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野史-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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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车向品川进发。因为天色尚早,不是饮酒叫妓的时候,王甫察一个人,就在品川徘徊了一日。直到夜间七点钟,才走到一家名叫竹屋的待合室。王甫察动身的时候,因怕吴嘉召说话,穿了身半旧的学生服。这种服色,在嫖场中实是罕见,他也知道不甚相宜。只是行李已由停车场运往长崎去了,一时间没得更换。仗着不在品川做资格,不过想见见多贺子,故也不甚计及衣服。当时王甫察推开竹屋的门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虔婆迎了出来,就电灯光下,将王甫察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会,懒洋洋的叫了声“请进。”王甫察略点了点头,弯腰脱了靴子,跨进房去。欲待上楼,老鸨连忙拦住说道“就请在底下坐坐。”王甫察心中暗笑,她们这班东西,只看见衣服,不看见人,我今日倒得在这里施展施展,使她吃了一惊才好。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老鸨进了一间四叠半席的房。举眼看那房中黑魆魆的,只安了盏五枝烛的电光,吊在半空中打瞌睡。席子上除几个漆布蒲团而外,一无所有。门上挂一块“清风明月”的横额,也不知是谁人写的。书法恶劣倒在其次,只清字少了一点,变成了个“凊”字,月字就写成个“□”字。不觉暗暗点头道“真所谓物必有偶。有了这样的一块扁额,若没有这样的一间房来配它,也不合色。”只见老鸨抢进房,拿了一个蒲团,往席上一撂,似笑非笑的问道“先生有熟识的艺妓没有?请说了,我好去叫来。”王甫察摇头笑道“我初从此地经过,那有熟识的,随意叫几个来玩玩罢了。我本是个过客,因旅居寂寞,到你这里来开开心。难得你这房子雅致,与别的所在不同。
我倒想多叫几个来,歌舞一回。“老鸨听了,又将王甫察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会,立刻换了副笑容,点点头道”承先生如此照顾,好极了。且等我去楼上看看,房间空出来没有。这房间太小,容不下多人。“王甫察故意吃惊道”楼上还有房间吗?
我只道就是这一间呢。“老鸨也不答话,折身上楼去了。不一刻下来,向王甫察招手。王甫察跟着上楼,进了一间八叠席的房。看那房中陈设,虽不算富丽,比底下自然强多了。老鸭送蒲团给王甫察坐了。王甫察从衣袋中拿出烟来,老鸨见了,连忙擦火柴。王甫察就老鸨手中吸燃了烟,挥手说道”你且不拘老少,胡乱替我叫几个来吃一会酒再说。“老鸨嘻嘻的笑着去了。不一会,只听得楼下一阵笑声,接着咚咚的楼梯响。王甫察向楼口一望,只见粉白黛绿,长长短短的,蜂拥一般上来,足有十来个,争着向王甫察行礼。王甫察从头看去,没一个中意的。一一问了名字,幸喜无多贺子在内。略略与各艺妓接谈了几句,老鸨搬上酒菜来。王甫察叫添了十来份杯箸,请大家坐着吃喝。这些艺妓哪里肯呢,都扭扭捏捏的,你推我我推你,不肯上前。王甫察让了几遍,也就罢了。独自饮了几杯,听唱了几支曲子,心中想起梅太郎来,忽然不乐。拍手唤老鸨进来,就她耳边说道”你去替我将多贺子叫来。“老鸨听了,怔了一怔道”多贺子恐怕没有工夫。“接着改口问道”先生旧日与多贺子有交情吗?“王甫察听了,登时沉下脸来道”你还没去,怎知道她没有工夫?我要你去叫,你去叫来就是,管我有交情没有!“老鸨见王甫察生气,不敢再说,只呆呆的望着王甫察,也不走开。过了一会笑道”我真该死,先生来了许久,我还没请教先生的姓名。请先生说了,我好去叫她。“
王甫察道“你只说从东京来的中国人,姓王就是了。”老鸨听说是中国人,更是诧异。她平日听人说起东京的中国留学生,无不攒眉皱眼的说“惹不得”。今日见王甫察穿得这般平常,举动又是这般散漫,多贺子本是品川有一无二的艺妓,她接一个客,必得几番审慎。并且她有一定的待合室,别家去叫,十有八九是推故不来的。若是有些名望的嫖客,或是日本的绅士,衣服穿得阔绰,容貌生得齐整,还有几希之望。王甫察是这般的资格,又是最不讨好的中国人,在老鸨的心理,以为这钉子碰定了。但是王甫察既生起气来,说不得也要去撞撞木钟。当下向王甫察告了罪,鼓着嘴去了。
王甫察虽逼着老鸨去了,心中也恐怕多贺子不来,自己面子上下不去。低头寻思了一会,喜道“有了。她若不肯来,只须写个字去,说梅太郎叫我来,和她有话说。好在我身边有梅太郎的小照,又有她送我的钱夹包,不愁她不相信。不过她既知道我与梅太郎有了关系,必不肯接我。但是只要她来,顾全我的面子就罢了。”王甫察一个人低头乱想,那十来个艺妓,都坐在那里交头接耳的议论。王甫察听得一个艺妓细声说道“这个人言语举动,都和日本人一样,怎的会是个中国人?只怕他是故意说着当玩的。”即听得一个艺妓也细声答道“不是,不是,一定是中国人。”旁边又有一个悄悄的问道“你怎知道一定是中国人?”这个笑答道“这很容易知道,若是日本人要叫多贺子,有交情的,必然到关三家去。没有交情的,就在各家大料理店,决不会跑到这里来。并且穿这种衣服的日本人,也想不到叫多贺子。只有中国人,多是不思量自己的资格,只知道要拣最有名的去叫,情愿出钱不讨好。我从前在日本桥的时候,听人说的实在不少。”他们说话的声音,自以为细到极处,其实王甫察字字听得清楚,心中气愤得委实忍耐不住。欲待发作几句,转念觉得无味,只装着没听见,举起酒瓶来满满斟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艺妓们见王甫察豪饮,都停了嘴不说话,望着王甫察,王甫察接连喝了几杯闷酒,不见老鸨回来,心中大不自在。若在平日,虽有梅太郎在座,也必和别的艺妓调笑几句,不冷落她们,使人难过。今日见这些艺妓都仿佛存着瞧他不起的心思,又被她们冷讽热嘲了半晌,恨不得她们都立刻滚出去,免得老鸨回来的时候,多贺子不来,又受她们的讥刺。只是王甫察心中虽是这般想,却说不出叫她们都走。又默坐了一会,只听得楼梯响,老鸨气喘气急的奔上楼来,倒把王甫察唬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各艺妓也都出了神。老鸨奔到王甫察面前,跪下去笑问道“王先生可是与梅太郎有交情的?”王甫察点头问“怎么?”老鸨拍手笑道“她就来,请先生等一刻儿。”王甫察道“你怎知道我与梅太郎有交情?”老鸨打着哈哈道“我哪里会知道。我刚才到多贺子家里,说东京来的一个姓王的中国人,要叫姑娘。
多贺子听了,低头想了一会问我道“那姓王的多大年纪了?
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都说给她听了。他又问先生的举动言语,我也都说了。她点头道“一定是我妹妹梅太郎的恋人。
我妹妹时常写信给我,说她那恋人姓王的,性格如何温和,言语如何文雅,举动如何大方,容貌如何齐整。两下里已订了嫁娶之约。我久想见见那个人,几回到东京,都是来急去忙,不曾会面。他既来此地叫我,必定有事故。你快去对他说,请他坐坐,我换好衣服就来。‘她是这般对我说,我所以拼命的跑回来告诉先生。“
王甫察听了,心中大喜过望,本有了几分酒意,听得高兴,又喝了几杯。不一时,下面门响,老鸨连忙起身道“来了。”说着又奔下楼去了。那十来个艺妓,都面面相觑。王甫察也起身走到楼梯口。只见老鸨在下面,咬着一个妙龄艺妓的耳根说话。那艺妓似理不理的向楼梯上走来。王甫察笑着问道“来的可是多贺子姑娘?”多贺子笑应了一声,已上了楼。王甫察侧身引着进房,就电光下见多贺子的态度丰采,比梅太郎还要动人几分。虽听说她年纪有了二十二岁,望去却才如十五六岁的光景,止不住心中只管乱跳。多贺子进房,照例行了个礼。
举眼见房中坐着一大堆的艺妓,心中有些不快,望着王甫察笑了一笑,说道“王先生从东京来到这个小地方,只怕很难得尽兴。”说时又回头望望这些艺妓。
王甫察知道她带着讥讽的意思,心想若说出我的名字来,她必定不肯招待我,不如骗她一骗,和她睡一晚再说。主意已定,连忙笑答道“我哪是有意尽兴。只因为舍弟在东京,与令妹梅太郎感情甚好。他两个人私下订了婚约,舍弟求我去筹钱,替令妹赎身。我时常对令妹说笑话道”筹钱不打紧,但是你两人结婚之后,拿什么来报酬我哩!我也是个没有娶妻的人,只怕也要成全我一对才好。‘当时令妹笑道“你意中又没有人,教我们如何成全呢?’我说”没有人,难道你就不能和我绍介吗?‘令妹道“要绍介我倒有,只不晓得你福分如何。’我就问她是谁,她便将姑娘说了出来。我笑道”岂有此理,你竟敢拿着令姊做人情。绍介我拜见拜见,是很感激的。若说是报酬我,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今日到这里来,本是特意访的姑娘。因为与姑娘无一面之识,又存着一团恭敬之心,所以不敢直叫。估量着像品川这样的小地方,艺妓必然不多,拣有名的叫十几个来,以为必有姑娘在内。这也是我该死,没想到姑娘的身分,比寻常的应该不同些。及至问她们的名字,才知道姑娘不在内。没法只得教老鸨来请。还望姑娘恕我唐突之罪。“说罢,拿酒杯在清水盥里洗了,递给多贺子,就她手中斟了一杯酒。多贺子轻启樱唇,略呷了些儿,便在清水盥里将酒杯洗了,回敬一杯给王甫察。低头坐着,一言不发。那些艺妓听了王甫察一番话,一个个面子上都觉没有光彩,一窝蜂起身告辞走了。王甫察巴不得她们快走,连假意都不留一留,望着多贺子笑道”我明日就得动身回中国去筹钱。因为家中的财产,为革命的关系被政府抄没了。现在有发还的希望,不得不赶急回去办理。预计一个月内必能料理清楚,再来办舍弟和令妹结婚的事。“多贺子听了王甫察的一篇鬼话,哪里疑惑他是捣鬼?又见王甫察这般殷勤周致,容貌虽不算是美男子,在日本男子中比较起来,自然算是很漂亮的了。
大凡一个人有几分长处,那希望人家尊敬他的心思,必比平常人较切。即古今来所谓感恩知己,就是得了个和自己知识相等、或高似自己的人尊敬他,知道他的长处,所以他心中就感激,谓之知己。一成了知己,便是赴汤蹈火也是不辞的。多贺子今日虽是初次遇王甫察,只是听王甫察的一番话,便很觉得在自己身上用心不错,非寻常拿着自己开心的嫖客可比。那径寸芳心不知不觉的就有终身之想。当下听王甫察说完了话,苦不得言语回答,只不住的用眼望着王甫察出神。王甫察老在风月场中混的人,已十有八九看出了多贺子的心事,便着实在多贺子身上用起情来。他们所谓用情,无非是灌迷汤,拍马屁,不消一两个小时的工夫,早把多贺子灌拍得无可不可。王甫察这晚,便享尽了人间艳福。
次早起来穿衣的时候,不提防衣袋里的梅太郎小照忽然掉了出来。连忙弯腰来拾,早被多贺子拾在手里,看了一看,往房角上一撂,登时朱颜改变,战兢兢的望着王甫察冷笑道“你、你、你,分明是骗我,我姊妹两个都上了你的当!”王甫察见像片被多贺子拾了,心中早有些惊慌。但是他作恶惯了的人,无论如何外面总看不出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来。当下见多贺子将像片拾了,说出气忿的话来,连忙故意吃惊道“你为什么无端的见了令妹的像片会生起气来?我实在不懂你的用意。”多贺子鼻子哼了一声道“你还装什么样。你分明就是我妹妹梅太郎的恋人,怎么假作他的哥哥又来骗我?我姊妹两个不都上了你的当吗?”王甫察故意打了个哈哈道“你何以见得我就是梅太郎的恋人?”说时,接连叹口气道“我说这话都是罪过。”多贺子道“你不是她的恋人,为什么有她的像片在身上?”王甫察听了,用手指着多贺子的脸笑道“可笑你们年轻女子真没有见识。你知道我是到哪儿去么?我不是说了今日就要动身回国去的吗?”多贺子点头道“是呀。她的像片,与你回国有什么关系?难道伯爷子要弟媳妇的像片做纪念?”王甫察忍不住笑道“你说话岂有此理!你不用着急,我说给你听罢!我们兄弟虽说是自由身体,父母不加拘束,但是有父母在上,到底不能不禀明一声。凭空回去说,纵说得天花乱坠,父母是不放心的。所以特从令妹手里要了这张像片,教我带回去,好和父母说。像你这样的气忿,不思量来去,不冤屈死人吗?令妹给我的纪念,不瞒你说倒有一样,只是也有个做纪念的道理在里面。”说着,从袋中将那绣花钱夹包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