与德隆来往的账本他已经全部秘密销毁,这里的人多数不知道德隆的真面目,很有可能能保全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变天账’。”郭逸对张信说,“以后我们回来,这就是收回本钱的凭据。”
张信问:“这几十箱的账本如何运出去?”
郭逸说;“分批转移出去。这批账本最好能运回临高,若是一时间办不到,暂时就存在秘密据点里。”
正说着话,有仆人来禀;沈范来了。
“请他进来。”郭逸原本就要和沈范谈紫珍斋的处置办法。
“东主”沈范来得很着急,连一贯的礼数都免了,“官府真得要查封紫珍斋?”
“怎么会这样”沈范急得直擦汗,“小人不是建言投献给梁家么?”
“现在纵然投献给梁家,梁家也未必敢要。”郭逸将田达的来访告诉了他。
“怎么?田国丈也有意……”
“不错,有他伸手,还有谁敢要?”郭逸摇头道,“我意已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广州城里容不下我们,我们走就是了……”
“您要回澳洲去?”沈范急道。他为郭逸做事二年多,宾主双方相得益彰,他也很为自己在老年还能做到如此兴旺发达的一家大字号的掌柜而感到高兴。
现在忽然说官府要查封,郭东主不得不回国。沈范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种念头:这大明的天下怎么就容不得人好好的做买卖过日子。
“我得出去躲嚣。”郭逸小声道,“若在留在此处,恐怕还要不明不白的吃上官司。”
“有如此严重?”
“正是,我原也想和你谈下紫珍斋的处置……”
“是……”沈范见他面色凝重,知道绝非虚言。想到这个年轻人对孙子有救命之恩,待自己也不薄。眼看着这么一家鲜花着锦买卖兴隆的产业就要破灭,不由得心中难过,重重的叹了口气。
“紫珍斋里的货物还有多少?”
“不多了。”他从怀中拿出个册子来,“这是存货簿子。”他赶紧又说道,“这几日来柜上提存款的人家多了……”
正文【分卷阅读】 第六十七节 跑路之前
第六十七节跑路之前
“这些货物你就用来应付门市”郭逸指示道,“库中存着的做首饰用的金银清点一遍,有提存款的,就用这些先支付出去。我还会调拨银子过来。你不必担心。”
“是。”听说郭东主备下了银子应付挤提,沈范的心定了许多,紫珍斋的不少存银客户都是他去拉来得,若是被查封,官府里的人向来是吃了骨头不掉渣的主,根本不用想收回,自己多少年来的老脸就要丢尽了。
“各处的匠人们,要不要让他们回家?”
“这里的局面你要先维持着。”郭逸想了下,如果现在就开始大规模的遣散人员,必然会让官府起疑心,搞不好会提前动手查封抓人。必得保持着正常经营的摸样才行。
这些当地的匠人,不过是埋头做工领工钱。虽然对郭逸这样大方慷慨的东家很感激,毕竟是外围中的外围,对广州站的秘密所知甚少。就算被查封,官府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不必急于遣散。
为了防止被人瞧出自己正准备离开的摸样,第二天郭逸还是堂而皇之的坐着轿子去拜访城里的客户,不过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见他了。郭逸也就望门投帖了事。他这样不过是为了宣告自己的存在。
走过一圈,他的豪华大轿抬到了紫明楼,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的摸样,然而这个这个曾经纸醉金迷的广州窟现在门可罗雀,只余下空荡荡的大厅了。
郑尚洁等平日里不太露面人已经相继撤出了,只有裴莉秀百无聊赖每天在这里露面。此时此刻,她正斜依在二层的明阁子的湘妃榻上,一个人喝着闷酒。
她是个极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