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社系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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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其他记者立即跟进。“请问您对于国内的艺术环境有何期许?”
“您和纽约名模特儿的恋情是否进入白热化?”
“邬先生──”
妈呀!
他开步狂奔,活像尾巴上缠满十串鞭炮的牛。
都是这个口拙小村姑惹的祸!
※※※邬连环探出石灰墙的转角,回头打量著追踪他们十几分钟的秃鹰群,确定已经摆脱了那票张牙舞爪的怪物后,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呸,晦气!”
自从被怀中的彗星──“扫把星”之美称是也──缠上之后,只要视觉范围闪进她的衣角影儿,他就会被那股子霉气冲煞到。
比方说,她头一遭来电骚扰他。当时他正在捏塑一座陶质的样模,做为日后黄铜雕塑的参照品。孰料猛然乱叫的电话铃声骇了他一跳,中断灵感事小,差点害他失手将陶模摔毁事大。谁都晓得他在工作室里从不接电话的,当初安装专线的目的只是便于工作途中需要拨电话出去。
八成是前些日子经纪人来探班,顺手将他切掉的电话铃扳回运作状态,才让她有机可乘。背!
第一通打扰还不够过瘾,她小姐瞬间再发动第二波攻势──果然,悲剧立刻发生了。满心沉醉在工作中的他如遭雷殛,一个失手让陶像重归大地之母的怀抱,结结实实地砸成了一堆灰屑,甚至来不及尽完它当初被塑造出来的职责与目的。
这教他怎能忍下那些由四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单字?
至于今天的意外,他谈都不愿意再谈,简直想直接替自己改名为姓“邬”,名“背”,号“哀尾”。
“你有什么毛病?”他倾弯了超过一米八的大块头,和她鼻子对准鼻子、眼睛瞄准眼睛,坏声坏气地咆哮:“我欠你两百万不还债?还是八百年前嫖你没付钱?你这样苦哈哈地追著我做什么?你以为逼死了我就可以分到一笔遗产?”
“……”灵均的唇消褪成银雪般的惨白。
倘若方才被这鲁男子抱起来狂奔的景象没吓出她的心脏病,现下的粗言恶语也达到相同的效果了。她的牙关分开,又合拢,暗痖的喉声无法拼构成完整的咬音。
“咿咿呀、咿咿呀……”他臭著一张阴沉沉的大黑脸,装模作样地学她的低吟。“呀什么呀!”
灵均彻头彻尾地惊呆了。自从脱离幼稚园阶段,她再也未曾接触过任何形迹恶劣如流氓的“坏男生”。由于语言障碍的因素,近亲朋党们怜惜她的不便,莫不对她格外的温柔三分、体恤五分,虽然不至于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娇贵,可是人人都将照顾她视作习以为常的天职。而上学之后,一路私立学校就读下来,友侪们的同质性高,生活修养、礼教大都是一等一的人品,偶尔遇上没啥格调的坏胚子,也肯定被表姊三拳两脚打回家去闭关自省,重修青年守则,有谁曾像眼前这位“应该极具学养、偏爱独处、思路敏感精锐的艺术家”一样恶形恶状?
她开始怀疑邬连环的经纪人究竟买通多少媒体,替他进行虚假的反宣传。
“我……我……”她面无血色,逐渐增压酸热的眼眶成为全身唯一有知觉的器官。
“你怎样?想打架,小哑巴?”邬连环讥诮地攻击著。
句末那蕴满了恶意的三个字尽数瓦解她的铁盔。
红菱似的唇角开始颤抖,震幅越来越剧烈,蓦地,终于化成一声惊人的呜咽。
“太……过分了……”她嘤嘤地抽泣起来。
喝!邬连环赶紧跳开三尺远,还真给她吓了一跳。
“奇了,我又没真的动手打你,你反倒未雨绸缪来著。”他犹如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哈啦,她益发委屈得不能自已,索性挨著墙角蹲下来,埋进双膝里哀切得惊天动地。
“呜……”
看样子,这场睛时偶阵雨还会落上好一段时候。若教他掉头就走不理她嘛,总觉得不妥,而勉强自己杵在原地观风雨之变,他也缺乏耐心。
邬连环盘虑了半晌,当下做出决议。
他突然学她蹲伏的姿势矮下身子。
“哈哈哈──”哇啦哇啦的畅笑声足以与她媲美。
“呜呜……欺人太甚……呜……”
“哈哈哈──滑稽!够滑稽,笑死人了,嘿嘿呵呵──”
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两个人各嚷各的调,有模有样地玩起了街头卖艺。
灵均猛然抬起泪涟涟的俏颜。“你、你笑什么?”
他收住笑声,也同样正经八百。“你又哭什么?”
“我哭我的,干卿底事?”她怒瞪著这尾艺术流氓。
“我笑我的,与你也不相干呀!”他嘻皮笑脸的,一改适才凶神恶煞的悍相。
算了,好女不与男斗!灵均掏出面纸,细心揩乾黏腻纵横的涕泗。既然姓邬的愿意回复文明人的身段,开始讲道理,也不枉她哀哭一场。
“邬先生……”她重振旗鼓。
“怎么,不哭啦?”邬连环若有憾焉地挺直腰干。“好戏玩完了,罢罢罢!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PLAYBOY’,可惜PLAYBOY看多了,有伤身体,容易造成贫血,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他大爷一脸没趣的样子,转身就打算走人。
“等、等一下。”灵均直起身,又想追上去。
他的颜表第三度遽变,再度换回她熟悉的恶劣无赖相。
“我等你干嘛?”冷酷而高傲的下颚勾了起来。“阁下要是再跟上来,可别怨我缺少同胞爱。滚!”
好不容易凝聚成堆的气魄,被他突兀的变脸升华成蒸气,轻飘飘地融蚀于夕阳中。灵均抖著下唇,无助地盯著他虎虎生风的背影。
哪有这样子的?前一刻气呼呼地骂人,下一刻又成了嬉笑作怪的小丑,最后却流露著只可远观、不容亵玩的伟岸。与邬连环交手过招,犹如乘坐忽高忽低的云霄飞车!永远料不定下一段路轨将会面临哪种坡段。
变色龙!
他的情绪,活脱脱像幻化万端的变色龙,教人捉摸不定。
而且,灵均带著罪恶性的快感暗忖,封他为“变色龙”实在太贴切了,因为变色龙属于低等的爬虫类生物。
※※※位处于中山北路上的“圆山休闲俱乐部”采会员制,经营者对于入会资格的审查十分刁钻严苛,光是口袋里麦克麦克尚且不够看,必须同时具备一流的身分背景、知名度,以及正当的形象,才能顺利以超高天价购得电镀十八K金的会员卡。
邬连环回国之前特地嘱咐经纪人,帮他弄来一张俱乐部的“出入境许可证”。
本来他今天并未打算光临俱乐部进餐的,直到他发觉那个娇怯怯的小结巴一路盯死他不放,于是中途转个方向,潜进这处雕堡避难。孰料结巴小美人硬是有法子,转眼间也跟在他屁股后头混进来了。
SHIT!
他郁闷著一肚子火山灰,幽暗深遂的瞳孔放出冷箭,直直戳向隔著两张方桌与他互视的小结巴。
“邬先生,今天是俱乐部的‘义大利之夜’,由主厨精心推出各式的义大利餐点,您需要我为您推荐吗?”侍者恭敬有礼地询问。
“不用了。”他移回烦躁的眼,整张脸埋进菜单里面。“来一份海鲜通心粉、起士肉丸、奶油局明虾,一瓶红酒。慢慢来,不急。”
点餐的音量大于正常的频率,用意在于告示旁桌的跟屁虫──你尽管等吧!公子我时间多,不怕陪你耗下去。
他的讯息翩然抵达灵均的耳膜。
通心粉,明虾,多幸福呵!
中午时分她为了赶赴“连环艺术殿廊”,来不及用膳就匆匆地搭车前往目的地守株待兔。而折腾了整个午后时分,直到现刻,虚不隆咚的胃依然空荡荡的。
她的荷包仅剩二百元现钞,外加几枚搭公车的硬币,而菜单上最低廉的单价是两百四十元,可以换到伯爵奶茶一杯。
好饿哦!
好贵哟!
“小姐,您要点餐了吗?”另一名打著酒红色领带的男侍应生漾著耐心的容颜。
“呃,一杯……热奶茶。”她瞅住手中一模一样的菜单,几乎没有勇气抬头。
“好的。”侍应生尽责地记录她的嘱咐。“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热、热奶茶就好。”嗫嚅的口气很心虚。
“您想不想来一份今晚的特餐──义大利肉酱面?”侍应生依然笑容可掬。
“不,只要一杯热奶茶。”服务生为什么还不走?灵均羞疚地暗忖。
“那么,尝尝主厨特调的起士浓汤好吗?”他犹不放弃。
“我只想喝……热奶茶。”声调已经降成耳语。
“或者来份什锦海鲜脆饼?”侍应生再接再厉。
“热……奶茶……”她勉强挤出虚弱的微笑。
“除了热奶茶,您不需要点用正餐吗?”侍应生已经笑不出来。
这位女客的生意也未免太难做了。
“不……我只需要、一杯、热奶茶……”灵均惭愧得无地自容,MENU有如呈给皇上的奏摺,高高举过头顶心。
她的肢体语言解释了一切。
受挫的侍应生终于确定这位客人确实只想喝“一杯热奶茶”。
精致的菜单迅速被抽走。
总算。灵均悄悄拭掉秀额沁出来的冷汗,感觉自己刚刚打完一场硬仗。
她千呼万唤的热奶茶几分钟之内便端上方桌。而邬连环的美食大餐也一样。
遥遥打量那鲁男子大快朵颐,她除了乾咽唾沫和奶茶、垂涎三尺之外,也拿他没法子──虽然她大可效法适才入门的方式,向服务人员谎称:“我和邬先生是一道的。”然后把每项消费记在他的帐上。
但道德良知发育旺盛是她致命的缺点。
空气中洋溢著每一桌饕客进餐的美味香气。隔桌,邬连环叉起一团泛出浓浓起士香的肉丸,一口扔进嘴里。
啊……好羡慕……好想吃。
她浑然没察觉自己正随同他的动作一起张口,合颔,下意识咬出咀嚼的韵律。
嗯,好香哦……
“他奶奶个熊!”邬连环蓦地扔下餐具,狠命捶下方格纹桌巾。
咕咚重响,震断了餐厅内嗡嗡的交谈声,也敲醒了灵均的黄粱大梦。
怒喷的火龙眼将她钉上十字架。
“你!”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著嫩若凝脂的素腕拖回自己的桌位。“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先生……”侍应生错愕地上前调解。
“没你的事!”任何理智尚存的人类都不会想和目露凶光的爬虫类作对。
侍应生乖乖退回幕后。
“小哑巴,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傻愣愣地呆坐我对面干什么?”苗头杀回她身上。
“……喝奶茶。”她的回覆满含著防卫性。
“什么喝奶茶,你明明在吃空气!”他嗤哼著不屑的控诉。
“乱讲!”她的俏脸不争气地渲开艳艳绯红。“空气、怎么吃?”
“问得好!”他恶狠狠地咧嘴。“我原本还以为只有成了仙的牛鼻子老道才能‘餐风宿露’,孰料眼前二十岁不到、一身乳臭未乾的小哑巴也修成正果了。请问你死于营养不良后,肉身送往火葬场焚化,会不会烧出几颗舍利子?”
可能是被他讽刺了大半天,已经免疫了吧!灵均发觉他邪恶的人身攻击已经降低了杀伤力。
头儿一撇,乾脆不睬他。
“真有个性!”邬连环坏声坏语地喷了口气,强塞一根银叉进她手里。
这……这是做什么?她怔愕著。
“吃!”转眼他又从流氓变身为专制的保母。“没把整桌食物吃完,阁下的尊臀休想离开这张椅子。”
恭敬不如从命。再说,她也消耗光了和他对峙所需的卡路里。
邬连环沉著臭脸凝视她秀气的吃相,越想越不甘心。
小哑巴既然够格进入俱乐部,显见她的来头应该不低,负担一顿晚餐自然是绰绰有余。她可怜巴啦地愣坐在对面,冲著他的食物流口水,其实不过是最不入流的苦肉计,智商零点一的傻子也看得出来。
偏偏他硬是被她非洲饥民的馋相触动了。
简直莫名其妙!他这个人向来信奉独善其身的原则,旁人的瓦上结霜与他半点儿不相干。然而,这女孩就有那么一丁点邪门的影响力。
八成是她外形的缘故。他暗自提出解释。
未施铅华的雪肤衬著及腰的乌丝,一身素雅简便的鹅黄圆领衫,下搭一件玄黑的软呢长裙,在在流转著清新而水灵的女大学生气质。
没错,肯定是她的纯美无邪在作祟。改天换一套荡妇装,他包准对她楚楚可怜的假相免疫。
“你叫什么名字?”他粗著嗓门盘问。
“屈灵均。”她啜口冰水,冲下嘴内馥郁的起士酱。
“我就说嘛!原来是屈原转世,当真成过仙的。”他闷哼。
灵均又涨红了脸。
“才、才不是。”她呐呐地反驳。“我恰好在端午节诞生,父亲又姓‘屈’,所以爸妈才以、以屈原的别号为我命名。”
不过,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