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社系列-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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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大剌剌的傲慢可让马川行很感冒了。从来只有他大董事长对旁人吆喝的份,哪容得无知俗辈在他面前摆架子。
“您姓虞?”他纾尊降贵地问。
“您姓马?”虞将军终于挺直腰干,语气同样森冷不屈。
看样子两造的老人家都听了己方小辈的诉苦,也同样料定了对方必然会出现,苦苦“求饶”。
霹雳一闪!四道目光相交,空气中彷佛交划出迅猛白热的火花。
“姓阳的小子呢?”虞将军假意张望著四方。“那小子做错事就成缩头乌龟,没种出面解决,眼巴巴回家求老爸下海游说吗?”
马川行口头上也惯常称唤独生儿“小子、小子”的,不过让别人抢了他的专门用语,心头可就万万不爽快。
“既然那个小道姑溜回家问你求助,他回头要求我以相当的身分代表出现,算来还是尊重你们虞家哩!”
这话颇有几分浅理,虞将军不得不颔首赞同。
“既然如此,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你们马家想打哪门子歪主意,尽管开口吧!”虞将军先把丑话摊在台面上。“但是我女儿暂时不见客,你要带她……”
“你就跟我把命拚?”马川行哼地一声嗤笑出来。“以虞小姐的‘条件’,真能进得了我们马家大门,也不算污蔑了她。”
他嚣张的气焰几乎让虞将军气得说不出话来。
“嘿!笑话。”虞将军挥开中山装的宽袖。“什么污蔑?我还怕你庸俗的铜臭味儿薰坏了咱们军戎世家呢!”
“军戎世家又如何?”马川行怪叫。“我也当过兵呀!出身军旅很希奇吗?”
“你小小一尾兵卒,成得了什么气候?”虞将军非常不给面子。“你这只菜鸟刚进部队的时候,本将军已经升任中华民国陆军第xx期士官长兼辅导长了。”
马川行双眼刹那间瞪得大大的。
“咦?难道……有可能吗?”他自言自语。
“嘿嘿!服了吧?”眼看震慑了小鼠辈,虞将军得意洋洋,暂时收敛高姿态,追打哀兵不是英雄好汉所当为。
“虞先生,您刚才提到中华民国陆军第xx期?”马川行小心翼翼地求证,全然收起猖狂傲慢的骄气。
“怎么?”
“民国五十四年,您人在哪里?”他屏住气息。
“金门的三一一部队荣任辅导长的职务。”虞将军稍微察觉他的反应与“震撼”似乎不太搭调。
“三一一部队!”马川行猛然大叫。“辅导长!没错,真的是你!没想到小弟有生之年得以和你重会。”
“什──什么?”虞将军被他激动兴奋的反应弄得一头露水。
“我是小马呀!您忘记了?就是不小心泡走连长的马子,差点被他公报私仇的小马。当年多亏了您从中斡旋,否则我早就接受军法审判了。”马川行兴奋越得语无伦次。
“你──你就是‘那个’小马?”虞将军猛地拎回三十年前的记忆。“就是那个每次站卫兵,撞见我从围墙偷溜出去逛夜市,仍然放水替我保密的小马?”
“没错!”
“嘿!原来是你。”
两个老男人大乐,张开两截手臂拥抱成一团。
“辅导长,好久不见了。退伍后我托人回部队里打探您的消息,只知道您调迁到其他营区了,您不晓得我一听之下有多么扼腕。”马川行谈起前尘,忍不住慨叹。
“小马,咱们真是太有缘了。”虞将军喜不自胜。“我没想到阳德的老爸居然是你。”
“辅导长,若及早知道虞小姐是您的千金,我怕不已经雇八人大轿来接她了。”
老袍泽相会,喜悦程度远远超过久旱逢甘霖。两个男人爽快到心坎里!
“我就说嘛!晶秋那丫头未免太死心眼了,有什么问题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虞将军簇拥著老兄弟,赶紧迎进自家客厅里。
“这也怪不得令嫒,阳德那小子也有失了礼数的地方。”马川行这下子可客气了。“他们俩也真莫名其妙。小俩口自个儿吵嘴,干嘛还要老的替他们强出头。您瞧瞧,刚才差点害小弟与您伤了和气!”
“可不是嘛!”虞将军异口同声讨伐下一代。“我今儿个晚上就轰小妮子回她自己的公寓,有什么疑难杂症,教他们俩面对面,自个儿去谈清楚。”
“没错、没错!”马川行立刻点头如捣蒜。“最好两个小辈和好如初,马、虞两家可不结定了现成的好亲家?”
“好,一言为定!这桩亲事咱们结定了!”两个老男人感动地紧紧交握。
于是,小道姑与大猫助教,就如此这般地被亲爹们出卖了。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乱纷飞的霪雨。原本只是点点的小水滴,一旦夜色落入纯然的深沉和黑暗,雨滴便调皮起来,汇合了众路好朋友们,凝聚成大颗大颗的水弹,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沉睡中的凡间。
晶秋独坐在睽隔了两个星期的公寓,静观窗棂外的风声雨色。
思绪一旦沉淀下来,不免开始绕转著那切切不能忘怀的猫影子。
阳德呵!阳德!
她必须说句真心话,其实人家已经很用心、很用心地在向她表达歉意了。
从万兆颐告知真相的次日起,他的求和招数便一波一波搬上银幕。
先是在学校的网路布告栏上公开“给亲密爱人的一封信”,于是一夜之间,全校流传著白马王子阳德终于“落网沦陷”的讯息,虽然她的女性自尊心获得充分的滋润,可也多出不少压根儿没见过面的同性敌人。平常走在校园里,都得注意自己的仪容外表是否出了乱子,以免落实人家一句“阳德怎么会看上她”的批评。
害她这些日子以来,必须每天装扮得美美的,好麻烦呢!
接著他又发动人海攻势,举凡她身边所接触到的灵长类生物,莫不替这头大猫说好话。
“虞老师,阳德怎么不见了?”
“虞小姐,你们吵架啦?”
“老师,阳德托我转告你,你今天好漂亮,别再生他的气了。”
“虞小姐,阳德刚刚叫快递送来一片CD,请你听A面第十首: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好浪漫哦!”
即便宋尔雅那只呆头鹅也眼巴巴地凑热闹──“晶晶,阳德说他知道自己错了,请你原谅他。”宋公子大惑不解。“可是,阳德怎么可能做错事呢!阳德耶!你一定误会他了。”
气死人!阳大猫陷她于孤军奋战还不过瘾,待她忍受不了人情压力,干脆躲回老爸身旁时,居然又神通广大地哄著老爸扫她出门。
他究竟还有多少把戏?
悠悠扬起的啾啾声,传达门外有访客的讯息。
晶秋心头有数,冷著一张纤白的晚娘脸前去应门。
“嗨……哈、哈啾!”门外,湿淋淋的落汤猫向她讨好地陪笑。
阳德俨然冒雨横越台北盆地的模样,全身湿透了!
她的心弦微揪一下,表面却仍不动声色。
“喵──”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的薄防风夹克底下,霍地钻出一张货真价实的猫脸。
约莫两周大的小猫咪眯著同样湿漉漉的眼,喵呜喵呜地向她乞怜。
大猫和小猫,构成一幕风雨孤雏的景观,集天下之凄凉、可悯、哀怜于一身。
她赶紧避开视线,免得自己忍俊不住而笑出来。
“我在街角的垃圾堆捡到咪咪。”他的嘴角垂下来,椭圆形的瞳孔埋藏著迟疑的冀盼。“咪咪好可怜,天那么黑,风那么大,它妈妈八成捕鱼去了,从此再也没回家,它又冷又饿……猫咪都是很怕冷的……”
她白了大猫一眼,轻轻掩上门,隔开一大一小两张难民似的衰相。
阳德悲惨地缩蹲在墙角自怜。“咪咪,看样子咱们真的只能沦为流浪猫了。”
或许他根本不该收留这只小难友。毕竟连他自身都泥菩萨过江,外加流年不利了,又何尝是它命定的好归宿?
忽然,铁门拉敞寸许宽的小缝。
一条干毛巾递出来。
“毛巾,给小猫的。”冷冰冰的台词一说完,铁门重新掩上。
可怜!居然连一只小弃猫得到的待遇都远胜于他。
阳德扁扁嘴,认命地替小难友拭干皮毛上的雨水。
“哈啾!”好冷──他揉了揉鼻头。
晶秋隔著铁门,捕捉到门外的一声喷嚏。
不要理他!她告诫自己。那头大猫才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哀怜呢!他故意施展苦肉记,好激发你脆弱可欺负的同情。
她硬下心肠,蜷缩客厅沙发,拿起《经济学原理》继续钻研。
不期然间,左首桌架上,席慕容“无怨的青春”呼唤著她的注意──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虽然二十六岁的“高龄”,很难再附合以“青春年华”的形容词,但,她依然年轻吧?
哈啾!另一声隐隐约约的喷嚏撩乱她的清心。
晶秋恍然想起,阳德全身湿漉成烂泥团。
听说,猫咪都很怕冷。
他也畏寒吧?
铁门再度拉敞加宽了几分的小缝。
“浴巾,给大猫的。”铁门又合拢。
见状,阳德的心中燃起一丝希盼。
静候了数分钟,铁门终于不负众望,第三次拉开。
“……大猫小猫一起进来吧!”
这回,没有掩上。
第十章
学期进入尾声了。
虽然期末考近在十个日升之后,各系学会依然卯足了劲举办大型期末晚会。
截至目前为止,晶秋已经和海鸟社的社员们混得很熟了。原本她还以为一试定江山的大考转眼即将到临,大夥儿应该正正经经地研究学问才是,不会再有时间委托海鸟社替他们作怪。然而,在听闻了副社长屈灵均的说词后,方才知晓海鸟社也进入最后一波委托旺季。
“各系学会开始向我们租、租阳德。”灵均开心地解释。
“他们为何要‘租’阳德?”晶秋大为惊讶。
“因为任何晚、晚会,邀请到阳德做表演,女同学就会参与得更、更踊跃。”
“原来如此。”她说服自己必须学习接受男朋友高居校园白马王子之位,而且历久不衰的事实。
今夜,轮到经济系系学会举办“期末送旧超辣舞会”,海报上甚至印刷著“超级偶像阳德热力大放送”的字样,系上师长一律发给免费入场券,并且备有贵宾席招待。因此,尽管她向来对歌台舞榭的场合不感兴趣,今日上完最后一堂补课,终究决定绕到舞会现场开开眼界。
打老远接近学生活动中心,巨型的身历声设备已然将内部的盛况扬声到建筑物外面。
热门音乐有如雷公破了嗓子,铿锵刺耳的频率几乎让人耳鸣,即使置身户外,耳膜都已承受不了,她很怀疑上百成千的学生们是如何处在其中,一待数小时的?
慢吞吞地踱向门口,她突然想起忘记携带入场券了。不知道进不进得去──“屈同学,叶社长。”入口处负责收门票的脸孔让她格外讶异。
“虞老师,你、你也跑来听阳德、唱歌呀?”灵均雅柔纤美的脸蛋永远盈著友善的笑。
“阳德能唱歌?”她更加无法置信。“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会唱歌?”
“阳德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擅长的吗?”绕珍扁扁不屑的嘴角。
“那倒是。”她不由得颔首。
“赶快进去,助教今晚负责DJ的、的职务,而且只唱一首歌。”美丽而慈悲的灵均向她大开方便之门。
“对呀!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进去要人了。”绕珍笃信时间就是金钱的铁则。“经济系只向我们承租阳德六十分钟,多一分钟也不行。”
“系学会花钱向你们租阳德?”她觉得既荒谬又好笑。
海鸟社社员简直一人比一人更像皮条客。
“放心啦!阳德在场的这六十分钟,所有出入者一律必须收费,因此经济系也捞到好大一笔赚头,大夥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绕珍耸耸肩,浑然不当一回事。
飘扬的音乐蓦然改变节拍,依然动感十足,却缭绕成丝丝入扣的前奏。
“快、快,阳德上场了。”灵均赶紧催促她进入会场。
学生活动中心,今夜装点得犹如DISCOPUB。无论灯光、布景、舞台或BAND,一慨不逊于职业级的水准。
高台正中央,阳德斜背著吉他,会同经济系重金聘请而来的乐团,畅情诵唱著热力十足的西洋金曲。狂猛的生命力从台上源源辐射四散,奔腾到台下尽情扭舞钻动的年轻男女中。
阳德依然套穿著洗成浅白色的旧牛仔裤,神情潇洒奔放,卡其衬衫的两只袖子拆卸下来,露出两臂愤起的精健肌肉,汗水随著他一扭腰、一甩头而挥散成雨滴。
这又是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阳德,鲜活、明朗、耀眼。
生活中有他,似乎意谓著从此与“一成不变”绝缘,再不可能出现无聊、厌烦的时刻。
奇异地,阳德晶亮的眼光溜转著,竟然瞬间从芸芸众生中抓出她准确的位置。
一抹性感的斜笑飞上他眉梢眼角,无尽的诱惑力立时扩张至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