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四大奇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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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情由,说及我丈夫未曾前去。
小妇人听了这话,就惊疑不定,只得又等了数日,仍不回来,惟有亲自前去寻找。哪知走到六里墩地方,见有一口棺柩,招人认领,小妇人就请人将告示念了一遍,那所开的身材年岁,以及所穿的衣裳,是我丈夫汪宏。不知何故被人杀死,这样冤枉,总要求太爷理楚呢。”说着在地下痛哭不止。狄公听她说得真切,只得解功了一番,允她刻期缉获,复又赏给了十吊钱,令她将尸柩领去,汪仇氏方才退去。
狄公一人闷闷不已,想道:“我到此间,原是为国为民,清理积案,此时接连出这无头疑案,不将这事判明,何以对得百姓?六里墩那案,尚有眉目,只要邱姓获到,一鞫便可清楚,惟毕顺这事,验不出伤来,却是如何能了结?看那周氏如此凶恶,无论她不容我含糊了事,就是我见毕顺两次显灵,也不能为自己的功名,不代他追问。惟有回衙默祷阴官,求了暗中指示,或可破了这两案。”当时烦恼了一会,小二送进酒饭,勉强吃了些饮食。复与洪亮二人出去,私访了一次,仍然不见端倪,只得胡乱回转店中,安歇了一夜,次日一早乘轿回衙。先绕道六里墩见汪仇氏,将尸柩领去,方才回到衙中。先具了自己自处的公事,升坐大堂,将周氏带至案前,与她说了一遍,道:“本县先行请罪,但这案一日不明,一日不离此地。汝丈夫既来告你阴状,今晚且待本县出了阴差,将他提来询问明白,再为讯断。”周氏哪里相信,明知他用话欺人,说道:“太爷不必如此做作,即使劳神问鬼,他既无伤痕,还敢再来对质么?太爷是堂堂阳官,反而为鬼所算,岂不令人可笑!既是详文缮好,小妇人在此候信便了。”
当时狄公听她这派讥讽的话头,明知是当面骂他,无奈此时不好用刑惩治,只得命原差仍然带去,自己退入后堂,具了节略,将那表写好。然后斋戒沐浴,令洪亮先到县庙招呼,说今晚前来宿庙,所有闲杂人等,概行驱逐出去。自己行礼已毕,将表章跪诵一遍,在炉内焚去。命洪亮在下首伺候,一人在左边,将行李铺好,先在蒲团上静坐了一会,约至定更以后,复至神前祷告一番,无非谓:“阴阳虽隔,司理则同。官有俸禄,神有香火。既有此职,应问此事。叩我冥司,明明指示。”这几句话祷毕,方到铺上坐定,闭目凝神,以待鬼神显灵。
不知狄公此次宿庙,将这两案可否破获,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求灵签隐隐相合详梦境凿凿而谈
却说狄公在郡庙祷告已毕,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满想朦胧睡去,得了梦验,便可为死者伸冤,哪知日来为毕顺之事,过于烦恼,加了开棺揭验,周氏吵闹,汪仇氏呼冤,许多事件,团结在心中,以致心神不定。此时在蒲团上面,坐了好一会功夫,虽想安心合眼,无奈不想这件事来,就是那一件触动,胡思乱想,直至二鼓时分,依然未曾闭眼。狄公自己着急说道:“我今日原为宿庙而来,到了此刻,尚未睡去,何时得神灵指示。”自己无奈,只得站起身来,走到下首,但见洪亮早经熟睡,也不去惊动于他,一人在殿上,闲步了几趟,转眼见神桌上摆着一本书相似。狄公道:“常言‘观书引睡魔’,我此时正睡不着,何不将它消遣?或者看了困倦起来,也未可知。”
想着走到面前,取来一看,谁知并不是书卷,乃是郡庙内一本求签的签本。
狄公暗喜道:“我不能安睡,深恐没有应验,现在既有签本在此,何不先求一签,然后再为细看。若能神明有感,借此指示,岂不更好。”随即将签本在神案上复行供好,剔去蜡花,添了香火,自己在蒲团上,拜了几拜,又祷告了一回,伸手在上面,取了签筒,嗦落嗦落,摇了几下,里面早穿出一条竹签。
狄公赶着起身,将签条拾起一看,上面写着五字,乃是第二十四签。随即来至案前,将签本取过,挨次翻去,到了本签部位,写着“中平”二字,按下有古人名,却是骊姬。狄公暗想道:此人乃春秋时人,晋献公为他所惑,将太子申生杀死,后来国破家亡,晋文公出奔,受了许多苦难,想来这人,也要算个淫恶的妇人。复又望下面看去,只见有四句道:不见司展有牝鸡,为何晋主宠骊姬。
妇人心术由来险,床第私情不足题。
狄公看毕,心下犹疑不绝,说道:“这四句,大概与毕顺案情相仿,但以骊姬比于周氏虽是暗合,无奈只说出起案的原因,却未破案的情节叙出。毕顺与她本是夫妇,自然有床第私情了。至于头一句,不见司晨有牝鸡,他想前日私访到她家中之时,她就恶言厉声,骂个不了,不但骂我,而且骂她婆婆,这明明是牝鸡司晨了。第二句,说是毕顺不应娶她为妻。若第三句,只是不要讲的,她将亲夫害死,心术岂不危毒。签句虽然暗合,但是不能破案,如何是好?自己在烛光之下,又细看得两回,竟想不出别的解说来,只得将签本放下。听见外面已转二鼓,就此一来,已觉得自己困倦,转身来至上首床上,安心安意,和衣睡下。
约有顿饭时刻,朦胧之间,见一个白发老者,走至面前向他喊到:“贵人日来辛苦了,此间寂寞,何不至茶坊品茗,听那来往的新闻?”狄公将他一看,好似个极熟的人,一时想不出名姓,也忘却自己在庙中,不禁起身,随他前去。到了街坊上面,果见三教九流,热闹非常。走过两条大街,东边角上,有一座大大的茶坊,门前悬了一面金字招牌,上写“问津楼”三字。狄公到了门口,那老者邀他进内,过了前堂一方天井中间,有一六角亭子,内里设了许多桌位。两人进了亭内,拣着空桌坐下,抬头见上面一副黑漆对联是:寻孺子遗踪下榻,专为千古事;问尧夫究竟卜圭,难觅四川人。
狄公看罢,问那老者道:“此地乃是茶坊,为何不用那卢同、李白这派俗典,反用这孺子、尧夫,又什么卜圭下榻,岂不是文不对题。而且下联又不贯串,尧夫又不是蜀人,何说四川两字,看来实实不雅。”那老者笑道:“贵人批驳,虽然不错,可知他命意遣词,并非为这茶坊起见,日后贵人自然晓得。
“狄公见他如此说法,也不再问。忽然自坐的地方,并不是个茶坊,乃变了一个耍戏场子,敲锣击鼓,满耳咚咚,不下有数百人围了一个人。圈子里面,也有舞枪的,也有砍刀,也有跑马卖线,破肚栽瓜的,种种把戏不一而足。中间有个女子,年约三十上下,睡在方桌上,两脚高起,将一个头号坛子,打为滚圆。但是她两只脚,一上一下。如车轮相似。正耍之时,对面出来一个后生,生得面如傅粉,唇红齿白,见了那妇人,不禁嬉嬉一笑。那妇人见他前来,也就欢喜非常,两足一蹬,将坛子踢起半空,身躯一拗、竖立起来,伸去右手,将坛底接祝只听一声喊叫:“我的爷呀,你又来了。”忽然坛口里面,跳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阻住那男孩子的去路,不准与那女子说笑。两人正闹之际,突然看把戏的人众,纷纷散去。倾刻之间,不见一人,只有那个坛子,以及男女孩子,均不知去向。
狄公正然诧异,方才同来的老者,复又站在门前说道:“你看了下半截,上半截还未看呢,从速随我来吧。”狄公也不解他,究是何意,不由信步前去。走了许多荒烟蔓草地方,但见些奇禽怪兽,盘了许多死人,在那里咬吃。狄公到了此时,不觉得心中恍惚,惧怕起来,瞥见一个人,身睡地下,自头至足,如白纸仿佛,忽然有条火赤炼的毒蛇,由他鼻孔穿出,直至自己身前。狄公吓了一跳,直听那老者说了一声:“切记!
“不觉一身冷汗,惊醒过来,自己原来仍在那庙里面。听听外边更鼓正交三更。扒坐起来,在床边上定了一定神,觉得口内作渴,将洪亮喊醒,将茶壶桶揭开,倒了一盏茶,递与狄公,等他饮毕,然后问道:“大人在此半夜,可曾睡着么?”狄公道:“睡是睡着了,但是精神觉得恍惚。你睡在那边,可曾见什么形影不成?”洪亮道:“小人连日访这案件,东奔西走,已是辛苦万分,加之为大人办毕顺的案,茫无头绪,满想在此住宿一宵,得点梦兆,好为大人出力,谁知心地糊涂,倒身下去,就睡熟了。不是大人喊叫,此时还未醒呢。小人实未曾梦见什么,不知大人可得梦?”狄公道:“说也奇怪,我先前也是心烦意乱,直至二更时分,依然未曾合眼。然后无法,只得起身走了两趟,谁知见神案上,有一个签本”就将求签,对洪亮说了一遍。说着又将签本破解与他听。
洪亮道:“从来签句,隐而不露,照这样签条,已是很明白了。小人虽不懂得文理,我看不在什么古人推敲。上面首句,就有‘鸡子司晨’四字,或者天明时节,有什么动静。从来奸情案子,大都是明来暗去,鸡子叫了时节,正是奸夫偷走时节。
第二句,是个空论,第三句,妇人之心险,这明是夜间与奸夫将人害死,到了天明,方装腔做势地哭喊起来。你看那日毕顺,看闹龙舟之后,来家已是上灯时分,再等厨下备酒饭,同他母亲等人吃酒,酒后已到了定更时分。虽不能随他吃,就遂去睡觉的道理,不无还要谈些话,极早到进房之时,已有二鼓。再等熟睡,然后周氏再与奸夫计议,彼此下手谋害,几次耽搁,岂不是四五更天方能办完此事?唐氏老奶奶,说她儿子身死,不过是个约计之时,二更是夜间,四更五更也是夜间。这是小人胡想,怕这周氏害毕之后,正合‘牝鸡司晨’四字。如正在此时谋害,这案容易办了。”狄公见他如此说法,乃道:“据你说来,也觉在理。姑作他在此时,你有如何办法?”洪亮道:“这句话题显而易见,有何难解。我们多派几个伴计,日间不去惊动,大人回衙,仍将周氏交唐氏领回。她既到家,若没有外路则已,如有别情,那奸夫连日必在镇上,或衙门打听,见她回去,岂有不去动问之理?我们就派人在他巷口左右,通夜的逡巡,惟独鸡鸣时节,格外留神。我看如此办法,未有不破案之理。”
狄公见他言之凿凿,细看这形影,到有几分着落,乃道:“这签句你破解得不错了,可知是我求签之后,身上已自困倦,睡梦之间,所见的事情,更是离奇,我且说来,大家参详。”
洪亮道:“大人所做何梦?签句虽有的影象,能梦中再一指示,这事就有八分可破了。不知大人还是单为毕顺这一案宿庙,还是连六里墩的案一起前来?”狄公道:“我是一齐来的,但是这梦甚难破解。不知什么,又吃起茶来,随后又看玩把戏的,这不是前后不应么?”当时又将梦中事复说了一遍。洪亮道:“这梦小人也猜详不出,请问大人,这‘孺子’两字怎讲,为何下面又有下榻的字面?难道孺子就是小孩子么?”
狄公见他不知这典,故胡乱的破解,乃笑道:“你不知这两字原由,所以分别不出。我且将原本说与你听。”不知狄公所说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说对联猜疑徐姓得形影巧遇马荣
却说狄公见洪亮不知道“孺子”典故,乃道:“这孺子不是作小孩子讲,乃是人的名字。从前有个姓徐的,叫做徐孺子,是地方上贤人。后来有位陈蕃专好结识名士,别人皆不来往,惟有同这徐孺子相好。因闻他的贤名,故一到任时,即置备一张床榻,以便这徐孺子前来居住,旁人欲想住在这榻上,就如登天向日之难。这不过器重贤人意思,不知与这案件有何关合?”洪亮不等他说完,连忙答道:“大人不必疑惑了,这案必是有一姓徐在内,不然,那奸夫必是姓徐,惟恐这人逃走了。
“狄公道:“虽如此说,你何以见得他逃走了?”洪亮道:“小人也是就梦猜梦。上联头一句乃是‘寻孺子遗踪’,岂不是要追寻这姓徐的么?这一联有了眉目,且请大人,将‘尧夫’原典与小人听。”
狄公道:“下联甚是清楚,‘尧夫’也是个人名,此人姓邵叫康节,‘尧夫’两字乃是他的外号。此乃暗指六里墩之案。
这姓邵的,本是要犯,现在访寻不着,不知他是逃至四川去了,不知他本籍四川人。在湖州买卖以后,你们访案,若遇四川口音,你们须要留心盘问。”洪亮当时答应:“大人破解的不差,但是玩坛子女人,以及那个女孩,阻挡那个男人去路,并后来见着许多死人,这派境界,皆是似是而非,这样解也可,那样解也可。总之这两案,总有点端倪了。”两人谈论一番,早见窗槅现出亮光,知是天已发白。狄公也无心再睡,站起身,将衣服检理一回。外面住持,早已在窗外问候,听见里面起身,赶着进来,请了早安。在神案前敬神已毕,随即出去呼唤司祝,烧了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