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阳光和暖地照在我脸上身上时,我伸了个大懒腰,张开眼,仍见瑞心姨姨熟睡,一看手表,已近七时,慌忙蹑手蹑脚 地跑回自己房里梳洗去。
顺便给帼眉摇了个电话:“眉眉吗”
“慧慧早晨!”
“没有吵醒你吧!陪我到高尔夫球会去吃早餐成不成
我这就叫司机来接你!”
“不,不,这么早,叫街车顶容易,我这就去好了!”帼眉就是这副德性,自己能做的,永不沾别人的光!
帼眉准时到了深水湾的高尔夫球会所,她从来不迟到。
在我这老同学身上,似乎真找不到什么缺点。她从小就是乖乖女,性格温驯得像明信片上的白雪,只适宜远观,绝不可亵玩。有时真嫌她清纯得缺了生气与真实感。
犹记得父亲在我和帼眉小时候,老喜欢拿那一本《儿童乐园》给我们讲小胖与小圆圆的故事。都是一般天性纯良的两姊弟,只是小胖常会禁耐不住犯一些人性弱点的小毛病,小圆圆则像圣女贞德,无懈可击得教人难以置信。父亲老在讲完故事之后,拿本《儿童乐园》轻轻拍打我的头,说:“慧慧像是小胖,眉眉是小圆圆!”
我不置可否,小圆圆总是凡事迁就小胖,也就算了!
帼眉要了杯西柚汁和一个煎蛋,她其实应该多吃,太瘦了。
“帼眉,你要是多长几磅肉,会好看得多!”
“要这么好看来干什么呢”
“嫁嘛,总要找个归宿才成!”我呷了一口咖啡,随随便便地说。在帼眉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我和帼眉之间,在父亲遗书出现之前,从来都没有秘密。十二岁那年我们初上中学,班上混杂了男孩子,其中一个名叫冼文远的,很青靓白净,又老是眼高于顶,看女孩子不在眼内,我可独独地对他垂青。那童年时轻微的怀春心意,也绝不刻意隐瞒,坦坦白白地告诉帼眉,帼眉听后,睁圆了眼,慌忙地劝我:
“你别再胡思乱想,不念成书,要叫你父亲伤透心了!再说,我们还是小孩子。”
哈!十二岁的女孩子可以怀孕生子了,还小
帼眉就是这么正经,连半步行差踏错也会令她惊惶失措,为此,她不知折损了多少生活情趣。
她若非从小就如此执着地做个清清楚楚的人,还不致于如今的落泊孤伶。这世界只有浑水才能摸鱼,鱼目之中才易混珠。帼眉的确失之于过分拘谨,连我率直地跟她谈归宿一事,都会惹得她立时间面红耳赤。
“福慧,你是否真的认为女人非嫁不可”帼眉讷讷地问。
“没有的经验通常至为珍贵,老宜得早日到手。”
帼眉深深地叹一口气,自语道:
“怎么能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好男儿呢”
我怪叫:“眉眉,我劝你,你劝我,我担心你,你担心我!这怎么得了”
“我们不单是好同学,且是好姊妹!”
“对,对,这个当然的。”我立即作出认同的回应,免她多心。说到头来,帼眉见的世面不比我多,突然有想歪了的 念头,也不希奇!
“福慧,我们只能相信姻缘天订,上天不致于会太亏待善心的人家。”
“我才没有你这番信心。上天不时患失忆症,老忘了照顾应该照顾的人!或者,它觉得我已得着太多,在赐予我的恩惠上头,已经额满见遗。你可不同!”话才出口,收也收不住。很有点不好意思。
在帼眉面前,我老是口不择言,肆无忌惮。我根本拿她当自己人看待。如若在亲人面前都要惺惺作态,做人也太艰难了。
若以为富贵人家的大门关得紧,人间的闲气不容易透气进来,也就真真笑话了!
上星期九龙湾的一块工商业用地竞投激烈,结果建新集团胜出,几个死对头赶忙催前道贺,可是一回到自己办公室去,脾气发到宜得将手下几员犬将的皮撕掉!
年前皇室人员到港,连中区一个公厕启用,都差不多要递纸申请作开幕剪彩。结果呢,得着天皇贵寅驾临的机构,自觉脸上金光四射,落选的则恨得牙痒痒,几天几夜睡不安宁,还不是衣履辉煌地充当幸运儿的临记去!
任何阶层都有闲气要受,越是自觉身分高贵,地位不凡者,越不能轻易发作。好歹在亮相人前之时,讲尽得体的话。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分每秒都在故作大方!关起门来,七痨八伤,呕一地的血则是另一回事了。
现今,能让我舒舒服服地畅所欲言的对象,差不多只有帼眉一人!
从小到大,我的言行全部被她接纳。
早餐用毕,帼眉跟我一道到中区去。
“我也得到利通银行走一趟,几个月的薪金都没有过户作定期存款了。”
我拍拍额头,天!现今的职业女性,怎么在理财方面仍然肤浅如斯!我差点怪叫:
“帼眉,今日的银行业务不只是储蓄与支票户口那么简单呢,你只消跟利通的职员说一声,他们会把你的要求贮存于电脑纪录内,按时办理。还劳你这么花时间奔波颠扑!”
帼眉红了脸,讪讪地道:
“对不起,我最了得的理财学问是把每月薪金积累至港币五万元,就转作一个月的定期!”
帽眉这副样子,是对不起她自己而已!当今之世,不是每个女人都非要成为财经巨子不可。然,时代进步,舒适生活条件不断提高,每家每户,甚至连小孩子都应该学习投资之道,以增加资产,享受生活才对。
保守如银行业,都在考虑向最具挑战性,并有冒险成分的证券界进军,不外乎一条道理,要将手上的资金,运用殆尽,半点不浪费,以图配合时代的进程与需要。父亲在世时,曾一度否决了利通买入股票经纪牌照,兼营股票交易生意。然,我已不作此想。
接管利通之后,我旧事重提,嘱何耀基作个详细的事务拓展计划书,完全打算要利通全面性投入多元化的金融业务中。今早利通的执行董事与部门主管联席会议上,便会就计划书讨论。
帼眉跟我在利通银行大厦门口下了车,才是上午八时四十分。
大门仍未开启,只得从侧门电梯先上主席办公室小坐。
电梯停在电脑部的四十六楼时,门开启了,走进来的一个人先跟帼眉碰个正着。
“蒋帼眉”
“是。杜青云吗”
二人重重地握了手。
杜青云满脸欢喜:“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你了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
“毕业至今!”帼眉答,满眼喜悦地望住杜青云。
“有近十个年头了!”
“对。”
“来,来,到我办公室去小坐一会儿吧!”杜青云盛意拳拳,示意帼眉步出电梯。
竟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内。
当然,江福慧在利通是权倾天下的主席,然,在故旧相逢的小天地里,是个碍手碍脚的闲人而已。
帼眉回转头来,尴尴尬尬地笑了笑,说:
“等会我再上你办公室去好吗”
“不用了,等会我要开会,我们再联络吧!”
在我的世界里头,鲜有逆我,甚而不把我放在首位的大事与小事!
我太不习惯那种排在人后的感觉!
伸手按动了电梯的门,直上四十八楼的主席办公室去。
上午召开了银行业务拓展会议。有关利通为客户兼营股票的建议书,令我相当满意。电脑部认为设计一个万事亨通的户口,并不困难。一有这个户口,就可贮存个人客户的一应资料,不论活期与定期存款,甚至房屋按揭,股票买卖等都会在户口内自动入账对销,一按电脑枢纽,清清楚楚的帐目即表列出来,省了客户甚多麻烦。现今尖端科技所能带来的方便,往往是客似云来的保证。
何耀基一向比较保守,对利通兼营证券生意,仍然举棋不定。他还是说:“凡事总是有利有弊,我们要慎重考虑。”
我问:“慎思至何年何月”一室的静谧。
“总得早晚要有个决定才成。”
仍然无人敢建议,亦不见有人积极反对。这不是不令人生气的。父亲生前曾批评我说:“福慧,你的个性是勇猛有余,智慧不足,当银行家是危险的。”
银行家是要像俗语所谓的“用条粗麻绳兜住了屁股才去上吊”吗只有无论如何死不掉的事,才会放胆干去!
真是的!企业机构之内难道还缺那些奉命行事的兵丁一个计划定下来,付诸实行,虽不至于易如反掌,只须勤奋实行,成功还是指日可待之事。难就难在谁有智慧胆量去创建策略!
利通一旦没有雄才大略的父亲,就一直显得如此怯懦惶恐,步步为营!事必要我江福慧把全部责任揽上身去,各人才安安乐乐去执行
日后如有三长两短,罪不在己!将来证实一路风光呢,还不是江家天下于是各人都不愿胡乱冒险
要找些生死相谏,智勇双全真真正正忠心耿耿的大将,原来这么的困难
一口龌龊气正卡在喉咙,不知如何咽下去时,那个杜青云开口说:
“证券界多年以来,穷九牛二虎之力,要阻止银行正式成为会员从事股票买卖,无非是看准了银行一旦介入这个市场,早晚就会成功地蚕食鲸吞了小经纪的生意。银行客户网之辽阔,按揭设施之周全,加上尖端科技的完备,条件好到不得了。如果不善加利用,等于失诸交臂。如今既已可让银行名正言顺地成为股票经纪,他日必有甚多行家陆续加入这门生意的竞争行列。利通何必要冒悔之已晚的恶险我是绝对赞成是项建议的。”这杜青云清清楚楚,一丝不苟地表达了他的意见。
我跟何耀基说:“就烦你组织一下成立利通银行全资附属公司利通证券的事宜。电脑部会配合我们的需要作出新户口的设计了。”心想,任何机构都须要注入新血,才能朝气勃勃,向前迈进。
常言有道:“一朝天于一朝臣。”除了门户心腹不同的原因之外,也可能因为前朝人物掌权太九,已然缺乏新意。在位之人最容易耽于逸乐,生怕一总既得利益受到挑战。
败在敌人手上,固然心心不忿,万一棋差一着,因加得减,自己阴沟里翻了船,更是痛苦。故而大多一动不如一静,日子
有功,种种制度都与时代需求脱节而不自知。于是改朝换代,也难怪新主引进新人,以期刷新气氛,另创高峰。
我接掌利通以来,从没有想过要以新人换旧人。
一则父亲是个念旧怀远之士,不好忤逆他的心意。
二则银行业也算是各行各业之中,职员流动最少的行业了。
三则谋定而后动,手上要有雄兵,才能部署改动,未站稳阵脚,一切以和为贵。
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依然容纳旧臣,也得注意延揽结纳新人,好成为辅助我整顿朝纲,拓展业务的班底。刚扶正了的花旦,观众对她还有一段耐心容忍的时期,再演下去,仍然不能自成一家,台下就有权鼓噪了。
江福慧家财亿万纵使难买衾枕上的温馨,也要晓得利用手上所有,成立个显示本身才华实力的新江山。守业诚不足光耀门楣,事必要将它发扬光大。长江后浪更胜前浪才好!
又是午膳时候,程太轻轻叩门,提我:“你今天答应了兴发企业的午膳之约。”
真不知怎么会答应下来的一想到等会要碰见廖醒楠,就连胃口都披扼杀掉。回心再想,跟兴发企业在业务上头也不大有联系,几十年都未试过有一次联手做成什么生意,彼此的作风根本有别。因而这等午膳应酬,无非是笼络—下感情,一桌子各行各业的头头挑个午膳空档聚聚而已,没有多大意思,一天到晚混在老头子堆里,怕也会在竟夕之间,早生华发,变得老气横秋了!
“给我找个借口推掉吧!”
程太点点头,月入近二万元的秘书,就有这点好,连应对都不劳我指点,就会办得妥当。
程太只补充说:
“要给你安排午膳吗”
“还没想到要吃些什么,你且去用午膳吧,别管我!等会情绪一来,我按对讲机嘱咐膳食部好了!”
“膳食部的内线电话是一七八六。”
程太郑重地提点我,一定是怕我又闹上次嘱咐杜青云代买家乡鸡的笑话。
餐餐鲍参翅肚,说句不敢张扬的实话,是太腻了!从前在温哥华,依然是银行总裁的身分,午膳时分,随便跑去麦当劳或家乡鸡的店内一坐,吃个痛快,也真别有情趣。现今到那些快餐店去,大有可能跟着利通的小文员屁股后头排队,不是本人介意与否的问题,只怕害得人家浑身不自在,何苦
尤有甚者,万一遇上个什么画报的摄影记者,好歹拍入镜头,翌日见了报,还加上那些编辑精心炮制的图片注解,写上两三句凉薄的说话,江家甚至是银行家的面子又往哪儿放时代进步了,等闲人家的口味,已转至政治与企业的上头,更苦了我们这种富贵中儿常想,豪门门禁森严,只有初踏门槛的人,才紧张公众对自己名位的认同。真正雄踞于深园大宅之内、稳坐正殿宝座上的人没有一个希罕宣扬。
紫禁城之威势,也